宫里的晚上仅有几盏灯亮。
当然,还有一轮月色迷人。
天黑之前,原本皇帝是宣了敬妃的。
不过等到敬妃真的来了,却叫值守的太监提醒,叫她等一会儿。因为皇帝正在召见锦衣卫指挥使。
涉及公务,敬妃不敢造次。
只不过站在外面能听到里面皇帝在咆哮,这让她心揪了起来,怒极伤肝,肝气机逆,人如果不能是一个温和的状态,而总是大喜大怒,其实是不利于身体的气血调节的。
不过她在这件事上也无能为力,前朝政务在她们这些后宫之人面前就是禁忌。
既然要等,那也就只能等,敬妃双手交叉,直挺挺迎着月光,月影之下的美人轮廓镶嵌于深宫亭苑之中,给人一种朦胧美感。她身形苗条又高挑,脖颈如天鹅,瞳孔如碧波,望之令人着迷。
不久后,尤址从里面踏门槛出来,行礼后说:“禀敬妃,已经好了。请敬妃入内。”
尤址的身后毛语文等人神色匆匆离开,虽说没有直接关系,但这样被骂了一顿估计也是吓得够呛。
敬妃提着裙摆走到里面,才发现皇帝掐着腰在扭脖子。
原来束着的头发也被他解开。
敬妃入宫前就知道皇帝勤政,不过没想到就寝前竟还召见大臣。
“等久了吧?”
太监们走后,皇帝伸手把她的柔荑握过来。
“不久,臣妾等陛下是应该的。”
她声音有些小,大概是觉得皇帝可能气还未消,所以收得有些紧。
朱厚照也没解释那么多,扶她到床上坐下以后,自己又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同时把脑袋枕在她柔软的大腿上。
敬妃也很懂,青葱手指立马就抚上了他的太阳穴,一按一搓,很是享受。
朱厚照也闭目养起神来,“梅府送了一点儿荔枝入宫,这些水果都得新鲜着吃。朕让他们各宫都送了,你可以尝尝。”
“嗯,”她轻柔答应一声,“谢陛下赏。”
朱厚照翻个身,这样方便手搭在她的大腿上,而后就开始不老实,不过表面上还很正经,“听闻你最近在搜集药材,要熬药给我去火气,辛苦敬妃了。”
“陛下每逢夏日便炎热难耐,加上陛下又是不愿意耽搁政务的性子,臣妾们看着都会心疼陛下。”
可他并不是火气大,他是习惯了吹空调,忽然没了适应不了。
敬妃话真说着,忽然身体有异样的感觉,手掌握住嘴惊呼了声‘啊’。
这之后,朱厚照顺势起了半身然后将其压倒。
消火。
……
……
一大早,内阁除了杨廷和因红薯推广去了山东以外,其他三个都被昨晚那封退回去的奏疏给整得七上八下的。
所以很早便递了条子要面圣。
不过朱厚照其实懒得为这件事情再去和几位老臣置气,关键置气没有用,官场之上,自保是本能。天天这么气,能把自己气死。
再说了,现在也被他逼着在这表态了。
但他主要是烦,所以三两句便终结了话题,“此事由王阁老负责吧,案情明朗、简单,该怎么定罪就怎么定罪,办理以后具折陈奏。吏部尚书呢?”
尤址很有眼力见儿,“奴婢这就去宣。”
朱厚照微微点头,然后还是对着三位阁老说话,“受陈泰影响,凤阳巡抚之下,有几人怕是不能再用了,但知府、知县极为重要,不能空置太久,杨阁老、王先生,你们两位与吏部梁尚书到内阁商议商议,看看挑几个称职的,顶了那里的缺。至于朕,就不和你们一个一个去商议了,老规矩,报朕阅知即可。”
杨一清和王鏊俯首,“是。”
“还有一事,顾人仪应该尚无新职呢吧?”
知府、知县朱厚照不会全部关心,他会关注其中几个重点,只有到省级层面他才会每个亲自决定。
这样有的放矢,否则实在是管不过来。
哪怕今天在这里装模作样和他们确认那几个知府谁当,过段时间也会忘记了。因为太多太多了。
“回陛下,确实没有。”杨一清附了一句。
“喔~”朱厚照恍然的点头,随后问道:“这一个月他在做什么呢?”
“臣听闻顾义山与人说以往政务繁忙,这次终于得了空闲,所以最近一段时间都泡在藏书园。”王鏊脸上带了一点笑容,“若是有人劝他尽快活动活动,给自己觅一新职,他还不乐意,说读书乃平生一大乐事,舍不得,哈哈。”
朱厚照也被逗笑了起来,“这个顾义山,就是一个倔驴。”
王炳又开始灌迷魂汤,言道:“倔驴脾性的人自古以来只为圣君所用,陛下是圣君,因而才能叫他心服口服,心甘情愿为皇上效忠。”
朱厚照背着手,来回踱步,“当时之所以留下了他,确实是朕还没有想好。但这个顾义山,朕印象深,他可是敢在朕的面前说民牧撤销几年,但仍然饿殍遍野的人。你们以为应当委其何职?”
现在各地的巡抚大多已经安排定,当然还有广东、广西、云南这些地方人没有换,不过把顾人仪派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则没必要。
“臣斗胆直言。”
朱厚照:“先生请说。”
“臣以为可授其詹事府詹事一职。”
因为皇帝没有太子,所以詹事府詹事一职一直都空缺着。现在忽然提到,大概是因为夏皇后的临产期也近了。
倒是恰好。
詹事府詹事其实这个位置很重要,这个时间点安排顾人仪当这个职务,基本上是为了将他培养成下一任皇帝股肱之臣的。
说起来,此人气节确实可以,顺天巡抚当得也不错,朱厚照没甚意见。
主要这个时间点把王守仁调回来当这个詹事实在不合适,而且王守仁有一点很可惜,就是他寿命不够长。
“……詹事府詹事倒是可以,不过得给他再兼一个,不然让他这么闲着每天看书那也不行。”
“不知陛下欲兼以何职?”
朱厚照说出多日来的一个想法,“朕欲遣其为使,再从六部、少府及翰林院中各挑一定数量的年轻官员,随平海伯商队出访海外诸国!”
此言一出,三个老头全惊了,这是砸破他们脑袋也绝对想不到的!
杨一清脸色已变,忙问道:“陛下是要仿当年郑和七下西洋之事?!可是当年之事劳民伤财……”
“诶?”朱厚照立马抬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三宝太监宣国威于海外,是立功之人。不过朕之所以欲遣人出使,并非是为了寻什么海外的奇珍异宝,也不求长生。朕是为了大明的海贸。你们想啊,我们每年一船一船的货物出去,但只见商人,不见官员是不是缺了什么?
朕以为朝廷还是应该出面的,一来是与海外诸国建立联系,尤其是与他们的国王确定好稳定的贸易关系,让他们明白我们的利益就是贸易状况稳定;二来也是为我大明的商人提供支持,要告诉他门,我大明商人做生意绝对守规矩,所以他们要协助保护我们的人不受海盗、匪徒侵扰。”
当然了,这一路过去,肯定有一些人会不待见明朝的使臣,那么到时候动武就有借口了。
而且要求贸易状况稳定这个词范围很广,比如说,对方政局不稳,导致我们贸易不稳,那也可以说是危害了我们的厉害。
原来那些海盗民族用的就是这一套。
再比如说,平稳的政权交接之后,因为政治人物换了,导致贸易受阻,这算不算呢?
说到最后朱厚照叹口气,“朕还是听说了一些的。商人一到海外,一旦遇到当地人欺负他们,便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毕竟本国的人肯定还是护本国的人,要么就银子,有的时候使银子还容易被骗。
说到底,国王也好、国主也好,不是那么容易见的,还非得朝廷命官不可。如此,你们说这使臣应不应该派?大明的子民应不应该去保护?”
其实朱厚照还有个其他的想法。
詹事府的詹事将来辅佐太子的人,那么就应该拥有‘全球视野’,不能拘泥于中原之地。
顾人仪之后,他还要一波一波的有计划、有节奏的派有进取心的官员们出去,去看看到底海贸到底是怎么做的,不能坐在家里边儿闭着眼睛瞎定政策,万一将来还是只会从大明的角度出发看问题,而看不到大航海时代各国联系紧密的趋势,说不准再来个闭关锁国。
不过,这就和他十年前在为军屯清理布局一样,他现在考虑的这些情况要发生,那也得是多年以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