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蓟州真的很冷。
人一旦在这种环境下失血,那种体力和生命力的流逝感会非常明显。
“上直亲卫,真乃虎军!”
此番赞赏之语是大司马齐承遂自己说的,他原先在杨一清手下也见识过战阵之事,但这五个甲级卫还是震惊了他。
他派燕山左卫去永平,当时还觉得有些不放心,多给了段泉三千人,现在看来只需燕山左卫,就可以横扫一府之地。
边军的羸弱,他自己最为清楚。
先不说空额多少人,剩余的人里不少是老兵,年轻的兵也不怎么训练,稍微一吓就是一个跟着一个跑路。
“上直亲卫的训练、军饷、武器和将校官员一直都是陛下亲自关心,并且除锦衣卫以外的二十五卫本身是要常常演武的,一旦不慎落了等级,从甲级变成乙级,或是从乙级变为丙级,那军饷可是要少掉不少的。”
御马监掌管军队,协助皇帝管理这些演武事宜,所以张永非常清楚,“大司马以为腾骧四卫算是厉害了,其实燕山左卫更不简单,那个段泉来以前,这一卫是乙级卫。”
“他用的什么方法?”
“笨方法。”
“笨方法?”
“体力更好,战力更强,毅力更铁。”
齐承遂感慨,“因为笨,所以才更不容易被超越。”
过了会儿,城里来了一骑飞奔入营,“禀大司马!威宁伯、杨总兵已攻下迁西,杀败乱兵,请大司马入城!”
齐承遂心情舒畅了,“走!”
尸体、尸体从屋里一直到屋外,杨尚义被人只认了柳忠的头,但分不清哪一具是他的身子,因为此处都是无头的尸体。
陈大疤倒是抓得活的,另外一个孙雄因为又受了几处新伤,失血过多已经死了。
“你们是哪个卫?”
左洞低头面对杨尚义,回道:“腾骧左卫,我们一路追着此人到这个地方。”
杀得很残忍。
但杨尚义不好讲,“击杀贼首,本将会为你们请功。”
“谢杨总兵!对了杨总兵,据说有个密道。”
“派人下去看过了吗?”
“嗯,只抬了两个箱子出来,具体有没有人之前已经逃掉,那就不清楚了。”
杨尚义视线往左,果然看到两个大木箱,“打开!”
咔咔两声,这一打开不要紧,里面竟是金光闪闪的金子!!
就是左洞也有些讶然,他立马面向自己的属下,“鞋子、衣服都脱下,给杨总兵和其他弟兄们看!”
“是!!”
现场脱衣服,是叫人知道他们并没有私下藏匿。
其实军队在外打仗,偷偷摸摸的藏一些战利品是常有之事,就是杨尚义也不会故意去查他们。
现在的花,这些腾骧左卫的兵这样做法就让其他人也难搞了。
这和官场上你不拿其他人也不方便拿是一个道理。
“难怪贼首最后往这里跑,原来是为了这两千两黄金。”杨尚义目光中透露着赞赏,这位左百户是立了大功了。
……
……
官军在迁西城内找了一处还算保留完整的房子议事。
“此战,共计歼灭乱兵四千六百余人,剩余约一万一千人全部投降,三个贼首两个身死,一个活捉。只是还有一样,东胜左卫战中起事,大司马,这要如何处理?”杨尚义问道。
诸将军之中,左洞面色沉静,没有丝毫表情。如果给他,还不知道是不是要杀完。
齐承遂略作思量以后说道:“为大局计,这些人还是要留一命,不过不可再让他们同处一个卫所了。也不可让其回永平。”
他们这些人在乎一家老小,那就用这个东西控制着他们。
反正如此激烈的仗打败了,再反水那也不怕。
“分开来吧,一半去遵化、一半留迁西。这两座城池受损严重,浪费的都是朝廷的银钱,让这些人重新修筑。”
张永觉得没什么问题,暂时先这样,“该给皇上去个捷报,皇上在等着呢。而且接下来要去何处,还是要看看皇上的圣旨如何说。”
“应当是去永平吧。”威宁伯猜测,“永平有两个卫所反叛,其他的卫所呢?就算不闹事,清屯的事情做得怎么样?”
“不管如何先报捷。”齐承遂不作他响,“报了捷,皇上也会给旨意的。左右这里离京师也不算太远。此战头功为谁?”
“威宁伯先入得城。”
王烜立马不好意思起来,“这都是大司马运筹帷幄,那个城门不是打下来的,是直接开的。不能算我,就是算了我,陛下也不信呐。”
齐承遂哈哈大笑,“威宁伯真性情!”
王烜老实惯了,“末将以为此战头功当属大司马,内外结合、攻心为上,如此才能克敌制胜。”
“不管怎么说,斩了贼首头颅、缴获两千两黄金的左百户之名是要写上的。”此时齐承遂也知道这个人的姓名了。
这一点是事实,谁也不能因为人家只是个百户而否认,不然奏疏里就写贼首死了,不写怎么死的?
事后清理战场。
第二天的时候,城外又来一路人马,为首之人身穿锦衣,腰系绣春刀。
麻斌原本是要和上直亲卫一起出发的,但他是新任指挥副使,总是有些情况要熟悉,一些人也要认识,所以耽搁了几天。
他这一路一共四百人,主要是来找杨尚义的。
屋里。
麻斌向杨尚义行礼,“锦衣卫奉圣旨核查蓟州军屯清理之事。遵化、迁西的战事都已经结了,恳请杨总兵安排负责清屯的人员,在下好与其对接。”
杨尚义说:“清屯大事自然不会落下。不过战事之后,一切恢复从前尚需时间。按照大司马的意思,大军就要前往永平府了,麻副使不妨随我们一道。若是有乱兵,那是我们的事,若是有人清屯不力,那就交由麻副使。”
麻斌一听这倒可以,于是点头答应下来。
其实原本就应该是这样,大军用刀子开路,老实做事的活命,否则直接拿了脑袋。能有什么?他在宁夏不就这么做成了。
杨尚义并不了解麻斌这个人,这个新的指挥副使其实让很多人都无所适从。
没见过,不知道脾性,做起事情来不知道尺度如何,更不知道好不好沟通交流。
完事之后杨尚义去找了齐承遂,说起这新指挥副使的事。其实麻斌这个人,兵部尚书倒是知道的,这名字原先在军报里出现过。
齐承遂背着手,一边思索一边说道:“此人原是宁夏镇的一个百户,后升为宁夏后卫指挥使。只是不知陛下什么时候调他入京的。”
“宁夏镇距离京师千里之遥,至少月余以前就该下的旨意。”
齐承遂点头,“必定是如此。听说……是个下手狠决之人。”
“所以陛下早先就预料到清屯之事会引起兵乱。”
首先齐承遂这个兵部尚书来得很快,其次这个新的、他们不熟悉的锦衣卫副使紧接着跟上。若不是实现统筹安排好,哪里就有那么凑巧的事。
“天子布局、谋划之能不让任何一位古来雄主,咱们呐就把事情做好就成。至于蓟州的军屯清理,那是天王老子来了也难挡了。”齐承遂抱起官帽戴在头上,“本官出去巡视,杨总兵,你自便。”
这种官场上的老油条这个时候留他一人其实是有暗示。
杨尚义也知道不能耽搁了,立马回去关门写信,写好之后就派专人去递,“分送通州、永平、密云等处各个卫所,叫他们加快推进清屯。直截了当的告诉他们,语气要严厉一些,现在不清理,日后不准来向本官求情!”
最后的半句不好写在信件里,信件里就是催促他们清屯的话写一写,其他的写进去万一被截获,到时候他自己也解释不清楚,其实他是想完成朝廷的命令,尽量少死一些人,尤其是,那些他提拔起来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