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四章 宦官乱政?

刑部的大牢因为塞满了犯人而拥挤,与此形成对比,户部的太仓库则运进了许多赃银。

皇帝发怒并不能够让所有的事情都一劳永逸,其关键在于司礼监和锦衣卫的介入。

朱厚照这么做的理由当然是不信任他们,官官相护、大事化小,这又不是多稀奇的事儿。

所以要派司礼监,司礼监往那儿一坐就是不一样,

但宦官一抬头,开始作威作福,其影响一样不小。

尤其经过上次宫廷里大肆的杀戮,刘瑾的名声已经彻底败坏。

外庭的臣子坚定认为,刘瑾之所以还守规矩就是因为皇帝。但凡管束的松一些,他即会露出獠牙。

刑部的大堂升起,顶着个红帽子的刘瑾和毛语文在左右两边角上各自安坐,

这让韩文和闵珪都有一丝不舒适的感觉,

韩文昨日已经把那个户部陕西清吏司给狠狠骂了一顿,还不就是因为这点。

老实说,这种场景,要到宪庙成化年间才找得到。

弘治年间的厂卫被压的老老实实,如今正德元年竟有了起势。

真是难说好坏。

“刘公公?”韩文忍着不高兴,这样打了个招呼。

刘瑾老神在在,一副得意的模样,点点头说,“嗯?若无它事,大司徒只管升堂吧。”

闵珪脾气不好,憋着怒气不说话。

啪!

惊堂木一声敲下。

“带犯人!!”

……

扬州盐课之案在京师刑部开审。

官员群体本身就对这件事情有些不满,

如今看到司礼监插手,就更加恼怒。

……

刘瑾可不是什么会低调的人,他在堂上会插话、会引导,

那些个犯人也有死前疯狂的,他们当堂咆哮,

“天下盐官几个不贪?几个不涉及私盐?凭什么朝廷就要定我的罪?!”

“荒唐!!”

韩文是知道的,锦衣卫和司礼监的人都在,这些话都会传到皇帝的耳朵里,也包括他说的话。

“身犯重罪,有负皇恩还不自知,竟敢在这里咆哮!真当本官不敢用刑吗?”

刘瑾也皱着眉头,得意的神情中带些嫌弃,“这种蠢货,大司徒还和他浪费口舌做什么?他的话已经承认了自己从私盐中获利,照旨意,秋后处斩即可。”

这……

此人才上来说了几句话而已,

韩文毕竟是当朝的重臣,对于皇帝也忠心耿耿,若论圣宠,即便不如顾佐那些人,但至少皇帝是信任他的。

“刘公公,本官还在审案,案情未明,还请刘公公不要多嘴。陛下圣旨叫刘公公监审,既是监审,刘公公自可在这里瞧好、听好,事后将本官所言字字不落禀告于圣上即可,本官绝无二话。可主审官还是本官。”

刘瑾被当众顶了一下,也觉得备受羞辱。心中涌出无限的怒火,

可恨韩文毕竟不是无名小卒,而且人家说话滴水不漏。他也没办法。

“来人!!”一向温和的韩文也开始动火了。

这次他挑起盐课之案,其实也是做好了丢官致仕的心理准备。现在都到这个时候了,还有什么可怕?

“将此人掌嘴!”

……

刑部的审案火药味十足,

这些犯人大多犯罪事实充分,所以没什么好说的,

但人群有不满,不满总要有个地方发泄。

司礼监与锦衣卫正好撞到了‘枪口’,

是了,

好些个文臣对于司礼监的插手颇为不满,

尤其再考虑到宦官、锦衣卫……不管是哪一个,它们的存在感都比弘治时更加的强了。

于是大朝会之后的京城并没有因此而安静,反而更加激烈,

三五文人相聚,就会在酒后说一些宦官之乱的话。

朝堂上的争斗似乎永远不能停歇。

对这些感到很疲惫的顾佐主动的把盐课的事屏蔽在外,邹澄是什么罪、关在哪里,他一点儿也不关心,更加没有和谁问起过。

他现在全部的心思还是在少府。

在他关入狱中的这段时间,少府之下设立了一个新的京城规划司。

司正和副司正分别为宋衡和张池两人,

张池还有规划建设藏书园的任务,

此外不夜城有些停滞,顾佐也要让它重新动起来。

而且还有修路、白名单等等。

可以说,事情填满了顾佐所有的时间,

即便是顶着炎炎夏日,他也只得到南城去了解藏书园的实际进展。

张池指着他们面前的、三三两两分布的几个池塘说:“当初从藏书楼的计划改为藏书园,所考虑的便是防火。因而属下便想着,藏书园的选址若有近水、沿水则更好。此外有了水以后,在景观上也能多做文章。”

“藏书园以‘书香’为理念,初期一共计划修筑八座独立的藏书楼,整体成‘书’字形,每座藏书楼都不一样,各有特色。除了建筑之美,当然也要兼顾陛下所说的实用性,藏书园有南北两座门,中间主路可以通往京师南城,路途不远。而藏书楼中多设桌凳,除了楼内本身,外间于河边也修筑书亭。一切以便于读书、乐于读书为先。”

张池说的简单,其实各处要使用的舒服,所考虑的内容和细节会非常多。

“本官记得,当初京城规划司有向陛下敬献过图纸。这次藏书园怎么没有?”

顾佐的这个提问,宋衡来回答,“确实应有。不过少司徒有所不知,如今我们都是百事缠身,整个少府也找不出几个闲人,而绘图又极为精细,耗费时间不少,所以还没来得及。若是需要,我与张副司马上开始,十天半月应该可以绘好。”

绘图主要是宋衡那个弟弟宋越的活,不过他只是善于绘画,具体绘成什么样,那不得一起商量?说不得又得像上次那般熬几个通宵。

可当初他们是有时间,现在可不一样。

十天半月,已经是很加急了。

顾佐听完摇摇头,“这样子搞是不行的。前几日,本官在宫里听陛下提到白名单一词,虽说那是为修路所设。但道理相通,藏书园的绘图,少府也可以对外征集。”

宋衡和张池相互看了眼,同时问出了个问题,“如何征集?”

“本官是这样考虑的,藏书园的理念你们有了,但具体什么模样还是落在图上更为直观,这次营造虽比不上不夜城,但也有大几十万两银子,让陛下掏那么多银子,咱们这些做臣子的至少要让陛下掏得愿意、开心。否则,胡乱造一造。到时候就该查咱们是不是中饱私囊了。”

“而所谓对外征集,一是征集整体的建筑外观模样,内容就是一张完整、准确、美观的手绘图以及必要的说明。除此之外,藏书园内本身也需要营造多处藏书楼,张副司还说每处藏书楼各不相同,所以这也要提供绘图。”

顾佐考虑的是他们这些人拿着逼真的图纸去向皇帝禀报,到时候既直观又美观。

这叫啥?这叫活儿干的漂亮!

宋衡和张池听完都没有意见。他们原先还在考虑,怎么样安排自己的时间,尽快的完成此事。

“若你们同意,那张副司便照此去做。以少府的名义,将此事登于《明报》,时间放稍宽些也可以。具体多少银两……”

顾佐想着还是不要叫这两人去担责了,他全权定下来,事后禀报就可以。

反正银子他没有乱花。

“……就定为八千两吧。其实天下奇人异士有的家资丰厚,本身并不缺钱。所以再添一条,便是谁的主意最后被皇上采纳,便将他的名字刻在藏书园的大门处!”

这个是可以做到的。

本身也是要写,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奉了谁的令,由谁主抓营造,现在就是多添一个由谁想出的这主意。

宋衡和张池忍不住拍案叫绝,

要么说皇帝就是信任顾佐,这份奇思其实和皇帝有时候突然冒出来的想法很接近。

因为藏书园落成,必定是流传千古的建筑。

眼下京里就已经在到处讨论了,

哪怕是朱厚照,其实也低估了藏书园所带来的影响。

因为他来自一个信息爆炸的时代,不理解生长在信息传播速度极慢、甚至是有些闭塞的年代里的人对于书本这样知识载体的感受。

明初开国功臣宋濂一篇《送东阳马生序》千古流传,其开篇就言:余幼时即嗜学。家贫,无从致书以观,每假借于藏书之家,手自笔录,计日以还。天大寒,砚冰坚,手指不可屈伸,弗之怠。

所谓‘无从致书以观’,就是没有书看的意思。

宋濂还可以‘假借于藏书之家’,但又有多少人,借书都借不到?

此外,每一个科举及第的文人都有寒窗苦读的过往。

藏书园所勾勒出的往往是他们艰苦又枯燥的童年。

歌颂藏书园可以满足许多人宣称自己也‘幼时嗜书’的虚荣心,说出来好像自己为了能多看一本书就遭遇多大困难、付出多大努力似的,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一个藏书园,在文人心中的地位怎么强调都不会过。

现在顾佐给了人们一个机会,可以将自己的名字都刻在上面!

想想这是什么诱惑!

“此事能成!”张池已经信心十足。

“好,那咱们便回吧。”

顾佐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登了马车,宋、张二人紧随其后。

不过马车一晃一晃往正阳门驶去时,半道上却被阻挡了下来。

外面吵吵嚷嚷,不知发生了什么。

张池官最小,自然是他下马车去看。

过了一会儿上来回复:“几个酒鬼酒后闹事。”

“酒鬼?”顾佐觉得无语。

但隐约的他其实听到有狂生在说什么‘宦官乱政’的话。

联想到京里的事,顾佐吩咐车夫,“咱们绕路。”

“是,老爷。”

马车向后,然而那处酒楼门口的人却没有立即散去。

最近,京师确实有些风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