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历次皇帝登基都是没什么看头的,因为通常这时候是先皇刚去,嗣皇帝为表孝顺,不会大张旗鼓的操办自己登基大典,即便有钟吕乐器摆放,也都是‘陈而不作’。
内阁这个时候要把一应事务撑起来,而这其中首要的就是要把名分勘定。
朱厚照身子瘫软,刘健便也顾不上那么许多,令左右扶他到往常弘治皇帝才能坐的主位龙椅上坐下,相互之间使个颜色,袍子一撩便跪下,
“微臣参见皇上!”
眼见朱厚照还是没动静,刘健又说:“一月前,孝肃贞皇后薨逝,眼下先皇又龙驭宾天,前后尚不及一月。臣知陛下悲痛万分,但此时人心浮动,国不可一如无君,陛下应以国事为重,力行登基。只有这名分定了,四方宵小才不敢铤而走险。”
朱厚照吸了吸鼻子,“刘阁老听旨。”
“微臣接旨。”
“如今最为重要的是先皇的丧礼,命你率内阁,合六部九卿主官,组成临时治丧专班,负责先皇丧礼一应事务。”
治丧专班是个什么东西,他们是头一回听说,但新皇心情悲痛,又是第一次下旨,不管怎么说,不同意见不能在这个时候讲。
“微臣遵旨。”
“萧敬。”朱厚照又叫那个老太监。
“奴婢在。”
“你仍然守候先皇灵堂,注意约束各宦官、宫女,任何人不得在此时侵扰父皇!否则定斩不饶!”
“张永!”
“奴婢在!”这个家伙一直跟在他们左右。
“命你率腾骧左卫、羽林左卫、右卫在京中维护治安,确保国丧期间,天子脚下各方安定,若真有宵小在这个时间点作奸犯科,即刻捉拿,以不敬先皇之罪论斩!”
“是!”
朱厚照从座位上站起来,“刚刚刘阁老说的对,朝廷在一个月之间先后痛失先太皇太后和先皇,连遭逆事之下,说不定就会有些人心怀歹意,以为朝廷此刻无人了!现在就是要告诉他们,紫禁城,朱家,还有朕!”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说话间的时候,六部九卿中其他主官也都到了,毕竟六部就是建在皇城的边上。
“启禀陛下,还有一件事。”刘健执礼说:“反正各部主官也在,微臣几人是否先将先皇的庙号和陛下的年号议定。”
给已逝皇帝上庙号这也是非常重要的一项事宜。
“朕的年号……”朱厚照也不和他们客气了,“就用‘正德’二字,《书·大禹谟》:‘正德、利用、厚生、惟和。’孔颖达疏:‘正德者,自正其德,居上位者正己以治民。’朕想取其中‘正己以治民’之意。”
一般来说这是个内阁几位大学士一起拟定的。但新皇帝自己勘定年号,也不能说不行。况且,这个名字起的也没什么不好。
是没什么不好,但是谢迁这个时候提醒,“陛下,正德这一年号为西夏崇宗李乾顺用过。”
朱厚照一愣,这他哪里知道?
特么的历史上这名字也是你们这帮人拟出来的呀。
“朕不能用吗?”
“当然能用。”
“当然能用就用,明年改为正德元年。你们赶紧为大行皇帝拟议庙号。朕要去看看母后。”
张皇后啊,
现在是朱厚照唯一的亲人了。
新老皇帝的更替在男人看来是权力的转移,朝局的变化。女人在这个年代是附属品,哪怕是皇后,她的心情似乎也不被关注。
朱厚照见到她的时候,两个人像互相的救命稻草,不用说什么就先抱在了一起,明明各自伤心,却又要相互安慰注意身体。
张皇后现在也就剩这么个儿子了,她捧着儿子的脸颊,眼睛已经哭红肿,“照儿要坚强起来,以后这天下的万千臣民就都指着你了。若是有什么委屈了,就到母后这里,母后听你说。”
弘治皇帝身体不好,但张皇后的身体还是可以的,她还要再活几十年。
“母后你怎么样?”
这么一问,张皇后眼泪也扑漱漱得往下掉,手中擦了擦鼻子说,“母后也没别的,就是想你父皇……”
朱厚照有些神情恍惚,他还记得就在这坤宁宫,弘治皇帝和他们一起坐在这儿笑呢。
晃了晃脑袋,他把这些情绪甩出去,又怀抱着张皇后,“以后我侍奉着母后。”
“皇儿,当年延龄和鹤龄各有一个女儿,母后想把她们接进宫里来。”
“好,这事儿,儿子让司礼监的陈荣去办。”
……
这个时候朱厚照没有多少时间在这里叙温情,找他的人太多,哪怕是尚衣监都要寻过来。因为新皇帝和老皇帝的身材不一样,所穿的龙袍自然也就不一样。而且这玩意儿还不能提前定制。
所以现在务必需要朱厚照腾出点时间,把身材量一量。
另外,还得搬家……
但朱厚照觉得自己换地方睡不着,就吩咐暂时先不要。
奉天殿。
内阁和六部九卿最后议处,大行皇帝庙号为孝宗,谥号为建天明道诚纯中正圣文神武至仁大德敬皇帝。
嗣皇帝对此没有异议,照准执行。
除此之外,一般这种时候还要赦免犯人,以让天下人有感于新皇帝的恩德,这类常规操作朱厚照也都没想法。
这么一通忙下来,太阳已经落山。
到晚间用膳时,朱厚照这才注意到边上伺候的刘瑾气喘吁吁但精神饱满,笑他是不敢笑了,但是干劲明显比平日里要足些。
一朝天子一朝臣,外臣还不明显,内臣是太明显了。
萧敬这个以往皇帝身边的红人儿,现在就只能在灵堂里,哪儿也出不去。
“刘瑾。”
“奴婢在。”
“从今天起,你去司礼监领个差事,先从秉笔太监开始吧,以往东宫的规矩就是往后宫里的规矩。”
刘瑾日思夜想这句话,真的听到了只觉得自己整个人像被抛上了天空,又无端坠落下来,他大喘着气,哆哆嗦嗦的谢恩,“奴婢叩谢皇爷圣恩!”
“以后不要叫皇爷,不爱听。叫皇上。”
“是!奴婢叩谢皇上天恩!”
“大行皇帝的灵柩还在,你不要在宫里闹出什么动静,现在是国丧期间。”
刘瑾点头,“皇上叫奴婢做什么,奴婢就做什么。”
“你真这么听话?”朱厚照俯下身子,低声说:“今天是特殊的时候,先前和你说过的话怕你忘记,朕,就再和你说一遍。”
“奴婢躬聆圣训。”
说起来他也五十岁了,谨小慎微这么半辈子,眼看要熬出头,心里不知道打量着要做点什么。朱厚照也是要提醒提醒。
“朕新年也才十五岁,放在民间的家庭还是个孩子,就是中举人都嫌小。但你不要当朕是个孩子,天大的事你不瞒我,罪总归轻一分,再小的事你瞒着朕,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
刘瑾身子一抖,“奴婢明白。奴婢就是有十个胆儿也不敢欺瞒皇上。”
“你聪明,轻易是不会惹朕生气的,这是你的本事。如果能实心办事,老实一些,朕保你在宫里富贵长在。另外,今年清明,记得去给魏彬烧点儿纸钱,这是他头一年。”
嗣皇帝的话像一盆水浇在他的头上,
他们这些人,以往被人压,就想着有一天要压别人。
可他们伺候的是这么一个主。
后面的几日,早朝全都取消,朱厚照要领着文武百官祭奠先皇,直到把弘治皇帝的灵柩送往泰陵。
十日后,嗣皇帝举行登基大典,并宣布改元正德。首先是祭告天地、宗庙,然后身穿衮服在奉天殿接受文武百官的朝拜,手掌玉玺,就坐龙椅。
这样,大明朝就迎来了它的新皇帝。
因为两次举办丧礼,眼下都二月了,但弘治十八年的朝政没正儿八经做过。朱厚照受不了这么乱糟糟的,他在殿上那么一站。
刘瑾马上上前,“皇上有旨!”
“兵部尚书刘大夏、户部尚书韩文、刑部尚书闵珪、吏部尚书王鏊、礼部尚书林瀚、工部尚书曾鉴,并内阁,大理寺听旨。”
“臣等接旨!”
“正月以来,朝廷连遭两项逆事,朝政多有耽搁,自即日起各部堂官回衙,仔细梳理部务,处理这一月多的积政,七日之后,朕要逐一听取汇报。”
“遵旨!”
新任皇帝不喜欢早朝这个形式,更喜欢早朝后专门负责某项事务的官员去和他禀报事情,而且现在皇帝还搞了一个侍从室。
就在乾清宫。
以往孝宗皇帝习惯住东边儿,朱厚照下令他住西边儿,反正乾清宫面阔9间,进深5间,有的是地方。
平日里召见官员一间、吃饭一间、睡觉一间,这都还嫌多余。
召见官员的一间自然在最外面,进了乾清宫往西一转就是侍从室,里边儿很多东西都被搬走了,现在就是大桌子并着小桌子,再往里就是朱厚照召见官员的地方,这地方有个小门,往里转、往深走就是吃饭和睡觉的地方。
新皇帝还下令,如果因政务来拜见的官员太多,就要先到侍从室做个记录,排队。
皇帝本人也能从上面看得出,今天还要见谁。这样有事说事,快进快出,
到了二月上旬时,新皇登基还不满五天,正是最为忙碌的时候,忽然之间一批快马入了城之后直送皇城之下,那人大喊:
“西北军报!”
太监不敢耽搁,接了东西也撒了腿的往里边儿跑,一边跑也一边大喊:西北军报!!!
此时宫里面,内阁刚见了新皇,一听有太监这么喊便也懒得回去了。
李东阳连日忙碌下也有些精神萎靡,“先皇刚刚弃天下而去,如今局势还未稳,边疆又起烽烟,国事……艰难如此啊……”
三人面色都不轻松,很多人都还在看当今圣上要怎么当这个皇上,现在一登基竟然有军报,这一旦处置失当,后果不堪设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