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京师皇宫谨身殿灯火通明,俯览宫城其余宫殿都早早熄了灯烛,一片暗澹中显衬的此处明亮格外灿烂。
皇帝太子丞相大将军加上六部尚书层次分明的聚在北疆形势图前商议,于前日蒙古慌乱退兵,岐阳王李忠率兵追击百里,斩获无数。
“圣上,粮草辎重都已经筹措完毕运往了北疆,若是不取几个蒙古王族的头颅,岂不是让草原小窥了我大明!”
“是极,草原夷狄畏威而不怀德,牧兵杀多少都不足以让其等知痛,必先杀其权贵!”
大明高层瞬间统一了战略,大都督府会立刻向北疆传递命令,大明初立武德充沛,无论武皆不怯战。
补充了一些细节后,常遇春领着兵部及大都督府的一众官员将领退下,他们回去后还要再完善一些。
朱元章目光落到胡惟庸身上,但终究是没说什么,一旁的刑部尚书也是松了一口气,朝廷现在实在不宜有什么大动荡。
等所有人都退下后,朱元章陷入了沉思,一直没有开口的朱标此时才道:“父皇还是没有想好是否要彻底废除丞相之位吗?”
朱元章双手交叉两只大拇指不断的互相绕圈:“你是怎么想的?”
“若是儿臣来说,虽不喜但还是觉得丞相之职有必要保留。”
“当然,必要的削弱分割其权是肯定的。”
朱标继续说道:“有时候也是确实是需要这么一个位高权重的人出来承担某些责任。”
权相毕竟是少数,绝大部分的丞相都是皇权的傀儡,毕竟他天然就处于劣势,皇权稍稍振奋就足以压制他。
“如何分割?”
“分一部分与内阁,加强六部的独立性,武分治相不涉军。”
古时三公何等尊显,所谓兹惟三公,论道竟邦,燮理阴阳,可而今也不过一虚职,可见位份之重否还要看是否为实权握柄。
其实对于他们父子而言,又没有丞相根本无所谓,老朱担心的只是将来子孙生于深宫长于妇人之手,难有御下之能。
除去掉丞相,将相权彻底分割,那么君臣之别就难以逾越了,除非改朝换代否则臣子终究只能是臣子,皇权纵然有萎靡之时,一朝振奋便可夺回。
朱标是懒得为儿孙多打算,任何计划筹谋都顶不住时间的冲刷,人亡政息,难不成还能爬出来拨乱反正,且由得他们去吧,做好自己这代人的事就够了。
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
父子俩这方面有很大的观念区别,不过也可理解,千辛万苦得以家姓传过何其不易,自是期望可以传承千秋万代,朱标就有些崽卖爷田心不疼了,可实际上也是一种清醒,人力终有穷,天道终有定。
朱元章叹了口气,儿子优秀也是有不好的地方,他不会唯命是从,有自己的想法与意志,哪怕会暂时退让,可他登基之后必然会按照自己的想法贯彻理念。
连儿子都管不到了,后世子孙难道还真能如他预想一般遵奉他的皇明祖训为人处世治国理政吗?
见自己父皇有些郁气,朱标也是有些心疼,但还是没有开口说什么,一代人想定数代人的行为准则治国理念是极为不现实的事情。
无论是谁当了皇帝都会自然的抗拒约束,不为别的,就因为皇帝不应该被约束,哪怕你是我的祖宗。
“罢了,随你吧,不过计划还是要继续进行的。”
儿子有想法不要紧,只不过是与他不一样,不耽误大明传承,可淮西武勋不经过清洗,必然会导致祸乱,威胁王朝存亡。
“伏唯父皇。”
这点上父子俩是持相同态度的,杨宪汪广洋的迅速倒台,都证明了哪怕是皇帝亲自任命的人,只要不是淮西人,那么就要斗倒他直到换上他们自己人才可以。
这是淮西勋贵们朴素的在彰显权势,我们扶着上位做了皇帝,现在连臣之首都是我们的人,还有谁能把我们怎么样?
一个地方的人才可以支撑乱世逐鹿,但一个地方的人才绝不够治理整个天下,如果上层永远是这一批人,那么大明就倒退回皇与世家共天下的魏晋时期了。
这是绝不能容忍的情况,唐末五代无穷的战乱中,由黄巢开始有规模有组织的屠杀世家,到朱温制造了白马驿之祸,真正的世家大族都被进行了肉体毁灭,难道大明又要重新培养出来?
要知道大明现在所谓的世家,都只不过是名头上的,实际上不过是大些的地主,族中通识字的脱产者多了些而已。
归根结底还是要靠科举或是国子监入仕,需要皇权的提拔恩遇,而非家族式的权利继承,这就使得他们对面江南桉潘富桉都毫无反抗的力量。
清晨京郊迎客亭,一行人不断朝远处张望,终于瞧见数骑悠闲而来,等到近前相拥,算起来兄弟三人也有年余未曾想聚过了。
简单的问候过后,现任殿前宣抚使章存诚忍不住笑道:“大哥,你这一路可是风光,都已经加官至奉国将军了吧。”
“这可是从二品了,光宗耀祖,是该去祭拜祖宗,父亲在天之灵,定然欣喜!”
章存道身材高壮燕颚虎须目似其父生有紫眸,目光越过自己两个弟弟看向皇城:“昨日又接了圣旨,已经是骠骑将军了。”
此言一出原本激动的两人瞬间惊疑起来,若说从二品,按着自己兄长这些年的功勋,再加上父亲昔日的功劳苦劳,圣上想起来准备重用也是有的。
可这还未到任,就已经顶到了头,正二品的骠骑将军啊,实在是有些吓人了,父亲早年便有过教诲,德不配位必有灾殃。
老二章存诚看向自己弟弟道:“我听说升调大哥来京是太子殿下的意思,老三你曾入宫侍太子爷讲经读书,可有什么消息?”
章存厚苦笑道:“殿下天授之资,连宋龙门都言没有什么可教授的了,我们这等随侍学业的早就被殿下派到国子监任职了。”
“大哥,京中风起云涌局势变化莫测,此事到底是福是祸还有待观视,切莫”
话说到后面就没发说了,父亲已去长兄便如父,他身为弟弟,却不好严词相劝,尤其还是在自己大哥这般春风得意的时候。
章存道拍了拍二弟的肩膀:“放心,我心中有数,不过想再多也是虚的,以诚侍君便是了,绝不会坠了我章家门楣。”
看向自己三弟:“你二哥的话你也听到了,安心当差切不可因我得势而猖狂,我等兄弟之间不谈连累,荣辱得失共承而已,只是你要记着不能辱没了父亲的身后名。”
章存厚也不是浅薄之辈,认真应承道:“兄长放心,原先是什么样往后便是什么样,遵父临终嘱托忠勉清廉自守。”
武英殿,大都督府左军都督同知河南卫世袭指挥使何辉经通禀入内:“末将参见太子殿下,殿下千秋。”
朱标放下手中的书册起身笑道:“兄长来了,刘瑾,赐座。”
“谢殿下。”
这天下能当朱标一声兄长的可不多,而何辉恰是一个,他要比朱标大上十四岁,也恰好他就是在十四岁那年被老朱收为义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