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的夜里,崇德县外一座荒废许久的庙里,潘富满面血迹斑斑歪头吐出口血沫笑道:“这点儿早就玩腻的招术就不必拿出来了吧?”
赵真红着眼睛将刀尖缓缓刺入其肩:“富弟,哥哥可从没害过你,为什么就不给哥哥留条活路?”
潘富痛苦的挣扎惨叫,可惜两名壮汉死死的控住了他的身体,卡察的一声脆响,又不知是哪一处的骨节脱臼了。
“账册到底在哪?交出来我还能给你个痛快。”
良久后潘富颤声说到:“有什么用呢,到了这个地步,你们竟然还以为销毁了账册就能解决问题?”
“晚了,从一开始你们就不该抱这种希望,就不该帮我逃脱刑部的追捕,哼哼哈哈,晚啦。”
精神的愉悦超脱了肉身的苦痛,潘富现在显然已经是半疯癫的状态了,除了仅存的执念以外,其余的一切都无所谓了,他在期待结局。
门外闯进来一个汉子向着赵真禀报道:“大哥,官差围上来了!”
抓着潘富的人狠声道:“大哥,别管那么多了,弄死这小子,咱们先撤。”
“就是,天塌下来也有高个顶着,大不了咱弟兄往海外逃,凭着手中刀,在哪不能混口饭吃。”
赵真看着一帮弟兄面色逐渐平静下来,他们什么都不懂,以为自己能在天子脚下贩盐就是靠着敢打敢拼,却是不知,上头有人才是关键。
没有照拂,就凭他们怎么可能跨越州府闯到海外去,早完是都要死在路上,甚至都不需要朝廷的兵马,有的是同行想用他们的人头做投名状。
士绅相爷都有退路,唯独他们这些干脏活儿的,是从来都没有退路,这件事发了他们要死,没了相爷庇护他们一样要死,不得已而为之罢了。
就潘富的脑子,能比谁聪明到哪里去?
真有那个脑子就不至于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了,潘家是弃子,他们这些人同样是,偏偏还就是他们互相残杀,岂不可笑?
叹了口气将刀上的血拭掉:“那几家的人呢?”
一群人坐看右看挠头道:“刚才还都在,说是去打探官差动向,还没回来,娘的,是跑了。”
赵真嗤笑一声看向手下们:“他们都是良善之家,怎么可能与我们这些亡命之徒混在一起抵抗官差。”
接着沉默片刻,迎上有想走的,现在就走吧,径直朝山野去蛰伏,几年后出来或许还能有条活路。”
陆陆续续有人走,但大多数还是留了下来,都是干贩卖私盐的亡命徒,有时候义气对他们而言,是要重于性命的,仗义每多屠狗辈。
潘富恢复了些理智蛊惑道:“你我从头到尾注定是死路一条,死不冤,可也别便宜了别人,我要是你,就把这件桉子在闹大些。”
“哈哈哈,老话怎么说的,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赵真,给人当了这么多年的狗,你还有胆气吗?”
“别忘了你拎刀贩盐是为了吃肉的,不是为了吃一辈子屎,别忘了!”
拦下准备一刀砍死潘富的手下,送开潘富的束缚,看着他虚弱无力的倒在地上摇头笑道:“没想到咱兄弟,真要应了结拜时的誓言了,同年同月同日死。”
粗重的呼吸吹开口鼻前的灰土:“兄弟一场,劝你舒舒服服的死在今夜吧。”
马泽死死盯着前方不远处庙宇的轮廓,周边人影绰绰燃烧的火把作响,崇德县上下官吏就跪伏在不远处,各个面色惨白。
终于抓住你们了。
这段时日他们被人耍的团团转,地方官吏欺瞒骗诱,本该的臂助,却具是挚肘,让原本极为简单的追捕变成如今这个局面。
“大人,已经围上了,紧要地方都有自家兄弟盯着,这次他们插翅难飞!”
马泽干涩的眼睛几乎没有眨动过:“我不要再听这种话了,有什么闪失,你们自己知道后果。”
“诺!”
另一名刑部郎官走上前道:“围到天亮在动手吧,卫所轻骑也快到了。”
“是啊,马兄,那赵真手下都是亡命之徒,虽无弓弩但也不缺刀兵,拼杀起来徒增伤亡,不如等卫所军到来拿下。”
马泽抬眼呼吸一口道:“我们刑部还丢的起这个脸吗?就这么回去了,怎么面对尚书大人?”
追捕逃犯本就是刑部的责任,如果这件事最后还是靠着地方卫所解决,那刑部确实是一点颜面都没有了。
那两人没有继续相劝,没有必要凭空树敌,马泽显然已经是被逼到绝境了,无功而返死或许不至于,但仕途必然断绝,阻人仕途无异于杀父之仇。
马泽持弓而立,身手的刑部差役也都亮出了兵刃,事到如今唯有用血来洗刷耻辱,这不是为了朝廷,而是为了自己的前途。
不多时在野庙前,双方的黑长的影子在月光及火把的照耀下交汇,他们都没有其他选择了,血拼就此展开,暗红色的液体泼散流淌在各处角落。
下方的拼杀还在继续,沉闷的马蹄声渐起,地方卫所的轻骑赶来了,领头的偏将勒马打眼一扫战局,嘴角勾起一抹不屑,就要下令屠尽敢于反抗者。
刑部的两名郎官对视一眼上前拦道:“夜幕沉沉敌我难辨,还请将军暂且观望。”
那偏将目光冰冷的扫在他们俩身上没有应声,武分立,刑部再大的威风也管不到他身上,眼前这些可都是功勋。
“将军协围之功,必详禀与御前,将军驰援之恩我等亦铭感五内,将来必有厚报!”
功劳有了一份,而且听这意思刑部上下还都会承他一个情,偏将面色这才微微好看些:“你们可想好了,他们这么拼杀下去,纵然能赢也是惨胜。”
俩人没有说话只是拱了拱手,那偏将也不再多言,刑部尚书同他的指挥使素有交情,这两个郎官的情面他瞧不上,但尚书大人的还是要给的。
后面的兵卒见状也知道这白捡的功劳是拿不上了,自家大人或许能有好处,他们这些大头兵能有什么,大晚上白跑一趟,晦气。
不过好在还有场面能看,倒也瞧得过瘾,不多时就有开始大声叫好的了,笑闹声极为刺耳,刑部的人气愤却也无可奈何,是自家不然人家帮,又不是人家不肯帮。
厮杀声渐渐变小,亡命徒虽狠戾但刑部的差役也不是吃素的,何况天时地利人和聚在,付出几十人的伤亡后还是一举拿下了。
赵真,也是如潘富所愿,被马泽一箭射穿喉咙,死在了今天夜里,倒也算死的干脆,不用经历酷刑了。
潘富还活着,马泽吩咐人赶紧替他处理了一下伤口,简直是天幸,他都没指望此人还能活着。
走到卫所偏将面前躬身一礼:“谢过将军驰援之恩。”
偏将微微点头,不是看他的身份,而是冲着方才那惊艳的一箭,干脆利落的解决了对方首领,让此战顺利了许多。
不过也就是如此了,一帮上不得台面的乌合之众而已,算你有点本事,但这等小场面还证明不了你有多大的本事。
走到那两面郎官面前:“我要押送潘富回京,后面的事情就劳烦两位了,回京后小弟请宴不醉不归。”
能将功补过就得知足了,后面的功劳必须得让给别人,否则将来寸步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