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几天时间,李春来完全忙成了连轴转的陀螺。
不仅要把军务政务与诸多人情往来处置妥帖,更是要规划前往辽东的路线,同时,还要安排好自己的后路,包括精心呵护几个女人的情绪。
此时前景看着似乎很是明朗,可李春来却并未被眼前的小小成绩冲昏了头脑。
他不仅要大步往前进!
更是要为自己留好足够踏实的后路!
如果按照后世的一个概念来解释,那他李三爷此时,便像是一只被风口吹起来的小猪仔。
但本朝太祖朱元璋手下那位大谋士,还有着一个极为重要、可以说是大明朝立国之基的理论!
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
这一语,几如直接道破了整个古今最核心的规律!
他李三爷纵然是有着超脱这个世界几百年的经验作为指引,本身也足够机灵,可,真的就能保证一点意外没有呢?
显然大罗神仙也不敢打这种包票!
那便只能预!
所谓预则立,不预则废!
而对预,怎么预,李春来此时俨然已经有了不少经验。
最直白粗暴的说那便是画饼呗。
把这个饼画的又大又圆,让所有人都相信,他李三爷以后一定会有前程,而且是有大前程,现在不下注以后可别后悔。
如果是只李春来自己,光杆司令,这事情肯定不好搞。
但李春来此时不仅有着丁公公背书,姜胖子,包括刘县丞,王主簿,卢大捕头,黄大捕头,蔺大捕头等人更是争着抢着要上车。
事情便是不一样了!
截止到腊月二十一的早上,李春来的第二千总已经是成功征募到了五百人的适龄、合格的汉子。
全部正式划入第二千总,并且马上便是换发了军服装备。
另外,还有二百多号稍稍不达标,但是勉强也能达标的人手,直接被李春来充为第二千总的辅兵队伍。
几如是一夜之间,李春来便是由原来那个单薄的乙字号大捕头,摇身一变,直接成为了整个沂源第二位的大军头,堂而皇之的李大人!
更可怕的是,在这种高效、高强度的潜移默化之间,整个沂源几乎所有人,都是已经接受了这种现实。
此时虽说在财力募集上还远未达标,只募集到了四千多两银子,李春来麾下这八百多号人,一人五两安家费都是不太够,但这显然已经难不到李春来。
李春来一边去跟丁公公、姜胖子等人哭穷,让他们从正面想办法,另一边,则是私下里联络孟家、卢家、庄家这等本土豪强,直接以他李三爷的名义,向他们借贷!
这种状态,即便李春来的势头已经起来,可其中风险还是太大了,各家各户显然还是都不想出银子。
但其中有一家比较吝啬、不想出银子的大户人家,当天夜里,便是失踪了三个心腹仆人,家里诸多牲畜一夜之间更是少了一大半。
更可怕的是,他们家那个不成器的大儿子,当晚去一个暗娼家过夜,不知怎的,竟欠了下一张高达两千两的欠条。
第二天早上,这件事便是风一般传遍了整个沂源城。
可这件事正要急急发酵的时候,却又像是被人一刀给嘎然切断了。
没有人知道这里面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但这天早上还不到午时,他们便是宣布,强烈支持沂源军务,支持皇爷,支持朝廷,直接为沂源第二千总捐出现银八百两,另有近五百两的牲畜物资捐助。
也不知是怎的,这件事就像是一阵风一般便过去了。
而随后沂源的各家各户不自禁便是都敞亮了许多,截止到腊月二十三上午,沂源第二千总已经是募集到了一万五千两庞大规模的财和物。
而经过这几天的融合,不断的洗脑与打磨,新招入的这五百新军,包括二百多辅兵,已经是渐渐开始接受现有的生活模式。
腊月二十四日下午,未时初刻,接连阴沉了几天的沂源城,终于迎来了一个难得的艳阳天。
此时,沂源东大营校场,沂源第二千总的八百多号老军新军,皆数汇聚到了校场内。
而在周围,还有足两三千人的诸多家眷,包括豪绅大户们的观看者。
高高的演武台上,数面旌旗随风飘扬。
丁公公一身正式的紫袍,安稳的坐在首座上,旁边,姜胖子、赵明阳等人也都是正装而坐。
李春来同样一身威武的亮银甲,背后披着大红披风,腰挂宝刀,如同一柄笔挺的标枪一般,就侍立丁公公身前。
随着风声呼啸,场内愈发安静,诸多在场内奔走的老军弟兄,逐渐也是安静了下来,回到了本来的位置。
这边,洪斌快步奔到了李春来身边,低低耳语道:“大人,一切都已经妥当了”
李春来慢斯条理点了点头,转而恭敬对丁公公拱手道:“公公,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
丁公公笑着看了李春来一眼:“行了,三儿,既然已经妥当,那便按你想的来安排吧!杂家就在这里看着你!”
“是!”
李春来恭敬单膝跪地,对丁公公深深一礼,便是哗啦一声,大步起身来,直接走到了台前。
原本安静的校场内登时一滞,转而便一阵止不住的低低躁动,旋即却又迅速安静下来。
转瞬,不论是台上台下,所有人的目光,都是止不住的便被台前那个年轻却又无比英挺的大红色威武身影吸引。
“咳咳。”
李春来清了清嗓子,也只觉胸腹中血液不断翻滚激荡,此时凛冽的寒风都恍如变成了初雪那软若无骨的小手。
但很快,李春来的眼神便是止不住的锐利起来,冷冽的扫视众人,扯着嗓子道:“诸位,尔等都是我沂源的精锐,也是我沂源父老的骄傲!多余的话,我李三儿便不多说了!现在,便开始发放安家银!战兵每人六两,辅兵每人五两!若真有人在此役中发生意外身亡,只要我李三儿一天不死,他的家眷,我李三儿养一辈子!”
说着,李春来哗啦一甩周身铠甲,对旁边早就严阵以待的刘黑子道:“刘把总,你来宣读儿郎们的名单!”
“是!”
刘黑子登时一个机灵,忙是抬起早就攥出汗水来的花名册,扯着嗓子便是喊出了第一个名字:“沂源东麻花巷的崔水宝,与之家眷何在?!”
“哗啦哗啦!”
与此同时,演武台两边,陈六子和张黄等人,已经是刚猛的打开了七八口大箱子,里面白花花的银子之色,登时便是在午后温润阳光的照射下,散发出妖异的光芒。
场内本就懵逼的人群,瞬时便是有些炸裂一般了,所有人都是有些止不住的躁动。
“怎么回事,不是说,不是说原来战兵安家费五两,辅兵只有三两的吗?怎么此时多了这么多?”
“好像,好像是三爷,不是,是大人,大人去跟豪绅大户们借了高利贷,他,他补给咱们剩下的银子啊”
“这,大人怎至如此啊”
“哎,大人的豪气与仁义,怎是我等可以想象的”
稍稍噪杂的议论当中,无数人再看台上李春来笔挺的身影,忽然发现,不经意间,那道身影,竟然又是高大了许多。
“崔水宝何在?你老婆孩子都过来了,你还在傻愣着干甚?”
这时,眼见台上已经上去了一个女人和三个小孩,刘黑子扯着嗓子又是喊了一句。
“啊?小的在这,小的在这”
转瞬,人群中一个懵逼的汉子这才是反应过来,赶忙是急急跑向台上。
这边,有账房已经是仔细称好了六两银子,放到了红布包里,旋即恭敬的递到李春来的手里。
李春来看着拼命对自己磕头的崔水宝,却只是踢了他的屁股一脚,没怎么理他,转而却温润的蹲下身子,对旁边同样跪地又害怕的他的婆娘道:
“嫂子,多余的话我李三儿便不说了。这银子,你拿着,以后,我李三儿虽是不在,但你遇到什么麻烦,家里有什么困难,尽管去找这位脸黑的刘把总,他会在这里,代我帮你们解决问题!”
“大人”
“大人”
妇人接过沉甸甸的一包银子,一时想说些什么,却根本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能是含着泪对李春来拼命磕头,磕的脚下模板都是砰砰直响。
而这边,崔水宝虽是没有拿到银子,却也忍不住的热泪盈眶,同样一边喊着大人,一边对李春来拼命磕头。
李春来却对崔水宝没什么好气,又踢了他一脚骂道:“男儿大丈夫,哭哭啼啼的像个球子的?没看到孩子还在看着吗?”
“大人,我”
崔水宝还想反驳什么,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片刻之后,看着李春来把他婆娘扶起来,亲自送到台前的台阶下,旁边洪斌也把孩子送下去,崔水宝这才是回过神来,却仍有些木讷的看着一切。
他婆娘却是率先反应过来,用力摸了一把眼泪喊道:“当家的,你,你可不能对不起大人,不能给咱们崔家老祖宗抹黑啊”
崔水宝终于是回神来,聚足了中气对他婆娘吼道:“你这个臭娘们少废话!老子又不傻,怎敢对不起大人!说不定,说不定从辽东回来,老子也能混上个军官当,你以后,就等着当官太太吧!”
发泄般说完,他却不再墨迹,咚咚咚又对着李春来磕了几个响头,头也不回的便是下台去,融入了人群中。
只是,没有人看到的是,藏在他八棱铁帽下的眼睛,一直是痛苦的紧紧闭着的。
但等他再睁开的时候,却又是无比坚定!
崔水宝显然只是一个缩影。
接下来,就恍如流水线一般,李春来没有丝毫烦躁、简直是事无巨细的一个一个,亲手把麾下每个弟兄的安家银,分发到他们的家眷之中。
演武台上,看着这一幕,便是丁公公都有些不得不佩服了。
这个小三子,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把他的气候成了啊!
姜胖子,赵阳明,刘县丞,王主簿,卢大捕头等等众人,每个人的神色也都是颇为复杂。
自认好汉子的人有很多,可,谁,谁又能跟眼前这位李三爷这般,把事情做到这个程度?
而台下的人群中,俞瑶看着那个英姿勃发的笔挺身影,美眸里也是愈发的复杂。
果然。
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是白来的啊。
这小李三儿,年纪轻轻便是能走到此时,怎可能全是运气啊
更可怕的是,俞瑶心里忽然闪过了一个恐怖的念头
也许,只有小李三儿这种比猴儿还机灵,又无比心狠手黑的恶人,才更适应那片白山黑水的沃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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