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莎克在贝易派汽车旅馆的前台摆出三张照片给接待员看。第一张是凯特琳·萨默斯的改发型照。帕迪拉在互联网上发现了她这张照片的原照,将她的金发PS成了短红发,尽可能接近她眼下的样貌。除非她现在又一次变得面目全非。第二张照片是凯特琳·萨默斯的丈夫乔什·萨默斯的,是从新罕布什尔州的机动车辆数据库里取得的。第三张照片是她的男朋友德斯蒙德·比克斯比,从马萨诸塞州机动车登记处弄来。旅馆接待员用兴趣缺缺的睡眼扫了几下照片,耸了耸肩。
“没,”接待员说,“没见过。”
“你确定吗?”汉莎克说。
接待员耸耸肩。“我想是吧。”
“好,要是店里住进了几个杀人嫌疑犯,我想你也不会在这张台前坐得住。”
这话让接待员眼睛瞪大了。
“你这里有复印机吗?”她问,“最好是彩色复印机。”
他点了点头。
“你能不能替我把这三张照片各复印五十份?非常感激。”
“我没权用复印机复印私人的东西。只能是旅馆方面公用。”
“这是警方公用。愿帮一下忙吗?”
“经理说色粉很贵的。”
汉莎克笑了。“我说了,非常感激。”她递了一张名片给接待员。“把我的名片放在照片旁边复印,让名片和照片一起出现在复印件上,好吗?谢谢。”
接待员犹豫了一下,然后抓起照片,拿着汉莎克的名片,消失在前台后面的一间办公室里。汉莎克听到刷刷有节奏的复印机运转的声音。过了一分钟,接待员又回来了,拿着一堆复印件,递给站在柜台对面的汉莎克。
“如果看到这些人,我希望你会给我打电话。”汉莎克说着,给了他一套三张复印件,“别干傻事。别弄得对方起疑心。就让他们住进来,等他们去了房间,就打911,告诉他们有一起调查中的谋杀案的嫌疑人住了进来,告诉他们给我打电话。你挂断电话后,就照着我给你的名片给我打个电话。明白了吗?”
接待员点点头。
“你叫什么名字?”她问道。
“杰里。”
“谢谢你,杰里。”
从旅馆出来,汉莎克发动了她的车,拨了帕迪拉的手机。
他接了电话。她问:“有什么进展吗?”
“我把三张照片用短信发给了各个巡逻组,指令尽可能检查他们巡逻路线上的汽车旅馆,即使是那些店名打头字母排在字母表后面的。我认为嫌犯未必一定在电话簿上的那页找地方过夜。要是他们正好经过了一家看上去还行的汽车旅馆,就进去了呢?”
“有想法,好主意。到目前为止有反馈吗?”
“有两个组打电话来,说他们已经各查过一家汽车旅馆,出示了照片,交待一旦发现疑犯就打911。”
汉莎克问了这两家汽车旅馆的店名,在她的旅馆列表中划掉。
“你在哪儿,杰维?”
“正在离开归我查的头一家廉价旅馆。”
在比克斯比家电话簿被撕下的那一页上有几十家旅馆名。按字母顺序都排在“摇篮曲旅馆”之前。汉莎克和帕迪拉将它们一分为二,各管一半。他们分头开车去往自己管的那半的汽车旅馆,从最近的一家开始,同时边开车边向表上的其他的旅馆查问。还好,汉莎克是一心多用的高手。
与他们两人同时行动的还有众多巡逻人员,有很多双眼睛正在寻找凯特琳·萨默斯以及可能和她在一起的人。这个地区只有这么些汽车旅馆,找出她来只是一个时间问题。
他们接近布克曼的房子时,时间已晚。在这条安静的路上只遇到了一辆车,与他们的车反向开过。几人为返回谋杀现场,特别是当中有人还是杀人者,曾有许多考虑和担心。但除这辆车之外,再无一事发生。比克斯猜不出眼下凯特琳脑子里在想什么。他希望她会同意他给他们俩弄个新身份,然后和他一起逃亡。但她坚持要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他对此姿态是欣赏的,但仅是略微欣赏。因为他同时也认为这是一个非常差劲的想法。
他把车停在布克曼家弯曲的车道上,看到了上次来时见的那辆车。车尾箱还开着,就像他们不久前在这里时那样。他们匆匆走到前门,门关上了但没有上锁,和他们离开时一样。他们走进去,从站的地方可以看到隔壁房间的一切都和他们两个小时前离开时一样,除了地板上多出了一具金发、独眼,肚子豁开一道大口的尸体。独眼龙倒在迈克·布克曼,或是迈克·马格特,或者随便爱怎么叫就怎么叫的死人旁边。可鄙的死人正在地狱里被炙烤。
“该死,”比克斯低低骂了一声,把手伸向后腰拔出了枪,“你们知道该怎么做的。”
凯特琳和乔什点点头,平行地站开了。比克斯轻手轻脚地走向厨房,在门口向外四下窥看。他悄声进了过道,先检查了布克曼的卧室,接着是浴室,最后,是布克曼存了凯特琳资料和照片的备用卧室——半个小时前他们做过同样的搜索。这所房子里现在也只有他们三人。
比克斯返回,带着他们进到客厅。现在他们知道杀死独眼龙的凶手不在这屋里,原来极度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些——仍是紧张非常,因为在过去三十分钟里的某个时刻,几乎就在他们所站的位置,某人杀死了独眼龙——他们打开房间里唯一一个壁橱的门。在架子上,比克斯发现了摄像机。
“我上次也看过这壁橱,”他边说边拿了摄像机,“我看到这玩意是在这的,可我以为只是随便搁在那角落。我可没想到前面挖个窥视孔就能藏在里边偷拍。最后拍的那段视频还会留在机子里,对吗?不会已经跑进笔记本电脑里了吧?”
“没错,”乔什说,“他要看拍下的东西还得转换。”
“是啊,真好,他没机会这样做了。”在书架上比克斯还发现了装摄像机的盒子。他关上门,把摄像机和盒子都递给乔什。他去看墙上的洞。洞够大,能让镜头清晰地拍下外边的情景,但镜头处在墙上的一个相框边的暗影中,至少不是很容易能被人看到的。
“还得做件事情。”他边说边走到金发男子的尸体旁,弯下膝盖,同时小心不沾上血。他看到了这家伙的前袋凸出了一个矩形,现在他将手指伸进口袋里,拎出收回了手机,里边录有凯特琳的供述。接着他站在那里问,“准备走了吗?”
他本不必这样问的。他们脸上的神情说出了一切。他不得不承认他也巴望着离开这个地方。当然啦,这里臭气熏人。但对比克斯来说,想快离开是因为这里接连不断地死人,也真是死得够多的了。是时候将布克曼们远远地抛到身后脑后了。布克曼老爸爸还要在监狱里再待上十年,他的儿子挂掉了,比克斯想他们应该能够做到这一点,至少到警察开始面对面讯问他们三人为止。
老刀知道,在他飞回洛杉矶之前,他还会回到米奇[9]的房子里,把事情料理清楚,但眼下他有别的事要做。那女人随时可能会决定逃跑。
他开行在茉莉花街上。德斯蒙德·比克斯比的房子看上去很安静——老刀看不到比克斯比家的一楼和楼上的房间亮灯——但在对街,有个警察待在一辆便衣警车里,这大概意味着比克斯比和女人在里边,警察正盯着他们,怕万一让他们跑了。也许警方是要放出这条长线等着,看能钓上什么大鱼。也存在另一种可能,比克斯比和女人不在里面,警方蹲守等他们落网。
在下一个街角,老刀左转,然后再左转。他开车行至这个街区的半路,看见了比克斯比家那幢房的后部出现在下一条街的尽头处。他把车停到路边,想着下一步该如何行事。女人必须死,这是肯定的。她杀了米奇,尽管他和米奇并不亲密,但他们毕竟是兄弟。所以她死定了。问题是,怎样取她的性命?今晚,乌云遮月,夜色昏暗,老刀觉得他能从房子后面潜入而不被人察觉。如果女人和比克斯比在家,他会杀了他们。如果他们不在,他会在里面等着,等他们回家再杀了他们。他不会急于行动,因为可能会是两人回家刚关上门,警察就在外面敲门了。一大麻烦是他们走进屋子前,警察就逮捕了他们。这是很有可能的。但老刀发现在那边只停了一辆车,所以车里的警察可能只是对这个地方实施监控,如果嫌疑人露面了就报告情况。
老刀穿行过比克斯比家后院外的阴影,悄悄地翻过一截生锈的矮铁丝网围栏,迅速来到这幢房子后部的一扇窗下。窗是开着的,就像是有人为他大开了方便之窗。为让他更加省心,还在这窗下留了张草坪躺椅,踩着它爬进公寓再简单不过了。奇怪啊。真太不可思议了,就像挖出了个明晃晃的陷阱。但老刀顾不得许多,上了椅子,从窗子溜进了房间。
他从别在靴子内的刀鞘里抽出把刀,静静地走进黑暗的房间里,希望能遇上要杀的人。但他很快就意识到这里只有他独自一人。在床头柜上,他发现了一张红头发漂亮女人的照片。他认出了她。这里的女人和那张钉在他兄弟家软木板上的照片里的女人是同一人。发型不一样,却有张一模一样的脸。
非常有趣啊。
他早计划好去取那杀弟之人的性命,但现在他知道她是谁,情况便有了变化。
他们现在在哪里?独眼龙死前说,他和他们不久前说过话,所以他们没跑也没躲起来。女人是在两天前杀死迈克的,他们会在两个小时前才想到要逃跑要藏身吗?
现在,老刀拿定主意在这里等下去。他无所事事,进了厨房。他渴了,想喝啤酒,但担心开冰箱门透出的光会被人从外面看见,于是决定从水龙头接水喝。就在这时,他看到了那本被撕了一页的电话簿。
他花了几分钟时间,用手机将房中所有相框里红发女和跟她同居那男人的照片都拍了下来。两分钟后,老刀出现在街上,走向他停着的车。他大步走在一条最近的步行通道上,一不小心撞响了一只门铃。他又弄了一下门铃,想让它停下,可已经来不及了。主人在家里。他压着门铃按钮,听到屋里面也响起了持续不断的铃声。末了,门边那扇窗的窗帘拉开了,一张圆脸正小心翼翼地偷瞧着他。老刀松开了按钮。他没指望对方会开门,这年头还有谁会这么蠢呢?但他笑着说:“我知道,我这脸挺吓人的。说老实话,我身上还有家伙。”
那人瞪大了眼睛。
“我来这办事很急,”老刀说,“你看见这电话簿啦?”
他举起从比克斯比家拿出来的电话簿。窗里的男人点了点头。
“我敢打赌你有同样的一本,对吧?别撒谎,行吗?”
那人又点点头。
“你把它给我,别叫警察,行吗?如果你去拿来超过了一分钟,我就穿过这扇门,把你像只鹿一样开膛破肚,你明白我的话吗?”
这男人看上去像快要哭了。
“我只想要你那电话簿,你明白吗?”
末了,男人有气无力地说:“可你已经有了一样的电话簿。”
“是啊,但我想要你的,”老刀说,“我现在就要。如果你肯给,就从窗户里递出来。还有更好的办法,我再退后几步,你把它扔出来。怎么样?”
这人显然给弄糊涂了,也许在想,最近在报纸上有没有读到过电话簿大盗的报道。
“我得走了,伙计,”老刀说,“怎么办?你给我电话簿,还是我进去自己拿?”
“我拿来,”那人说,“我马上拿过来。”
老刀看着手表,三十九秒后,那人又出现在窗前,这点时间来不及叫警察。老刀后退了两步,那人把窗户打开两英寸半,推出本两英寸厚的书到门廊上。窗迅速关上了,男人在玻璃后面看着老刀。
“谢谢。”老刀边说边捡起书,走开了。
到了他的车上,他翻开比克斯比电话簿上缺的第118页。老刀看了一会儿上边列出的酒店和汽车旅馆。现在他打算抛开酒店,从最近的汽车旅馆开始找人。他会开车去最近的一家,在半道上同时给别家打电话。凭他的经验,一般人是不愿接受贿赂的,这意味着可能给什么人找麻烦。人们更有可能欺负他们不认识的人。汽车旅馆店员最愿意拿信息换得现金落袋。老刀手上有一列汽车旅馆名,有红发女和比克斯比的照片,他开始打电话和踩点,哄骗和威胁都准备用上。
比克斯在老鹰汽车旅馆开了两个房间。一个留马尾辫的神气活现的年轻女人笑着收下他的现金,递给他两把套环钥匙,上边挂着显示房号的大塑料标签。然后比克斯回到他的SUV,停车场上只停了八辆车。他希望这里停的车更多些。
“全弄好啦?”比克斯问。
乔什点点头,把比克斯从他车后箱里找出的螺丝刀还给他。离开前,他劝凯特琳待在车里别出来,别让她那张人们越来越熟悉的脸曝光。他让乔什去找一套车牌,从另一辆车偷卸下来安在探路者上。这不是什么惊天大窃案,尤其是车牌还来自一辆停在同一个车场的车,但至少这事是做成了。
他们走上室外楼梯,来到二楼,在206房外停住。
“乔什,这是你的房间,”比克斯说,递给他钥匙。“凯特琳和我在207房。要找我们就到隔壁来。”
“开什么玩笑。”乔什说。他打开门,他们都进去了。他们要做件事情。比克斯锁上身后的门。他今晚他住隔壁,但现在,他们还得做件事。没有人特别急于去做,尤其是凯特琳,但是他们必须去做……尤其是凯特琳。
比克斯将一个盒子放在床上,坐在它旁边。这是摄像机的盒子。他拉开摄像机侧面的小屏幕,发现了电源按钮。屏幕暗了一下,然后出现了“索尼”商标,它很快就被汽车旅馆这个房间的画面取代了。
比克斯说:“如果凯特琳到那里的时候它正在录像,应该会在录像带录满之前一直录下去,对吗?那我们得倒一下带。”
“这摄像机像是有一个硬盘驱动器。”乔什说。
比克斯看着他。
“所以不用录像带,”乔什说,“录到一个内部驱动器里。这里,我看看。”
乔什坐在床的另一边,比克斯把摄像机递给他。
“看来电池电源没剩多少了。”乔什说。他看看盒子里边,拿出一根黑色的电源线。然后,他取出另一根与几个电线连接的电源线。
“这该能让我们更方便地看到录下了什么。”他说,把线拉到梳妆台上的电视机。他把电视拉离墙,在后部弄了几下。然后,将电源线的一端插入相机,另一端插到墙上的插座。他拿起遥控器,打开了电视,开启输入设置。他们在屏幕上看到了菜单。
“这是摄像机的菜单,”乔什说,摁着摄像机上按钮,他操纵着选项。“摄像机里有几个文件,但我们只对最后一个感兴趣,如果它就是我们想看的那个,嗯。”他说,“好吧,看起来像……嗯,妓女……伊万杰琳。前天晚上,凯特琳到那儿之前,布克曼开机录像时她应该就在那里。”
“你怎么看出来的?”凯特琳问,她坐在床上比克斯的旁边,面对着电视机。
“最后一个文件的大小,比其他文件大得太多。”
“就是说摄像机还录了很长一段时间,”凯特琳说,“在我……以后。”
比克斯伸手过去,握住了她的手。
“你准备好了吗?”乔什问。
“没,”凯特琳说,“但不管怎么样,你放吧。”
乔什按下“播放”按钮后,和两人一起挨在床头。比克斯觉得乔什会反对另一个人牵着凯特琳的手——尤其是他比克斯——但是,乔什坐到了她的另一边,握住了她的另一只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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