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凯特琳站在迈克·马格特房子的客厅里。此人真正的姓是布克曼。她终于将目光投向了那具尸体,心跳骤然加快。死人看上去非常像凯特琳刚刚见过的照片上的人,不同之处在于,他活着的时候皮肤可能很苍白,而现在死人的皮肤上有一黑暗的色调。他死了,双目睁开,呆滞无神,就像那张照片上小孩的眼睛,有他成年后射杀了一条狗的眼神。她毫不怀疑这人就是达瑞尔·布克曼的儿子。

当她要将视线转向他的时候,虽然对将会看到的有一些想法,凯特琳还没有充分的心理准备。没有准备好亲眼见到这个人,就在这里,见到她噩梦里的妖怪。她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肢解恐怖电影的场景中,变态杀手最终死在了女主角的脚边,此前的两个小时,杀手一直在黑暗的阴影里恐吓她袭击她……对凯特琳来说,差不多每晚都会发生的惊吓持续了二十年。现在他倒在她面前的地板上,她简直不能相信,不敢相信真的是他。然而没错,他真的死了。

她的思绪停止了。这人不是达瑞尔·布克曼,不是很久以前绑架她的人。不,这是那妖怪的儿子。他已经死了。凯特琳可能杀了他。

“身上有两处看得见的枪伤,”比克斯站在上身赤裸的尸体近旁,说,“一枪打在肩膀上,看起来没事;另一枪打到肚子上,要命啦。”

凯特琳看了看男人满是血的腹部,然后扭头看向别处。

“除非他身上还有什么地方给钻了个孔,我说的是,打在肚子上的那枪要了他的命。”

凯特琳点点头。她意识到,她正陷入一种深深的麻木之中。她毫不怀疑是她在他的腹部打出了这个洞。她射出的子弹让喷洒的血飞溅在地毯上。是她当时就使他的眼睛惊得大开,至此还死不瞑目。

“墙那边也有几个弹孔。”比克斯说,指着对面墙上间隔几英尺的两个弹孔。

凯特琳茫然地看着他们。

“顺便说一下,伙计们,”比克斯说,“我可能没有告诉你们不要碰任何东西。但为防万一,我还得说说别碰任何东西。如果你碰过了,拿衬衫用力擦掉。总之我相信我们已经留下了各种各样的狗屎,鞋子里的泥巴,碎皮屑什么的。且不管什么时候警察摸到这里来,我们都没必要帮他们的忙吧?”

凯特琳点了点头。她不记得碰过任何东西。再说,她两天前肯定来过这里,她知道在射杀小布克曼之前或之后,她一定触碰过这里的许多东西。

“桌子上有些信件,”比克斯说,“写给迈克·马格特的。”

凯特琳看着乔什,他在几英尺之外,俯下身靠近拉开的沙发。

“你在看什么?”凯特琳问。

他立即直起身来,好像鬼祟之举被人逮了个正着,引得凯特琳走了过去。她低头向下看,见拉出的沙发的金属框架上,紧挨着又薄又脏的垫子,拷着一副手铐。其中一个悬着的环拷打开了,钥匙还留在锁眼里。凯特琳不禁倒退了一步。

“这个不知道拿来干什么,凯特琳,”乔什说,“怎么会落在这里,是不是有人被……”

他没有说完。不需要继续开口了……

“凯蒂,”比克斯问,“那是你的手机吗?”他指着离尸体不远,扔在肮脏地毯上的手机。

“是吗?”她问道。

“看起来不像你的,”乔什说,他跪在地毯上靠近它,“不是你用的那牌子。还有,你的手机是黑色的。”

“这可能不是她和你在一起时用的手机,”比克斯说,“我遇到她时,她根本就没有手机。不过这个看起来像是我给她买的。我敢打赌手机的背面有‘野东西’的一个图案,跟她的文身一个样。我给她买的。我们让文身师照着这图案来文。手机翻过来。”

“我想我不该碰任何东西。”乔什说。

“如果手机不是她的,那就擦一下再扔掉。”

乔什翻转手机。上面的“野东西”和她的文身一模一样。他站起来,把手机递给凯特琳。她不假思索想要打开它,但已经关上了。

“我想,现在没有什么疑问了。我到过这里。”凯特琳说。

她环视房间,目光再一次落在尸体上,逐一掠过了床垫、手铐和那张被撞得歪斜的小桌以及搁在上边的灯。百威啤酒的空瓶大多躺在桌子旁边的地板上。凯特琳不确定这里发生的一切,但最重要的事实对她来说是清楚的。

“我杀了他。”她说。

她看着乔什,他第一次没有反对她说这话。最后,他说:“如果你杀了他,我相信你是逼不得已的。”

“真的吗,乔什?发生了什么事不是一目了然的吗?”

乔什没有回答。凯特琳感觉得到比克斯正看着她。

“我看见这个人走进酒吧,就决定报复。为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在我身上发生的事情报复,为在别的那些女孩身上发生的事情报复。也许我把他和他父亲混淆了,或许我并不在乎他和绑架我的布克曼是不是同一人,只要能报复就好。我不知道。那天晚上我跟着他从搏击俱乐部回家,接着杀死了他。”她不知道如何诉说和那副手铐相关的事情,但对其他的事情她都能确定。“可他不是他父亲,”她补了一句,“我杀了一个无辜的人。”

好一阵子,没人说上什么。

“我不知道他有多无辜,”比克斯说,“看看手铐吧。”

“那他就该死吗?”凯特琳问。

又是一阵沉默,乔什开口了,说:“我不确定事情是不是像你说的那样简单,凯特琳。记住,你的车停在了仓库外。你没有跟踪这家伙来这里,至少不是开着你自己的车来这里。”

凯特琳点点头。“没错,谢谢你提醒我。我可能先去了仓库,在那里朝某人开了枪——报纸上那浅发色的家伙——然后来到这里,射杀了小布克曼……迈克,我猜他可能叫这名字。”他可能自称马格特,但他是布克曼,这就是凯特琳对他的看法。

乔什没有回应。凯特琳知道他也说不出什么话不了。

“是时候我去自首了,伙计们。”

当然,乔什反对,比克斯摇了摇头。凯特琳知道他们不赞成她这决定,但这是她的决定,不是他们的。

“凯蒂,在你跑去警察那里前,”比克斯说,“我们花几分钟,四处看看吧。”

“为什么?”

“为什么不呢?你急着进监狱吗?”

凯特琳耸耸肩。

“我们稍稍转一转,看在这里能不能发现些有用的东西。也许能帮着你跟警察打交道。记住,不要碰任何东西。”

“我们可以放心去找,不必担心警察会突然出现。”乔什说。

“两天过去了还没人发现尸体,”比克斯应道,“我们这个男孩可不是时尚先生万人迷。我是说,时间还有的是。”

“好吧,我去检查厨房。”乔什说。

比克斯说:“我要在这里看看。凯蒂,你看看过道后面有什么?”

他冲着过道点了点头。凯特琳想,比克斯知道她不会兴致勃勃地围着她的枪下亡魂兜来转去的,于是她开始向过道走去。她没看出这番“操练”有多大意义,然而,虽说知道把自己交给警察是正确的做法,她也不得不承认这并非心甘情愿。所以不妨四下看一看,万一真有什么新发现呢?

她经过了右手边的一间卧室。房门开着。站在过道里,她看见一张杂乱无章的床和一个打开的衣柜,里面的衣服从衣架散落下来。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东西跳到面前,她决定接着走去隔壁,看看里面有什么,然后再返回客厅。她来到第二扇门前,这门也是开着的。她往房里望去,顿时,心脏仿佛停止了跳动。是真的停止了跳动。过了好一会,她才终于发出了声音。她叫了一声。

“过来,你们……”

她觉得,面对眼前的一幕,她的声音听来显得太冷静了。

珍妮·斯蒂沃要么还没回家,没听到汉莎克的电话留言。尽管时间已晚,这种情况当然是有可能的;要么她在家里,故意不理汉莎克的电话和留言,这同样也是可能的。汉莎克敲门,接着更用力地敲,叫着,“开门,是警察。”没人回应,汉莎克试着同样去敲隔壁邻居的门。邻居的门最终还是开了,冒出了个男的,穿了一条宽松的运动裤,身上一件菲力猫T恤,染成橙色的手指拎着一个开了口的奇多膨化食品袋。汉莎克问了他几个问题,他承认自己认识珍妮·斯蒂沃。她晚上主要是在“突击队”酒吧干活,他说,还在撒切尔大道的一个脱衣舞俱乐部里端盘子。汉莎克知道那地方叫“糖厂”,是撒切尔大道上唯一的脱衣舞俱乐部。还有,奇多膨化食品男不认识画像上的红发女,却认为她可能已经来过珍妮这里几次了。

汉莎克走向她的车,手机响了。

“嘿,杰维。”

“真太奇怪了,夏洛特。”

“奇怪什么?”

“我们的红发女,凯特琳·迪尔伯恩。”

“这就是她的真名啦。”

“不是。深挖了一阵,我终于查到了。我认为那是她娘家的姓。”

“现在她叫?”

“她现在的名字是凯特琳·萨默斯。”

汉莎克放慢步子,走到她的车旁。她手里拿着遥控器,却没按下开锁按钮。就只是站在那里。

“我知道个叫这名字的人,”她说,“你快说。”

帕迪拉顿了一下——汉莎克想这真是太有戏剧性了——接着说:“有一个女人今年三月在新罕布什尔州失踪了。这事在电视新闻里报道过一阵子。他们发现她的车停在一个什么购物中心的停车场,而她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是的……我记得。每个人都吃准了是她丈夫杀了她,但没证据证明,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们都在说他对她不忠,杀了她,扳开了一块碍脚石,但口说无凭,对吧?迄今为止她还没被人发现吧。”

“现在不了。”帕迪拉说。

“你肯定吗?”

“我在短信里给你发张凯特琳·萨默斯的照片。是他们从她失踪时起一直在新闻里用的照片。”

汉莎克手里的手机响亮地叫了一声。她把手机通话改成扬声器模式,检查了她的短信。打开帕迪拉发来的短信,然后将附件里的图片放大。

“天啊,”汉莎克说,“给她换一下头发。把金发换成短的红头发,那就是她了。”

“我再发另一张照片给你。”

“什么照片?”

“我把她的金发PS成了红色的短发。”

“你不懂P图的啊。”汉莎克说。

“没问题,已经有人替我做了。你看一看吧。”汉莎克的手机又震动起来,她打开图片。毫无疑问,正是他们神秘的红发女。

“你想让我给她新罕布什尔州的丈夫打电话吗?”帕迪拉问。

她考虑了一下。“先别打。我们仍有太多的事情还不明白。也许她在逃避什么,而他却一直都清楚,甚至承受着她的失踪带给他的压力去帮她。”

“如果我没记错,那压力真够他死扛的。”

“可能他爱她。不管怎么说,要是这样的话,他接了电话就可能会向她发出警告。”

“好吧,不打。现在你在做什么?”

“去一家脱衣舞俱乐部。叫‘糖厂’的地方。”

“我开车经过那里。需要支援吗?”

“不,我有支援了。要跟珍妮·斯蒂沃谈一谈。”

“听起来像你真的需要支援。”

现在汉莎克明白他的心思了。“我可以搞定,杰维,谢谢你的提议。”

“别谢。你去脱衣舞俱乐部,我就待在我的办公桌旁,看富西洛在房间那头脚跷到桌上剪他的脚趾甲。真是太好看了。”

汉莎克挂了电话。她记不起此前有没有办过这般激变突转的案件。她回想起那些新闻报道,凯特琳·萨默斯失踪时只是个不起眼的女人。她结了婚,有郊区的房子、郊区的朋友,在几家当地的小企业工作过,一向普普通通的。她失了踪,就为七个月后出现在北史密斯菲尔德,到一间仓库里杀个人吗?

乔什站在门口,越过凯特琳的肩头望进卧室。比克斯在她身后看着。乔什一惊,霎时明白了凯特琳为什么要呼叫他们。一眼望去,这个房间无非是将卧室改成了小办公室来用。一台笨重的、过时了的笔记本电脑放在一张廉价的木桌上。桌子上方的墙上挂着一块软木挂板。挂板上有……

有张凯特琳的照片。是印在一张普通复印纸上的照片。不是很清晰,好像它只是从一张更大的照片上剪裁下来的一部分,然后放大到5×7英寸。虽然图像模糊,但毫无疑问是凯特琳剪短发、染头之前的相片。它的旁边是一张8×10英寸的大照片,上面有几个人站在大楼的前方。乔什认出了这张照片。

“我不明白,”凯特琳说,“在我寻找他时,他正……监视着我?”

乔什从凯特琳一旁侧身进了房间。他挨着桌子,望着软木挂板上的照片。标题列出了照片上人的名字,包括凯特琳·萨默斯。

“去年冬天,这照片登在报上,”乔什说,“那时新房地产营业处刚开张。”

“他监视我那么久了吗?”凯特琳问。乔什发现,她的声音听上去没有刚才那么惊恐了,却显得更……愤怒。

“未必,”比克斯说,“正如我们知道的,他可能三天前才从网上把这照片弄下来。”

“可这是为什么?”凯特琳问,“当时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他又是怎么知道我的?”

比克斯向凯特琳说了什么,但乔什没有听到。凯特琳回了几句,乔什也没听到,他专注于别的东西。他看着有件东西压在一堆报纸和杂志下,露出了一角。抽出发现那是一个标签上写着“凯特琳·萨默斯”的马尼拉文件夹。杂志和报纸压在文件夹上方,意味着一段时间以来它可能没有被打开。他把文件夹翻过来,打开,手伸进里面,掏出一些写了字的纸张以及更多印在廉价复印纸上的照片。还有从网上打印的新闻。乔什先浏览了一遍标题,但很快就意识到还得将文章从头到尾细看一遍。过了几分钟,他意识到凯特琳贴着他,也在看着文件夹里的东西。比克斯则在查看整个房间。

“你觉得这是怎么回事?”凯特琳问,乔什又一次为她的强悍感到吃惊。他不确定会有多少人,在这房间里遭遇他们发现的东西后没被吓坏。但凯特琳绝对算是一个。

乔什说:“我快速地看了看这些,但……嗯,看样子小布克曼一直在追踪你……至少是在收集和你有关的报道。”

“你是什么意思?”比克斯问。他的手里拿着一叠从金属文件柜顶上发现的照片。

“首先,”乔什说,“他知道你的真名,凯特琳,这个小城里没有第二个人知道。”

“怎么会?”凯特琳问。

乔什打开了布克曼的笔记,草草翻了翻,说:“他在这里真的记下了你的几个姓,凯特琳。我看看……戈德史密斯?这姓是不是——”

“是我在被绑架时,也就是当年和养父母一起生活时叫的。是的。但我从来没有正式用过他们的这个姓,至少没在法律有关的方面用过。”

“嗯,这个姓他写在这里了,”乔什说,“你会跟达瑞尔·布克曼说到你的姓名吗?在当年……”

凯特琳耸耸肩。“有这可能。”她想到噩梦中的妖怪是怎样叫唤她的。“是的,我可能说了。”

乔什点点头。“他也在这写下了‘凯特琳·迪尔伯恩’。”

“是我的父母收养我以后,我自己的姓。”

“还有接下来的‘凯特琳·萨默斯’。”乔什说。他读出了这个名和姓,眼睛略过几页,“在这里记着一个名叫拉里·塞格尔的私人侦探。也有他的电话号码。电话号码之后跟着他这名字。在我看来,迈克·布克曼是从达瑞尔记得的你的名字入手的,他雇了人找你。”

“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因为他父亲记得你,”比克斯看着他手上的照片,说,“记得你逃脱了。他可能知道因为你,他被逮住了,要关监狱三十多年。”

乔什说: “因为父亲在坐牢,小布克曼成长的过程中基本上是没有父亲的。我们不知道过去二十二年中他生活得怎么样。不知道他怎样长大,或是由谁抚养大的。但他不会仅仅是一个被定罪了的恋童癖的儿子那么简单。他可能过得很艰苦,可能生活得毫无理性。可能会把他的不幸和痛苦归咎于你。”

“然后呢?”凯特琳问,“他要为这报复吗?他的父亲是罪人,我不是。我那时只是个孩子。”

“他可能是个神经质的家伙,”比克斯说,“就像他老爹。不能认为他的思考是理性的。他可能认定你毁了他的生活。”

乔什继续翻看着文件夹。

“他此前怎么没什么行动?”凯特琳问,“他显然发现了我是谁,很容易找到我住哪儿。”

在一段明显是由小布克曼记下的与私家侦探的交谈要点下方,乔什已经看到了他和凯特琳在新罕布什尔州的家庭地址。“可能他的确想要干点什么。”乔什说。

凯特琳和比克斯都望向他。

“可能他在七个月前就已经尾随你了。可能在你离开我们家那天晚上,他就紧跟在你身后了。”

比克斯补充道:“他跟着你到了购物中心,乔什说你的车是在那里被发现的,他想要绑架你。但不知怎的,你逃脱了。”

他们的脑海中都闪过了这一幕。

乔什点点头,说:“你逃过一劫。但这次经历造成的创伤,引发了神游状态……就跟二十年前他父亲绑架你时一样……你从小布克曼手中逃脱后,冲向离你最近的一辆车——小布克曼的。”

“没错,就这么回事。”比克斯说得不带丝毫怀疑。“看看这个。”

他举起一张4×6英寸的照片: 布克曼的儿子倚靠着一辆车。

“这就是我们遇见的那天晚上,凯特琳开进小城里来的那辆狗屁破车道奇挑战者,”他说,“后来我们把它卖了。我认得出引擎盖上的这处凹痕。”

“那接下来,事情就是这样的,”凯特琳说,“那晚我开走了布克曼的车。我应该是在车里发现了‘鱼宫’的外卖菜单,就把车开到了那里,没有真正意识到我在做什么……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

“那天晚上你到‘鱼宫’时,我正好在那里,”比克斯说,“你跟我回家,我们没有出门一步,直到一两天后我们去把那辆道奇卖了,所以布克曼不可能看到你在城里开他的车。”

“但为什么那天晚上过后,他就放弃我了呢?”凯特琳说。

“他没有。”乔什说,“这里有篇网上的报道,讲的是你那天晚上的失踪。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还有些详细的报道,提到警方没有任何你的下落。迈克知道你已经离开了,但不知道去了哪儿。照这些笔记看,他让他的侦探找了你一阵子,但你……一去不复返了。”

凯特琳摇摇头。“他根本就不知道我曾经开着他的车,去了他心爱的老地方。”

比克斯说,“他一定惊掉了下巴。当你在这里现身,还——”他的话打住了。

“还朝他开枪。”凯特琳替他把话说完了。她的话音比前一次她谈到可能杀了人时显得更为冷硬。看起来,她当然不会为杀了人而高兴。乔什知道她可能会为之心生悔意,但她似乎也并不想将之前他们拼接起的完整推测撕毁。

“我不是超强警事通,”比克斯说,“但如果你坚持要自首,小布克曼跟踪你的事实一定会在警方那边对你的案子有帮助。”

乔什想了想。至少,警察会调查并发现,他们应已知道——出于某种原因,凯特琳在找迈克·布克曼。她发现了他,杀了他。听起来很像有预谋的谋杀。那么,也许从小布克曼跟踪凯特琳的角度加以辩护,可能在对她量刑时能有所帮助,却也无法让凯特琳免除牢狱之灾。

“电脑上有什么?”比克斯问。

“我不知道。”乔什说。

“你不是电脑高手吗?”

“不是。”

“我以为你是。你总在玩你的平板电脑。”

乔什看着布克曼那台笔记本电脑的屏幕。他不确定他能从电脑里弄到什么有用的东西,他看到电脑上亮起的绿色小灯。“电脑上我会用的,大多数人也一样会用,”他说,“我没有那帮法庭网络技术员的本事。如果这玩意设了密码锁,我就拿它没辙了,除非我们找到了记在什么地方的密码。”

他坐在书桌前面的椅子里,伸手搭在鼠标上。顿了一下,回头质问似的看了比克斯一眼。

“弄过它后,要擦干净指纹。”比克斯说。

乔什回过身去,面对显示屏,动了一下鼠标。黑屏上有亮线闪过。

乔什情不自禁地将身下的椅子向后一推。凯特琳长喘了口气。不需要密码,愚蠢的布克曼。他们看着屏幕上弹出的画面,比克斯轻轻吐出一声:“呸。”

屏幕上是一幅迈克·布克曼和一个裸体女人性交的静止图像。她俯身跪在拉开的沙发床垫上——同一张沙发,毫无疑问,是摆在走道下面客厅里的那张。布克曼在女人身后。看她脸上那死一般凝固的表情,很难相信这行为是两厢情愿。而当乔什看到女人一个手腕上的手铐时,他曾经有过的怀疑被证实了。

“这是个视频,”乔什说,“播放被暂停了”。

他看着屏幕顶部的视频的进度条。全长92分钟的视频,停在18分钟上。

“关了,乔什。”比克斯说。

该死的。真白痴!他用鼠标关闭视频播放器。这么一动,一串视频文件列表出现在屏幕上。他马上明白了这些文件是什么内容,便完全退出了视频程序。

“不,”凯特琳平静地说,“我要知道的。”

“凯特琳……”乔什说。

“我不会看,但是我要知道。把它们还原。”

乔什叹了口气,再次打开程序,然后点击文件标记,视频图标出现了。每个文件都有标签。乔什看到文件名诸如“金发大奶”、“高瘦骨感”和“丰臀熟女”。他快速扫视文件名称,寻找可能适用于凯特琳的标签。他知道身旁站着的两人也在做同样的事情。快快数了一下,共有十一个视频,但没有一个标题能显而易见指向凯特琳。按创建日期,所有的视频是按时间顺序排出的,文件由新到旧向下排列。最早的视频已经是十五个月前创建的了。乔什心里盘算了一下,在这段时间里,布克曼平均每一个半月弄出一个视频。乔什迅速看了看最近的文件,名为“卷发长腿”,差不多是一个月前创建的。按他们知道的情况,这时间是在凯特琳发现他之前,也大致是在他知道凯特琳出现在城里之前。感谢上帝。乔什向他说出这个看法,显然他们也跟他一样松了口气。当然,凯特琳更是如此。但她看起来并没有释然。

她说:“你觉得他杀了这些女人吗,在……之后。”

“不,”比克斯说,“新闻里没听到过。如果过去的十五个月内有十几个女人失踪或横死,是瞒不住的。可我什么都没听到。”

乔什也觉得他说得有道理。

凯特琳点点头。“他怎么能胡作非为这么长时间?”她问。

“他给她们下药了,对吧?”乔什说,“当中一些女人可能不记得任何事情。即使记得,可能也羞于站出来。”

比克斯补充道:“也许他威胁其中记得的人。另外,也许有人是,甚至所有的人都是妓女。我不知道发生了这样的事她们当中有多少人会急着报警的。”

“太恶心了。”凯特琳说。

比克斯点点头。“我没有高见发表了。该走了,是不是?”

“我们不能把这些视频留下来,”凯特琳说,“对这些可怜的女人来说,这不公平。”

“这是证据。”乔什说。

“证据可能会最后帮到你,”比克斯补充道,“如果我不能说服你别去自首的话。”

凯特琳摇摇头。“不行。”

“别急着去,亲爱的。”乔什说。凯特琳叹了口气,乔什明白这意味着她将在这个问题上有所松动。“我们给警察留下这个文件夹,好吗?”他问道。

“留下吧,”凯特琳说,“我们得让警察来发现它。假如今后是我们奇迹般地将它拿出来,真实性可能会被怀疑,对吧?”

乔什点头称是,比克斯也没有反对。

他们逐一回到走道,穿过客厅。行走之中,乔什发现在经过布克曼的尸体时,凯特琳把她的头抬得高高的。

在波士顿洛根国际机场,老刀马格特从行李传送带上抓下他的小手提箱。跟以往一样,他的行李差不多又是沿斜槽下来的最后一件。有人的包先下来,而老刀一辈子都不会遇上这种情况。这趟旅行他的包被检查托运了,因为他想带上他最喜欢的几把刀——以防万一——他不能在随身行李里带刀。

他寻找到地面换乘区的标志。他得坐上穿梭巴士去汽车租赁公司开走他租的中型轿车,然后赶往史密斯菲尔德。做完这些事大概得花上一小时二十分钟。他边走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拨了他弟弟的号码。从昨天起这样打过不下二十次电话了。如果走运,迈克会回话,那老刀就可以立即调头回洛杉矶了。他讨厌马萨诸塞州。但当然啦,亲人终究是亲人,如果迈克遇到了麻烦,老刀就来帮他,但如果他没有……好吧,那就更好了。电话铃响了,他等着。最后,电话接通了,接到了他弟弟的语音邮箱上。

“迈克,”老刀说,“该死的快回电话,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现在我要来找你。你最好还是死了,因为如果你只是在嗑药,爽得天昏地暗什么的,等我到了,你就会希望自己还是死了的好。”

他挂了电话,走进波士顿的夜色中。看到一辆赫兹公司的穿棱巴士车门正关上,接着车子开走。他看了看手表,另一辆几分钟后会来。不过他很生气,他错过了眼前的这一趟。他的心情一直就是这么不爽,因为他不得不离开妻女,错过马戏表演,飞数千英里到这里来,就仅仅为他该死的弟弟不回他的电话。

他希望迈克没死。如果死了,他也不知道能做什么。但要是情况相反,他还活着,接下来老刀就要猛踢他的屁股。现在,他心里正窝着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