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凯特琳放低身子,埋进座位里,背对着餐厅里的人们。她指望小隔间高座椅背能阻断视线,不让人们看到认出她来。此外,她还戴上了一顶破旧的红袜队棒球帽,那是乔什在比克斯的车地板上发现的。

“放松点,凯蒂,”比克斯说,“没人认得出你。就算他们认出了,在这个地方也没人会报警。”

“你怎么能这么肯定?”凯特琳问。

“因为没有悬赏。如果警察把你标了一美元,我们就得小心了。”

“你怎么不这么想,有人发现我后报警只是要尽到公民的责任?”

“我们来错了地方。小城这一带的公民是不要尽那份责任的。”

几分钟前,他们离开了“啤酒桶”,驱车经过了几个街区,看见了一家名叫“餐厅”的卖简易餐的小店,便停了下来。早餐过后他们什么都没吃过,现在都饿了,所以一看到餐馆,比克斯便将SUV减了速。开过时他们往窗户里望去,见里边没几个人,于是,他们决定冒这个险。进了店里,凯特琳低着头走到后边的一个小隔间。乔什在她旁边坐下,比克斯坐在她对面。

“这里好啊。”比克斯进来后说道。

“好什么好?”乔什问道。

“好在我们进来了,没人睬我们。没人抬头望一眼,甚至女服务生也懒得看我们。”

比克斯的所见所感在接下来的几分钟得到了印证: 没人上来让他们点餐。他们虽说渴望人不知鬼不觉的,可也同样渴望填饱肚子,于是比克斯冲着一个女服务生吹起了口哨。她拖着步子过来,把他们的点单拿走,却也没在她的小小记事本上看一眼。

他们等着吃的送上来,比克斯把隆戈说的情况告诉他们。隆戈无意中听到,有人曾告诉凯特琳,见过那独眼金发的家伙一两次。

“他没说在哪里见的吗?”乔什问。

“隆戈不知道。”

“那我们还是不知道去什么鬼地方。”

“也许我们知道的,”凯特琳说,“我觉得我们该回‘典当国王’。”

“那店关了。”乔什说。

“那是我清单上还剩的唯一地址。它出现在单子上是有原因的。‘啤酒桶’也在上边,我们果真没白跑一趟啊。”

“是吗?”

“嗯,都知道了我在‘啤酒桶’闲逛,对吧?要找独眼杰克和他的朋友。显然在那里也有人给我指路了。那么,干吗要假设我单子上记的地址与此无关呢?”

“嗯,”乔什说,“因为,就像我说的,它关了……那店关了。”

凯特琳点点头。“还记得我写在单子上,那个地址旁边的时间吗?”

“当然记得,十点到四点。”

“我们猜,营业时间是上午十点到下午四点。但如果理解成晚上十点到凌晨四点呢?”

“谁会一直开门营业到凌晨四点?”乔什问。“还有,那地方是空着的,关闭多年了。貌似如此。不过,我怀疑他们会悄悄搞什么名堂,真这样的话,”——他看了看手表——“半个小时后就能见分晓了。”

“当铺不可能这时间做生意。但那儿也许不只是个空当铺吧。”

比克斯点点头,看来给说动了。“那地方值得细究。”

“我们没有别的事要做了,”乔什耸耸肩说,“不妨回到城里那最糟的地方。”

“我们已经在城里最糟的地方了。”比克斯说,“要去的,就只隔着几条街。”

他们点的食物送了上来,不是很好吃,但还能填肚子。凯特琳边吃着意面,边想着事情。忽然,她说:“妖怪怎么会和这些搭界的?”

男人从他们的饭菜上抬起头来。

“妖怪在我的单子上,”她说,“为什么?现在我们知道独眼杰克在上边是讲得通的。‘鲍勃’也一样。如果我们对那地址做的猜测没错,单子上写了它也有道理。但妖怪呢?”

“他不可能是独眼杰克的伙伴,”比克斯说,“布克曼还在监狱里,对吧?还得接着再坐十年的牢。”

“这是我们从网上得到的信息,”乔什说,“比格森又证实了这事。我没有看到任何他被释放的文章。还有,我们甚至不知道他是不是还活着。就像比格森说的,他也可能死在监狱里了。”

“我们可别忘了,”比克斯说,“你说过独眼杰克和他的朋友都三十来岁。布克曼现在应该有六十多岁了。”

“那妖怪——我觉得在梦里朝他开了枪的布克曼——显得年轻,”凯特琳说,“比他以前的样子还要年轻。”

“小妖怪,”比克斯说,“或许布克曼有个儿子。”

“他有儿子的话,我还没发现,”乔什说,“在我们知晓布克曼其人后,我搜索了和这个名字相关的信息,除了我们已经看到的旧新闻,网上没有布克曼别的什么东西。”

“他当年的废车场,现在归谁所有?”比克斯问,“紧挨着垃圾场的那所。”

“我找过那废车场。我想它不在那里了。垃圾场还在,但当地黄页上没有一家废车场是在那垃圾场近旁的。”

“我在仓库开枪杀了的那家伙,不会是布克曼。”凯特琳说。

“凯特琳,”乔什说,“请你别说那个了,好吗?”

“好吧,随便。仓库里的遇害者吗?我不觉得他和布克曼有关。”

“怎么会没关系?”

“没有相似之处。”她知道,男人们想到警方画像上的那人了。而凯特琳正在回忆起从梦中浮现出的那张脸。脸带着弹孔,紧贴着水泥地。“布克曼是我见过最丑的人之一。丑得独一无二,丑得特性鲜明。仓库里那死了的家伙看起来太……普通了。他外表很平常。很难让我相信达瑞尔·布克曼会是那家伙的父亲。我就是看不出来。”

这顿饭他们差不多吃完了。对凯特琳来说,真有些如释重负之感。饭是一定要吃的,却没料到吃的东西这么糟。

乔什看了看手表。“十点十分,”他宣布。“亲爱的,如果你是对的,当铺,或者,不管那地方现在搞的什么营生,应该已经开门了。”

“我们回那里去。”比克斯说。

乔什点点头,看起来很果敢,凯特琳想……当然比她感觉得到的更果敢。

汉莎克给珍妮·斯蒂沃发了两条信息。“突击队”酒吧的玛莎建议她先找珍妮。汉莎克也给其他几个员工发了信息,她还设法和凯瑟琳·萨瑟恩的三个同事谈过了。他们都喜欢凯瑟琳——实际上,很喜欢——但没人了解她的详细情况。没人知道她住在哪里,也没人知道她工作范围以外的朋友。但他们每个人都建议汉莎克去找珍妮·斯蒂沃。于是,她一边继续给“突击队”酒吧其他的员工打电话,希望其中某人知道的萨瑟恩的事情比她到目前为止通过电话联系掌握的更多,一边直接去往珍妮·斯蒂沃的家庭住址,要找她谈一谈。

她刚刚给名单上的另一个人发去信息,帕迪拉的电话打来了。

“什么事,杰维?”

“我找不到她。”他说。

“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找不到任何凯瑟琳·萨瑟恩的个人信息。我搜寻的所有地方,她都不存在。驾照、社保、产权、缴税,没有任何记录。”

“该死,”汉莎克说,“假身份?”

“我是这么想的。”

“那么,凯瑟琳·萨瑟恩,不管她是什么人,除了那天夜里在仓库有没有开枪杀人的真相,她还有什么得加以隐瞒的呢?”

“我不知道,但还有些事情,有趣的事情。”

汉莎克喜欢听到这句话。她喜欢有趣。

“举报热线接到了一个电话,打电话的人说,他曾经干过我们这行。他叫杰夫·比格森,九年前从北史密斯菲尔德警局退休。”

哇,一个真真正正的举报,不是匿名的。来自一名前警察,真够分量的。“你查过他吗?”

“只说是杰夫·比格森就可能是撒谎。当然,确确实实有一个叫杰夫里·比格森的侦探九年前从北史密斯菲尔德警局退休。”

“他说到了这个案子吗?”

“是的。说了,他跟我们的红发女——也就是凯瑟琳·萨瑟恩——谈过话。”

“他和她谈过话?说了什么?”

“他没说,但他希望负责案子的警官给他打电话。就是你了。”

帕迪拉没错。这很有趣。

“给我他的电话号码。”

不足为奇。绿谷大道,“典当国王”所在的那条街,夜里更为人。凯特琳待在比克斯的车里,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上下观察着这条街。她看到那些吓人的角色都聚在这里。他们望去和凯特琳那天早上见到的住在这条街的人大同小异。就像是上夜班的到了岗,换下了上日班的。

凯特琳、乔什和比克斯望着长百叶窗遮蔽的当铺,寻找有人在里边活动的迹象。希望有迹象表明这个地方虽已关店歇业,但夜间的活动仍在进行。他们谈起凯特琳是否真的可能一个人来过这里。乔什愿意相信如果她来过了,该是坐在车里,就像他们现在一样,望着远处,等待独眼杰克和他的朋友,而不是进到里面去。如果情况正相反,乔什说,那她一定是发疯了。比克斯提醒他们,过去几周的每个晚上凯特琳显然都到“啤酒桶”去了,毫发无损。而那里并非一处友善之地。凯特琳立即指出,事实上,她的确疯了,那时是处于神游状态。乔什马上插话好让她宽心,说经历着神游状态并不意味着她疯了。他们正争辩得不可开交,几个正沿着对街走动的家伙在当铺前慢下步子,然后推开门走了进去。

“那门上早先是有把挂锁的。”乔什说。

“看起来,不管它搞的是什么名堂,这个地方是让凯特琳摸准了。”比克斯问,“你们两个准备好了吗?”

“还没完全好。”凯特琳说。

乔什说:“我想说行,但……”

比克斯点点头。“知道了。我们走吧。”

他们穿过马路,毫不理会绿谷大道的居民们投来的冰冷目光。凯特琳对阵阵挑逗口哨充耳不闻,虽说她觉得这口哨声是冲着她来,而非对乔什或比克斯响起。他们来到店铺的大门,看到当天早些时候把紧了两扇门的锁链,现在穿过一扇门的把手松松垮垮地悬挂在那里。大挂也锁开了,勾在锁链上的一圈链环上。

“看来,你像是说中了,凯蒂。”比克斯说。他没有犹豫,推开门,走进“典当国王”店内。货架空空,除了碎玻璃并无一物。灰尘积满一地,只见地板上脚在灰上踩出的一条宽宽的路。这路直穿店面正中,绕过展示柜的尾端,通向店后部的一扇关闭的门。凯特琳不需要借助放大镜和猎鹿帽[6]来推断往哪里走。他们穿过房间,凯特琳注意到地板上低低响着敲打声。有节奏的振动正从下方传来。他们接近门口时,她听到低沉的话音和近乎原始的叫喊。

他们现在来到了门口。比克斯抓住把手。凯特琳深吸了一口气。门突然朝着他们开了,是从里边向外推开了。顿时,一阵震耳喧嚣从下方的地下室蹿升而上四散开来。一个赤膊男人摇摇晃晃地从门里出来,嘴角淌血,脖子和光光的胸前挂着一条血线。右眼凸起一个青紫的大疱,看上去像颗大肉弹马上就要炸开。他直奔通到外面街上的出口,突然在他们身边停下,一阵狂呕,接着蹒跚地出了玻璃门。

凯特琳、乔什和比克斯不禁面面相觑。

“如果你受不了,我们可以离开。”比克斯说。

凯特琳摇摇头。“我得进去。”

“我是在跟乔什说呢。”比克斯说。然后冲凯特琳眨眨眼,过了那扇门,开始走下那段通向地下室里阵阵嗜血狂欢之声的楼梯。

“靠近我。”乔什说。接着跟上了比克斯。

凯特琳下了楼梯,首先注意到的是暴力的气息——男人、汗臭、隔宿啤酒还有扑鼻的血腥……在楼上见过那流血的人呕吐,她知道血腥味从何而来。他们置身于旧当铺的地下室,一个巨大的方形空间里,铺天盖地塞满了尖叫的人。几乎每个人都面朝向房间中心,形成了一个大圈套小圈的大圆。比克斯比凯特琳和乔什都高,他伸长脖子大声说话,声音刚盖过人群刺耳的喧哗,“看起来像《搏击俱乐部》[7]。”

喧嚣声一阵高过一阵。人群中的半数在尖叫着“往死里打”、“他挂了”,另一半针锋相对地喊着“站起来,衰人”。又一阵狂叫声爆发,听上去,凯特琳觉得可能是那被打趴的又站了起来。在观看搏斗的人群发出的叫喊声中,凯特琳甚至能听到夹杂着肉体遭到猛击,拳头狠砸骨头的声音。这是场不戴拳击手套的搏斗,她从来没有听见过这样的声音,也没有到过这样的地方。虽然这声音并不像电影打斗场景中的音效那么戏剧化,但它们不知怎的更令人恶心。

凯特琳盯着那些围观打斗的人们的后背。有人身子稍稍移动了一下,让她得以瞥见一名搏击者的身影……赤裸上身,血流满面,筋疲力尽。一记老拳不知从哪个方向突然袭来,将他击倒在混凝土地板上。欢呼声高涨,凯特琳听到廉价扩音器里的声音,“比赛结束。赢家是……丹·德里斯科尔!”又响起了一阵欢呼和更噪的嘘声。“下一场比赛二十分钟后开始。快下注吧。”

人群开始散去。一个站在凯特琳近旁的男人后退时被她碍着了,顿时显得很光火。比克斯和乔什正要发作,却见那个男人笑了笑,说:“对不起,凯蒂。没看见你。”

他差不多是满怀期待地在等着凯特琳说什么,于是她笑容一闪,说:“噢,算了吧,你知道你能随时撞到我。”

这家伙笑了笑,转身走了。

乔什看着凯特琳,摇了摇头。“他们知道你也会来这里。猜猜我为什么一点都不吃惊?”

凯特琳只是耸了耸肩。

有些人在漫无目的地乱转,但大多数人是在三张折叠牌桌前排队下注。每一张牌桌后面都有个汗流浃背的家伙,面前的桌上摆着一个金属保险箱。在每个汗泠泠的家伙身边,都站着一个块头更大冒汗更多的猛男,粗过大腿的两只胳膊叠在胸前。投注单传来传去,钱飞快地转手。比克斯在房间时里漫步,凯特琳跟在他身后,乔什殿后。他们慢慢走动,不时有人对凯特琳点头或打招呼,“嘿,凯蒂”。这情形就像回到了“啤酒桶”酒吧,不同的只是这里女人更少,血更多。凯特琳意识到她每次来到这里,都可能扮演“野东西凯蒂”的角色。拍拍这人的肩膀,摸摸那人的手臂,眼睛对男人放放电,淘气地露齿而笑,好像这些男人就是花车游行时扔出的糖果。从男人们的反应来看她演得果然入戏。她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走进了“野东西”的角色。这可挺让她惊讶的,就好像穿上了一套陌生的戏装,才惊觉这一身行头竟是专门为她量身定制的。

“好吧,”乔什说,“那么,我们也证实了最近你来过这里很多次了。可能每天晚上都来。在‘鲍勃’待上一阵后就来这里。”

看来,凯特琳也真是这样的。

比克斯摇摇头。“你告诉我,这几个星期玛莎要你在‘突击队’换了班后再多干点活儿。我还以为那些夜晚你都工作到很晚。”

“对不起。”凯特琳说。

乔什说:“我不敢相信你一个人会来这种地方,亲爱的。你意识到有多危险吗?简直不敢相信你还这么幸运,没受伤,没送命……没……”

是够幸运的。她不敢相信她会这么有勇气——或是这么愚蠢——来到这里。似乎这里她也挺适应的。

“有志者事竟成,”比克斯说,“她本来就是敢想敢做的人,谁也害不了她,挡不住她。”

比克斯也是风风火火的,凯特琳注意到了。乔什……内敛些,但是他行动起来也不含糊。他们经过附近的下注桌,凯特琳问:“那我们该怎么办?开始问周围的人认识独眼杰克吗?”

他们还没来得及回答,有人叫起来,“你来了啊,凯蒂。”

凯特琳转身,看到一张折叠牌桌后一个汗津津的家伙正向她招手。她瞥了一眼乔什,然后比克斯,朝那张桌子走去。桌后的那家伙从赌徒手中接过纸条,看一眼,付出钱,或是收进钱,在收回的纸条上写些什么。一副有条不紊、面面俱到的样子。他对凯特琳说:“我不知道你今晚会来。”

凯特琳此前听了不少这种调调的话。诸如最近她没来,昨晚没见她啊,等等,等等。

“是的。”她小心翼翼地说。她知道可能正和某个极危险的人说话,但她也知道身旁的每个家伙期望从她这里得到什么。于是她给了那家伙性感的一笑,说:“我挺忙。还有,来不来谁说得准呀?”

坐庄的咯咯笑了起来,抬眼却瞥见比克斯和乔什正在她身后只有几英寸的地方给她保驾。他的眼睛眯缝起来,仍望着比克斯和乔什,说:“你今晚要赌一把,凯蒂?”

“没这打算。”

“来吧。我算算,上一周,你从我这里拿走一千多美元。你得给我个机会赢回来呀。你知道他们怎么说的……‘不玩玩,钱不来’。”

“是啊,”凯特琳眨眨眼说,“但,真不玩,钱还在啊。”

“那你来这儿干吗?”他问,又瞅着比克斯和乔什。

“你就当我只是来瞧一眼的。”

那坐庄的男人皱起眉头。“来吧,”他又说,“你还欠我呢。”

“她欠你的?”乔什问,“这怎么说?”

那人把目光转向乔什,咬了一下自己的嘴唇。凯特琳不喜欢他的眼神,她觉得乔什可能对此想得太多了。

“他们是跟你来的?”这家伙问凯特琳。

“是的。”

那人又咬了一下嘴唇,然后点点头,好像在掂量一些事情。没有人来将乔什拖走赶出门去,凯特琳明白,这意味着坐庄的已经决定不叫人,不动乔什。他故意无视他,又将眼光投向了凯特琳。

“就像我刚才说的,”他说,“你欠我的。”

“是吗?怎么说?”凯特琳问。

扬声器里传来一个声音,“比赛五分钟后开始。”

坐庄的来来回回地将钱和纸片递给搏击俱乐部的老主顾们。他把头扭到一边,招凯特琳靠近些。她俯下身去,一股超浓的廉价香水味让她有些招架不住。

“那电话你要我打,我就打给你了,不是吗?”他问她。

凯特琳想,如果他说他打了电话,那他一定是打过了,可她记不得了,于是她便不说话。

“你装聋吗?前天晚上,你要找的那独眼龙和他的丑驴脸哥们回来了,我就像我保证过的那样,打了你电话,不是吗?”

“他那哥们看起来长什么样?”比克斯问。

坐庄的家伙视线越过凯特琳的肩头,看着他,说:“我不认识你。从来没在这儿见过你。从没收过你的赌注。你是跟凯蒂来的,我信得过她,所以我跟她说话时,我肯让你站在那里,但你不要打扰我们。明白吗?”

比克斯什么也不说了。

凯特琳说:“你提醒一下我。他那哥们长什么样?”

坐庄的瞥了她一眼。“找了一个星期,可能有两个星期了。你要找的那些人,怎么突然就不记得当中一个长什么样啦?”

凯特琳给了这人一个她最神气活现,性感至极的笑。“跟我说说笑嘛,行吗?”

过了一会儿,坐庄的说:“高个、秃头、很瘦。脸色苍白,长得很丑。和我一般大,可能稍稍比我年轻。就是这样了。”

小妖怪。

下一个客户开始抱怨着什么,抓着他从坐庄的那里得到小纸条,对着纸上指指点点的。凯特琳没听清这赌徒的话,但是坐庄的不动声色地说:“这是4,不是9,你这白痴。所以你都付清了。现在一边去。”

他们在争下注的事情时,凯特琳转向乔什悄声问:“你在网上搜过这个地区有个叫布克曼的?”

“是的,”乔什说,“搜过一切我可以进去搜的——电话记录、公共土地和税收记录,任何我能想到的都查过了。一无所获。”

坐庄的转向凯特琳。“来吧,凯蒂。稍纵即逝,最后的下注机会。”

凯特琳掏着前兜,拿出一千二百美元。“你知道我在哪里可以找到那丑驴?”

这家伙扫了一眼她手中厚厚的一叠钞票,然后淡淡地看了她片刻,“干吗?”

“只是想知道。”

“可能发生过这样一件事情: 几个月前,我到处跟人打听他的情况,就为了派几个家伙过去,把他弄过来,问问他的账户上还剩了几个钱还赌债。”

“你有他的地址吗?”

“你要下注吗?”

“今晚有好局可买吗?包赢的?”

坐庄的仔细看了看摆在保险箱边上的一张单子。“接下来的这场一面倒,高赔率。你和我之间的秘密。那不被看好的真的没有任何机会。”

凯特琳把钱交给他。“一千二百美元全买那不被看好的。”那人抬起眉毛,赞赏地点了点头,开始填写一张纸条。“别麻烦了,”凯特琳说,“赌这一把不大能赢,我不需留下来见分晓了。你给我那地址我就走啦,不会回来。”

坐庄的朝右一转身,彪形大汉在旁俯下身来。他们低声说了几句,接着这大块头从他的口袋里摸出一个小笔记本,翻了一下。几秒钟后,他凑到坐庄的耳边说话,后者在一张小纸片上记下了什么,他越过桌子将纸片递给凯特琳。“谢谢你下注。我想,不会再在这里见到你了,凯蒂。”

她看了看纸上潦草的字迹。“不会。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