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氏回到寨里集时,天色已近傍晚,远远就见丈夫高杰带人在等侯她。
见到邢氏安全归来,高杰提了半天的心总算彻底落下。他始终担心那位淮阴侯会借故扣下邢氏胁迫于他。
“谈的如何?”
将邢氏从马车上牵下后,高杰低声问了一句。
邢氏摇了摇头,说先回去,这让高杰心一沉。
到了临时居住的百姓屋中,邢氏先是去看了儿子,刚好儿子醒来,便一边奶着一边将事情大概说了。
“这么说,夫人和爵儿是一定要去扬州的了?”尽管已有心理准备,高杰还是觉得有些憋屈,同时也很不舍。
“我跟了你这么多年,东奔西走没一日安稳的,难得有个地方安置,你当为我和爵儿高兴才是,再说我们南逃为的不就是有处安身之地么。”
邢氏摸了摸儿子的额头,满是母亲的慈爱,她之所以愿意去扬州为人质,很大程度上也是不想自己的孩子再随母亲颠沛流离。
“爵儿未出生前,我们在延安被李过追的走投无路,大家都以为必死无疑,没想爵儿一出生黄河就结了冰,这孩子真是我们的福星。”
高杰也是感慨,当时的情况真的是凶险无比,前有黄河天险,后有李过追兵,真是上天无门下地无路,偏偏这时夫人肚子开始阵疼,把高杰急得如热锅蚂蚁一般。
结果爵儿刚从肚里出生,前面就来报说是黄河结冰,喜得高杰赶紧带人渡过黄河。隔一日李过率追兵赶到黄河边时,黄河的冰面突然融化,使得李过无法渡河追击,这才让高杰逃脱身死厄运。故军中都说小家伙是大家伙的福星。
“为了爵儿,也为了我,你就安生跟随那位侯爷。过去之后,你当淮军第六镇的镇帅,兵马仍是你自己的,那边不会安插人过来,钱粮方面也由那边开支”
邢氏将高部改编为淮军第六镇的事详细说了,这些也是高杰最关心的事。
一听兵马仍由他指挥,钱粮也均定额发给,只须服从淮军调遣即可,高杰的憋屈瞬时好了许多,脸色也平缓下来。
“这位侯爷倒也大度,有将帅之风。”高杰有些佩服对方连监军都不派。
邢氏笑道:“人家可年轻着,我看也就二十岁吧。”
“这么年轻?”高杰甚是吃惊。
“有理不在声大,有志不在年高。人家虽然年轻,但做人不比咱们差,我看,少年老成说的就是这种人吧。”
见儿子已经吃饱,邢氏一边将捞起的内衣放下,一边轻轻拍打儿子的小屁股哄他入睡。
虽然刚刚喂过,但这些日子得益于淮阴侯送的补品太多,邢氏乳水很足,以致都发涨。
“对了,你不必担心那位会逼你当汉奸。”邢氏说了这么一句。
高杰好奇道:“夫人何以这么肯定?”
“淮军这次北上收取山东、河南二省乃是为了抗击满洲。”
邢氏第一眼看到那棚中挂着的地图时,就从那些箭头指向中捕捉到了重要讯息——“抗清”。
高杰向来听邢氏的,见她确定淮军不会学关宁军投降满洲人,便也没什么顾虑,轻身走到邢氏身边,将她抱在怀中:“那你和爵儿什么时候走?”
邢氏说明日就走。
“这么急?”高杰心慌了一下。
“迟早都要过去,早去晚去一个样,况早点过去能让下面人安心,也能让人家安心。”
邢氏说完将睡着的儿子放到床上,拉着丈夫的手道:“大伙都在等着,我们去宣布吧。
屋外面,李成栋、胡茂桢、杨遇明等高部大小将校数十人站在那窃窃私语着,见着高帅同夫人出来,众人忙上前施礼。
邢氏示意众人免礼,看了眼丈夫后对众人道:“大概情况你们都知道了吧?”
“知道了。”
众人都是点头,他们刚才已从李成栋养子李元胤那里晓得了夫人和淮阴侯谈定的事。
邢氏环顾众人,和声道:“大伙要没有意见的话,明日起便归顺淮军,军中家眷则跟我去扬州安顿。”
诸将听后都未说话,显是已经达成一致。独李成栋有些着急,正要开口询问,邢氏朝他一笑,道:“你那位美人可以留在军中,淮阴侯独为你李虎子破了例。”
李成栋一喜,忙道:“定是夫人帮着说了不少话。”
邢氏却摇头道:“你也别急着高兴,有得有失,人家同意你留下美人,却要走你儿子。”
李成栋一愣:“这是何意?”
高杰也是困惑,邢氏便将淮阴侯点名要元胤的事说了。
“噢,”
高杰问李成栋可是愿意。
“末将,”
李成栋有点拿不定主意,索性便问邢氏:“夫人以为元伯是去还是不去?”
“为什么不去?这是好事。”
邢氏微微一笑,“至少对元伯是好事。”
“那好。”
李成栋寻思养子在淮军那边的确要比在自己身边好,便应了下来。
“既然大伙没有异议,就各自去通知下面人,老婆孩子该见就见,该睡就睡,要不然可得有一阵见不着。”
高杰挥手示意众将散去,待人走光后不等邢氏开口便猴急的一把将她扛进屋子。
夜里动静极大,把百姓家东炕都给压塌了。
次日,高杰遣胡茂桢向淮军方面传达正式归顺之意,并请淮阴侯前往寨里集检阅高部。
虽说高杰胆大到敢伏兵袭杀黄得功,但陆四相信这家伙现在绝无胆量敢这般对他,不过为防万一还是率旗牌队和骑兵一部,共计步骑三千余前往寨里集,并为高部士卒带去犒赏之物。
至寨里集,就见高杰所部步骑几千人已经列阵相侯,军旗皆已易帜,却是皆打淮军,无一顺旗。
“参见侯爷!”
高杰心中虽不服臣服对象的年轻,但仍与夫人邢氏领众将依足规矩拜见。
陆四从马上跃下,上前扶起单膝跪拜的高杰,尔后一拍高的肩膀:“你知咱最欣赏你翻山鹞子什么?”
高杰愣住。
“是你翻山鹞子天不怕地不怕的拼命二郎精神,往后在咱面前别弄这些虚的,也别叫咱什么侯爷,同他们一样叫咱都督便是。”
说完,陆四注意邢氏手中抱着一襁褓中的婴儿,忙问:“这就是元爵?”
高杰忙道:“正是犬子。”
“错了。”
陆四摆手,同时摇头。
“错了?”
高杰同邢氏等人不解。
“虎父岂能有犬子?要说虎子才对。”
陆四弯腰凑近看那高元爵,小家伙虎头虎脑的却是叫人欢喜,越看也越是高兴。
李棲凤见状不失时机上前笑道:“都督尚未娶妻生子,既这么欢喜高将军的虎子,莫不如认做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