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中的吴江南门,一行人马仓皇失措地闯进了城门,连守门的兵士都未来得及反应,他们便已掠过,留下一串纷乱的马蹄声。
“行了,别管了,那是吴家的人。”守门的队正唤回了呵斥的兵将。
“队正,您说钱塘那边不会真出了什么大事吧?”返回的士兵问道。
“现在江东的局势就跟这鬼天气一天一个样,再说吴征将军就在钱塘,来往报信倒也正常。”队正虽然这么说着,心里却也忐忑了起来。
“小姐,小姐……”一行人快马奔到吴府门口,上面的人就连滚带爬的下了马向里面冲去。
正在屋里拿着玉佩的吴悠突然就听见外面吵闹了起来,刚要收拾好准备下床,锦绣就从外面走了进来。
“锦绣,外面怎么了?”吴悠问道。
“小姐……”锦绣说着眼泪就流了下来,吴家的天塌了。
“快说啊!”吴悠急道。越看丫鬟这个样子,吴悠的感觉就越不好。
“小姐……咱们家送粮草的人回来了,他们说……钱塘被神道门攻破了!”锦绣回道。
陆瑾那边的军情渠道自然比吴家快,但吴家因为有吴征在钱塘,所以吴家的消息要比其他普通百姓的快。
“你说什么?”吴悠的心猛地一紧,手不自觉地握紧了几分。
“而且……而且……”锦绣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小姐眼下这样肯定不合适听到,可不说又能怎么办,现在吴家是小姐当家做主。
“而且什么……让他们给我进来……”吴悠挣扎着下了床。
“小姐,将军战死了!”早已经在门口等的不耐烦的士兵听到小姐召唤就冲到屋里跪在了地上。
这消息如同晴天霹雳,让吴悠瞬间如坠冰窖。她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她努力想要站稳,却感觉双腿如同灌铅般沉重。
吴悠的世界彻底崩塌。她只觉得眼前一黑,仿佛所有的力气都被抽离了一般。锦绣连忙上前扶住她,生怕她倒下。
吴悠努力稳了稳心神,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与悲痛:“你说什么?……”
“小姐,我们还没到钱塘,就遇见了大批的逃民和溃兵。他们说神道门已经攻进了钱塘,没逃出来的官兵全都被杀了……”
“属下本想杀过去追随将军,可将军早就命属下保护好小姐,属下这才快马加鞭来回报消息。”士兵本是吴征留下的亲兵。
“小姐,属下是将军亲兵,将军战死,属下又怎么能够苟活?小姐保重,属下这就去为将军报仇!”
吴悠只觉得耳边的声音越来越远,兄长的音容笑貌在脑海中不断浮现,却又逐渐模糊。她只觉得心如刀绞,痛不欲生。
“你捣什么乱?少爷让你保护小姐,你就这么保护的?滚出去候着!”刚才还温和的锦绣突然就爆发了。
她的心中又何尝不是充满了悲痛与无助?吴家的天塌了,她们又该何去何从?
但眼下小姐这个样子,一个不小心恐怕真就没了,她哪里还听得了报仇不报仇的,让小姐活下来才要紧。
士兵看着吴悠呆滞的状态,也知道自已犯了错,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说什么,只好悄悄的退了出去。
“小姐,你得节哀啊,少爷说不定还活着呢。”后进来的老管家忙安慰道。
“对对,他们只是听说,少爷说不定还活着呢。”锦绣擦了一把眼泪。
“管家,去整军备马,锦绣,给我找铠甲来!”吴悠提了一口气,此刻的她反倒格外冷静了下来。
对,大哥一定活着呢,这个信念几乎成了吴悠唯一的指望。
“小姐,万万不可,你的身体情况你最知道,老奴派人去找大少爷就是,要是小姐再出个意外,你让老奴怎么跟老爷和少爷交代?”老管家吓了一跳。
“对啊,小姐,你可好好的!”锦绣也忙安抚起来。
“父兄不在,是我吴悠当家做主,兄长生死不知,我又岂能安坐?管家休要多言,否则勿怪我不念旧情!”
此刻的吴悠哪里容别人劝说,她本身性格就有执拗和刚强的一面,否则怎么可能闯荡江湖,又怎么可能与陆瑾说断就断。
“小姐……”老管家还要再劝。
“你去不去?不去我自已去!”吴悠的脸色冷了下来。
“老奴这就去,这就去……”管家哀叹一声出了门。
管家都劝不住,锦绣也不敢再劝。只好扶着吴悠来到了梳妆台前帮小姐梳洗打扮。看着铜镜里憔悴枯瘦的小姐,锦绣一个劲的掉眼泪。
“莫要哭了,父亲不在,兄长生死不知,我身为吴家儿女,自当去做这些事情。”吴悠看着铜镜里的自已如看一个陌生人,过去那个吴悠彻底不在了。
“小姐,要不要擦一点粉?”锦绣出言道。
“我是披甲骑马去钱塘,扑粉干什么?再说我如今这副样子扑粉又有什么用?”说到这里,吴悠直接打断了丫鬟的伺候,自已从椅子站了起来。
转身就随手把一头干枯的头发在脑后挽了一个结,利索倒是利索了,可整个人看起来更加枯瘦。
锦绣忙低下了头,如果是过去的小姐用这样的发饰该是怎样的英姿飒爽,可是现在只让人心疼。
等着其他丫鬟抱着铠甲走了进来,锦绣忙帮着吴悠穿戴,可笨重的铠甲哪里是病弱的吴悠现在所能承受的。
但吴悠硬是提着一口气穿戴好了铠甲,她知道自已体弱,但她更知道自已不能倒下。就是凭着这口气,原本走路都费劲的吴悠现在看起来仿佛是个常人。
穿戴好铠甲,吴悠又拿起放在旁边的剑握在了手里。说是断了,但陆瑾说话的每一句话都仿佛刻在她心里,一刻也不曾忘。
吴悠提着剑往门口走去,好几次都差点摔倒,好在都坚持了下来。
冒着细雨出了府门口,近百名留下的亲兵已经整装待发,管家一脸忐忑的站在旁边。
“出发!”头发已经打湿的吴悠没有多余的话,说完便要跨马。
但脚踩在马鞍上刚要跨腿,脚下一滑,吴悠便感觉天旋地转起来,整个人便从马上摔了下来。
在漫天的眩晕和耳边的吵闹声中,她像是看见了大哥陆南卿,大哥的怀抱好温暖啊,可大哥为什么看起来那么着急啊,他是在叫自已名字么?
大哥,我后悔了,如果能回到两年前,悠然再也不要和你分开,哪怕是做一辈子的兄弟!
看着大哥脸上的雨水,吴悠把手伸向了那张脸,如果这一刻是真的该多好。
大哥,对不起,知道你在姑苏,可是悠然没法见你了,就这样见一面也挺好。
梦中你我同淋雨,此生也算共白头。大哥,悠然无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