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陆瑾从未遇见过的刺杀场景,哪怕是上次被水匪逼到跳水的时候也比不上。
就算陆瑾不会武功,但也见过了不少场面。这次的刺客明显比上次高出的段位太多。以他粗浅的认知,这些人的整体水平和聂无辞、元方差不了几分,高来高往,招招致命。
刚一照面,后面的几个护卫便丧失殆尽。元方在前面竭力抵挡,他被聂无辞保护着慌忙躲闪。
但因为自已的拖累,聂无辞忙得顾此失彼,屡屡陷入危局。就在那一瞬间,他看见一把剑直接刺向聂无辞后背。
他来不及多想,手上猛的一拉,那把剑就刺进了自已胸膛。伴随着剧烈的疼痛和聂无辞凄厉的哭喊,他就感觉自已淹没在了淅淅沥沥的雨中。
不知道聂姑娘能不能活下来,但他已经顾及不到了。
只是好遗憾,可能再也见不到妻子了,说好一直陪着她的。
他以为自已要死了,可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又“醒”了过来。醒过来的他刀枪不入,武功高绝。把那几个贼人打的哭爹喊娘。
就在他傲立雨中雄姿勃发之时,却看见了倒在血泊里的聂姑娘。那明快的红衣仿佛有流不完的血,随着细雨侵染了整个大地。
为什么会这样?不是已经挡下一剑了吗?为什么聂姑娘还是会死?看着怀里得聂姑娘他整个人都在发抖。他的聂姑娘不该如此。
聂无辞匆匆忙忙的回去换了一身干衣服就又回到了观云楼。
屋里除了沈言溪的贴身丫鬟外再无一人,沈言溪也不知道去哪里了。她眼下也顾不了那些,一颗心都在床上躺着的人身上。
说是保护他,现在躺着的人却不是自已。这种感觉让聂无辞几乎透不过气来。
她不敢想象这个男人要醒不过来该怎么办?她不想知道沈言溪该怎么办,她只想知道自已该怎么活?
她活不下去啊!他是她的命!
聂无辞坐在床边拉着陆瑾的手,看着他发白的脸庞,泪水止不住的流。
她自小习武,气概不逊男儿。她向往自由洒脱的江湖生活,可出生名将世家,哪有什么江湖生活?
父母去世后,她便被舅父舅母接到了扬州,跟姐姐生活在了一起。无论是父母还是舅父舅母,都想让她成为一个像姐姐那样的大家闺秀。
面上倒是成了,长相出众,气质典雅,但骨子里却与大家闺秀迥然不同。她喜欢自由,也热爱江湖,哪怕那只是一个梦。
她热爱的江湖不是打打杀杀,而是江湖里的故事和人。因为他们可以想爱就爱,想恨就恨,随心所欲,洒脱不羁。不需要门当户对的姻缘,也不需要循规蹈矩的生活。
舅舅家一朝倾覆,她和姐姐见识到了家破人亡,也见识到了人情冷暖。事发前,姐姐日夜绣着嫁衣,等待着做一个新娘的笑容让她至今都记忆犹新。
可舅舅全家锒铛入狱,发配边疆,她和姐姐更是入了教坊。姐姐心里惦记的那个男人甚至连见一面都不愿意,更别说帮忙。世道如此,人心如此。
男人是指不上的,她原来这么觉得,经过姐姐的坎坷,她更是坚信这一点。
她前半夜是知春院里的花魁,一颦一笑,一剑一舞,都能让男人心驰神往。她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但又如何?没人能走进她的眼里。
到了深夜,她就成了一名侠客。当然,大部分时间她就只是看看,心情极好或是心情极坏才会出手。
她想要远走江湖,可她也要护着姐姐。青楼算是江湖吗?应该算吧。原来江湖也没有自由。
有一天晚上她救了一个人,一个清瘦的书生,被几个歹人逼的跳了河。男人没用,书生更没用。果然如此!关键时刻还得姑奶奶救你的命。
到底有没有救下来,其实她不太知道。有人赶过去,她就离开了那个地方。这只是她偶尔的一天,过后也就忘了。
后来她在知春院又看见了救下的那个男人,才知晓了他的身份。男人果然一个德行,有了沈二小姐那样的妻子还要逛青楼。后来观感好了一点,也许是因为才情,也许是因为随和的态度。
他认出她来了吗?应该有吧。他的眼睛里有光,也许只是贪图自已的美色。分不太清楚,也不太重要。
可是姐姐却在于都知的点拨下把他当成了救命的稻草,她也只能随了姐姐,也屈服了自已的命运。心比天高,终究也只是寻常人生。
但没想到那个男人总是让她惊喜,本来只是虚情假意的应付,却不知不觉的沉迷了进去。到底还是女人躲不开的宿命。
她见识过了姐姐的惨淡姻缘,也见识到了沈言溪的幸福生活。原来,好男人是真的存在的。她知道他深情专一,知道自已走不进他心里,可还是忍不住的靠近他。自已终究与别的女人没有什么不同。
她终于成了他的女人,哪怕是在一个屈辱的场景,但她也认命。女人爱人,如飞蛾扑火。哪怕只是一瞬,她也心甘。
慢慢的,她发现他对自已的关心在一点一点增加,眼里的温柔也一天比一天明显。不管多少,她相信自已走进了他的心里,以一个玩物的方式。
他也说过好听的话,但自已该信吗?反正当时很感动。至于几分真几分假,又有谁能分得清?自已只是扑进火堆里的蛾,哪会管火灭不灭。
自已终究活成了一个只为男人存在的女人,也活成了自已曾经讨厌的模样。但不可否认,她是开心的,无怨无悔的。
无论是夜里还是白天,她都爱的炽热。
她从没有想过,有一天这个男人会挡在自已身前,替自已挡下一剑。
自已不就是一个以身体愉悦你的女人吗?不就是关键时刻替你去死的护卫吗?那些温柔乡里哄女人的话你怎么能当了真?你不知道你是很多人的天吗?
郎君,你睁开眼睛看看你的聂姑娘!你救下的聂姑娘!
聂无辞拉着陆瑾的手,泪水流成了河。边上的丫鬟也默默垂泪。
就在一瞬间,聂无辞感觉到陆瑾的手在不断挥动。忙擦了一下眼睛就向陆瑾脸上看去。那苍白的脸上格外痛苦,甚至有隐隐的汗珠。
聂无辞吓了一跳,慌忙要站起来叫郎中,结果还没站稳当就被陆瑾一把拉回到了床上,亦如今天他替自已挡剑那样。
“无辞!无辞!”陆瑾嘴里的声音虚弱而痛苦。
被拉倒在床上的聂无辞再也绷不住了,刚刚止住的眼泪倾泻而下。
“郎君,无辞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