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国,开阳县。
臧霸军营。
中军,大帐。
熬了整整一天,臧霸身心俱疲,眼圈发黑,当一抹微光从外面洒进来,他缓缓抬起头,赫然发现李儒走了进来。
“臧将军。”
李儒走到他面前,轻声言道:“根据情报,弘农王派来的兵马已经到了徐州,目前正在往琅琊方向而来,相信要不了多久,你便会收到陶谦的信笺。”
“信笺内容很简单,朝廷怀疑有长安的刺奸潜入琅琊,因此要驻军严防不测,希望你能体谅,而且给予配合,争取揪出刺奸。”
“哼!”
李儒轻哼一声,双目炯炯地凝视着臧霸:“不得不承认,朝廷的理由比我想象中要高明一些,我还以为他们依旧会以刘岱为由,潜入琅琊。”
“以我等为由,倒是可以令尔等放下戒备之心,如此更有利于他们行事,从而逐渐分化你等兄弟,以此各个击破。”
臧霸虽然心生疑惑,但依旧防备之心甚重,他皱着眉,冷声言道:“这只能证明朝廷对尔等行踪了如指掌,如何会证明,是要对我等下手。”
“很简单!”
李儒似乎早已料到对方会如此发问,因此对答如流道:“因为来得不止是南阳的兵马,还有陶谦麾下的猛将曹豹。”
“曹豹?”
臧霸明显一怔。
“没错!”
李儒非常满意臧霸的反应。
这证明,他对曹豹同样比较忌惮:“你应该清楚,陶谦之所以可以稳坐徐州牧的位置,靠的便是他麾下的三万丹阳兵。”
“而今,南阳方向派人入驻琅琊,虽然表面上只有三千人,但若将尾随其后的两万丹阳兵加在一起,总兵力可就不输尔等了。”
“臧将军!”
李儒趁热打铁,发出灵魂级的反问:“你该不会天真的以为,这两万丹阳兵是为了对付我李儒的吧?想来我李儒,应当还不值得如此大动干戈。”
抓几个刺奸而已,派些县兵之流,足以应付,根本不需要动用军队,而且还是陶谦麾下最精锐的丹阳兵。
这一次,臧霸当真是动摇了,他真切地感受到了来自陶谦与朝廷的威胁,对方这不是在试探,而是要逼自己造反啊。
静!
安静!
死一般的安静!
帐内没有半点声音,但臧霸的心里,早已经翻江倒海,巨浪惊涛。
正当臧霸内心无比纠结时,帐外急匆匆转入昌豨:“军师,陶谦的信使已经到营外了,咱们该怎么办?”
“别急。”
李儒摆手打断昌豨,转而来到臧霸身前:“想来将军已经明白当前的局势,如果你愿意归顺长安朝廷,你我相互配合,得了这徐州,便提拔你为奋武将军,而且封你为开阳侯。”
臧霸长出口气,轻叹一声道:“我等只有两万余人,即便集合起来,恐怕也未必会是他们的对手,你别忘记了,他们可是有两万丹阳兵在。”
“哼!”
李儒轻哼一声:“知道我等是如何知晓的信笺内容吗?”
臧霸闻言,当即如雷轰电掣般怔在原地:“莫非......”
李儒肯定地点点头:“没错!曹豹是长安的人,若是拿下了徐州,他便是新的徐州牧,你们合兵一处,足有五、六万人,还愁不能与曹操一较高下?”
“尔等若是能得手,朝廷自然有办法让刘岱、刘繇协助,届时三方兵力齐攻豫州,将军觉得南阳可还有活路否?”
臧霸走投无路,只能肯定地点点头:“好,我臧霸愿意归顺长安。”
李儒似乎早有预料,面带微笑道:“识时务者为俊杰,恭喜将军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昌豨!”
旋即,李儒扭头瞥向昌豨,吩咐道:“快,给臧将军松绑。”
昌豨大喜,拱手抱拳:“喏。”
臧霸摆脱束缚,长出了口气:“军师接下来,可是要让我召集孙观、尹礼、吴敦等人,合兵一处,对侵入琅琊的南阳兵马,予以围歼?”
“将军英明。”
李儒倒也没有隐瞒,颔首点头。
“恩。”
臧霸没有惊喜,神色极其坦然。
他转回上首,拿出琅琊地图,开始构思战略。
没一会儿。
帐外忽然想起悠悠一声传报:
“报!”
臧霸抬眸望去。
但见,自家传令兵急匆匆入帐,欠身拱手:“将军,彭城陶使君来信。”
臧霸早已知晓信笺之事,因此毫不震惊,大手一挥:“呈上来。”
接过信笺,臧霸展开浏览。
果然!
上面的内容与李儒口中,是一模一样。
他抬眸望向李儒,却见对方正面带微笑的盯着自己:“臧将军,如何?”
臧霸叹口气,将最后一点希望,彻底地泯灭:“你且放心,我明白该怎么做。”
李儒颔首点头:“如此甚好。”
“来人。”臧霸大喊一声。
“在。”
“速速传令孙观、尹礼、吴敦领兵赶来开阳,不得有误。”
“喏。”
待传令兵离开后。
臧霸眸子一凛,转而瞥向昌豨:“哦对了,还有你!”
昌豨拱手,郑重言道:“大哥放心,我的兵马立刻会来。”
虽然,目前臧霸、昌豨尽皆归顺了长安,但昌豨对臧霸做的事情,是臧霸不能忍受的,他已然将此仇,铭记于心:
“从今以后,唤我将军,亦或者表字皆可,休要再唤我大哥,且今儿起,咱们兄弟这情分算是彻底断了。”
“大哥,我......”
“喊什么呢?”
不等昌豨开口,便被臧霸冷声喝断:“唤我将军,亦或者表字!我臧霸可没有你这样吃里爬外的小弟!”
“军师,我......”
昌豨扭头瞥向李儒,却见李儒只是摇了摇头,示意他不必再言:“昌将军,臧将军正在气头上,你还是别惹他了。”
臧霸怒气冲冲,冷声言道:“军师,这是我与他之间的事情,你最好少插手,此事过去以后,你要么将其带走,要么将我带走,我臧霸难与此人共事。”
李儒颔首点头:“将军放心,此事包在我身上,但在拿下徐州之前,还望你们可以精诚团结,休要内讧。”
臧霸吐口气:“放心。”
李儒淡笑:“如此甚好。”
琅琊,即丘。
祖茂率领三千精锐,引兵入驻县城。
他将兵马暂时交给军司马侯成,旋即直奔县衙。
一个身材略显魁梧,穿着一袭墨色襜褕,以皂巾束发的男子赶来相迎:“即丘令阚泽,见过将军。”
“阚县令快请起。”
祖茂亲手将阚泽搀扶起来,朗声道:“你速速将县中官员召集起来,本将军带着陛下的诏书而来,需要全县官员配合行事。”
“陛下诏书?”
阚泽闻言一个愣怔。
“没错。”
祖茂肯定地点点头:“快去吧,别耽误时间。”
阚泽欠身拱手:“喏。”
没一会儿。
即丘县官员齐聚在县衙。
阚泽揖了一揖:“将军,官员已经齐聚,可以宣读诏书了。”
“很好!”
祖茂目光扫过众人,起身来到正中,请出皇帝诏书,展开诵读:“徐州新附,鱼龙混杂,内部不稳,今有长安贼子作祟,欲祸乱徐州。”
“徐州在册官员,自当全力配合徐荣、程普、祖茂,齐心协力,共诛贼寇,护卫徐州,待徐州安定之日,朕自会论功行赏。”
阚泽欠身拱手,铿锵言道:“即丘令阚泽领旨。”
众官员齐齐躬身行礼:“臣领旨。”
当即,祖茂收起诏书,亲手将阚泽搀扶起来:“阚县令请起,本将军三千兵马入驻县城,一切的后勤保障,便全部交给您了。”
阚泽赶忙拱手:“将军说得哪里话,且不说有陛下的诏书在,便是没有诏书在,此亦是下官分内之事,自当竭尽全力。”
“如此甚好。”
祖茂长出了口气,悬着的心,彻底放下来:“阚县令,本将军在出发之前,陛下曾有言,琅琊官员更换甚重,尤其是即丘,更是如此,对否?”
“没错!”
阚泽肯定地点点头:“我们即丘县从县令开始,到县丞、县尉,全部更换了一遍,所以将军放心,我等对朝廷非常忠诚。”
“本将军非是此意。”
祖茂直到阚泽误会了,淡笑一声道:“其实,这是陛下故意如此,包括阚县令您,以及县尉徐盛、县丞贺齐,尽皆是陛下钦点。”
阚泽惊诧!
身后两个身影,更加惊诧!
祖茂从对方的表情中,便推测出了一二:“敢问,二位便是徐盛、贺齐否?”
二人横出一步,欠身拱手道:
“下官,县尉徐盛。”
“在下县丞贺齐。”
“恩。”
祖茂郑重点头,当即召集三人过来:“根据陛下旨意,长安方向的刺奸,已经潜入到琅琊国,极有可能控制了臧霸等泰山贼。”
“而且,陶谦的亲信曹豹,同样可能归顺了长安,他们的目标非常明确,便是要颠覆朝廷在徐州的统治,诛杀陶谦,然后反攻豫州。”
“啊?”
阚泽等三人尽皆震惊。
尤其是徐盛,更是眼瞪如铃,神色骇然:“这......这怎么可能?”
倒是阚泽相对镇定些:“曹豹如何,我暂且不知,但这帮泰山贼,的确有可能被长安方向的刺奸控制,而一旦将其控制,进而控制臧霸,便容易多了。”
“没错!”
县丞贺齐皱着眉,冷静分析道:“之前闹事的昌豨,便是泰山贼之一,此人生性贪婪,极有可能被长安刺奸许下重利控制。”
“或许,陛下便是见到了陶使君的奏章,这才下定决心要铲除泰山贼的,这是一个极其英明的决定,否则徐州难以长治久安。”
“祖将军吩咐便是。”
当即贺齐大手一挥,朗声言道:“我等必定竭尽全力,襄助将军,铲除奸佞,保卫徐州。”
徐盛更是咬着牙,义愤填膺:“我便是琅琊人,这帮泰山贼在琅琊为非作歹,我早想将他们绳之以法,如今朝廷大军既来,自当鼎力相助!”
“没错!”
阚泽肯定地点点头:“将军下令即可,我等必全力以赴。”
祖茂感动不已:“如此士气,何愁大业不能成。”
“诸君且来。”
旋即。
祖茂转回上首,将随身带着的地图平铺开来,朗声道:“诸位,本将军引兵介入琅琊,贼子势必会召集各路泰山贼齐聚开阳。”
“相信要不了多久,贼子的大军必会赶来围攻即丘县,如果曹豹果真勾结了贼寇,咱们的情况将更加凶险。”
“不过......”
祖茂话锋一转,冷静分析道:“如此一来,驻扎在彭城附近的徐荣、程普,以及在沛国的曹操,必可快速解决彭城的战斗,其必将引大军赶来支援。”
“保守估计。”
言至于此,祖茂声音平缓下来,艰难地道:“咱们不足四千人,需要坚守至少十日,甚至更久,对方二十倍于我军,对于我等必是一场苦战,尔等需要有心理准备!”
三人齐齐拱手:“将军放心,我等愿意死战。”
“好!”
祖茂大喜,信心倍增:“既如此,那便由本将军发布命令了。”
三人颔首点头:“谨遵将军号令。”
“县尉徐盛何在?”
“末将在。”
“你速速派出传令兵,赶往琅琊的各大县城,以陛下的诏书为令,要求各县召集兵马,以袭扰粮道、军营等各种方式,驰援我等。”
“喏。”
琅琊更换了很多县令、县长,即丘只是最典型的一个而已。
这些被更换的县令、县长,大都是南阳汉庭的死忠粉,加之新官上任,没有政绩、功勋,想来是不会放弃这大好机会的。
只要能把县令、县长都调动起来,那么即便他们单独的力量很小,但集合起来,亦是一股不可小视的力量,里应外合,必可坚持的更久。
“县丞贺齐何在?”
“下官在。”
“这是临行前,陛下给的图纸。”
祖茂将随身携带的图纸,递给贺齐,吩咐道:“你且去找匠人,尽快将器械打造出来,咱们能否支撑十日,便全靠你了,人手问题,你们内部商议。”
贺齐欠身拱手:“将军放心,交给在下即可。”
“县令阚泽何在?”
“下官在。”
“咱们与泰山贼一旦开战,贼子势必会竭尽全力进攻,即丘县城矮池浅,恐难久守,本将军虽然不愿把百姓牵连进来,但该发动百姓,依旧要发动百姓。”
“下官明白。”
阚泽自然清楚祖茂的意思,当即郑重言道:“将军放心,如今徐州民心可依,若是贼子当真敢强攻即丘,相信他们应该会站出来的。”
“恩。”
祖茂肯定地点点头:“阚县令放心,若非万不得已,我等绝不会牵连城中百姓,可若是当真被攻入了城池。”
言至于此,祖茂又从怀中摸出一封信件,递给阚泽:“提前让百姓准备好,我等将士势必与百姓展开巷战,以等待救援。”
“这是......”
阚泽神色悠悠,好奇不已。
“陛下的妙计。”
祖茂双目炯炯地凝视着对方。
昨日,他何以不惧曹豹等人,便是有皇帝陛下的策略兜底。
虽然皇帝陛下远在南阳,但他缜密的思维,俨然已经牢牢把控住了徐州战争的走势。
“啊?”
阚泽脸色骤然间庄重起来,双手接过信件:“将军放心,下官一定尽快发动百姓,按照陛下的要求,准备妥当。”
“恩。”
祖茂肯定地点点头:“辛苦了,去忙吧。”
阚泽拱手:“喏!”
“报!”
正在这时,殿外响起悠悠一声传报。
祖茂抬眸望去。
但见,军司马侯成疾步赶来,神色忧忧,欠身拱手:“将军,有情况。”
祖茂急问:“怎么回事?”
“末将在第一时间撒出了斥候,适才回报,临沂附近有大队兵马运动的痕迹,目标应该是开阳县,必是与臧霸汇合。”
“这么快?”
祖茂顿时一个愣怔。
要知道,他才刚到了即丘县而已,对方就已经在行动。
这只能证明,他们的举动早已经被对方得知,而对方一旦将兵马召集齐,只怕会立刻发起对即丘的进攻。
“恩。”
侯成点了点头:“显然,咱们在彭城时便暴露了,这足以证明,目前在郯县驻扎的曹豹,绝对是有问题的。”
没有内奸,消息不可能泄露的这么快!
祖茂深以为然,暗自发狠:“该死!咱们必须要尽快准备了,侯司马,你速速将城防熟悉一遍,与徐县尉一起,安排好各门的坚守策略。”
侯成欠身拱手:“喏。”
彭城。
刺史府。
夜色迷人,月明星稀。
徐荣、陶谦齐齐转回内殿,准备来个抵足而眠。
“尔等全部退下,不需要你们伺候了。”
陶谦醉醺醺一摆手,将左右的侍从、守卫全部罢黜。
吱呀!
阖上门时,他却骤然间清醒过来,确保外面没有人,这才扭头瞥向徐荣:“公华老弟,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恭祖兄!”
徐荣一把将陶谦拉过来,极其郑重地言道:“你麾下的大将曹豹、张闿有问题,如果不出意外,他们已经投靠了长安汉庭。”
“啊?”
陶谦顿时一愣,满目骇然:“这......这怎么可能?我待曹豹不薄啊,他因何要叛我?”
徐荣压低声音道:“原因很简单,长安那边的价码更高,曹豹只要能干掉你,他便是徐州牧,而他跟着你,永远只能是个都尉。”
“这......”
不得不承认,的确有些道理。
但是,陶谦对曹豹非常信任,如果不是徐荣,而唤作旁人,他可能早将此人诛杀,更不会配他演这个戏。
“恭祖兄。”
徐荣极其郑重地道:“我知道你不信,但琅琊方向很快会有结果,曹豹一旦跟臧霸联手,必然证明他已经叛国投敌。”
“而其带走了两万丹阳兵,却将张闿留在彭城,负责保护你的安全,一旦时机到了,其必会取你性命,然后以此污蔑我等,从而调动其余丹阳兵,为恭祖兄报仇。”
陶谦皱着眉,深吸口气,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你可有什么证据吗?”
徐荣摇了摇头,倒也非常坦白:“徐某没有证据,所以才要跟恭祖兄,一起演这出大戏,让你亲眼瞧瞧,曹豹是如何造反的。”
“如果对方没有动手,就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曹豹还是你麾下的都尉,张闿还是你部大将,可如果他们对恭祖兄动手了,便劳请恭祖兄集合丹阳精锐,与我等杀奔琅琊!”
虽然,丹阳兵有三万人,但亦有精锐与普通之分。
负责宿卫刺史府,保护陶谦的丹阳兵,全都是丹阳兵里的精锐,而那些被曹豹带走的丹阳兵,与这些人相比,便稍稍逊之。
当然!
最为重要的是。
虽然,曹豹是丹阳兵的主将,但在丹阳兵的眼里,真正的主公只有一人,便是他们一直追随的故乡人陶谦!
也正是因此,曹豹必然会对陶谦下手,然后诬陷给南阳汉庭,而只要陶谦能活下来,由其振臂高呼,必将彻底扭转局势。
陶谦虽然有些不太相信,但毕竟出自徐荣之口,他犹豫再三,终于开口道:“好!这一次便听公华老弟的。”
“我陶谦虽然老了,但还不是什么鼠辈都能欺辱的,他曹豹若当真敢放肆,我陶谦必将亲手剁了他的脑袋!”
这一刹那。
徐荣能清楚地感受到,陶谦身上那股狂霸的气势,再一次升起。
他满意地点点头,拍了拍陶谦的肩膀:“这才是我认识的陶恭祖,希望咱们老哥俩还能继续战斗一次,让徐州百姓彻底安定下来。”
“放心!”
陶谦双眸凛冽,极其肯定地道:“若当真如你所言,我陶谦必将再次披甲上阵,曹豹虽是丹阳兵主将,但我才是丹阳兵的主人!”
“没错!”
徐荣淡然一笑,对此极为满意:“恭祖兄才是丹阳兵的主人,而非曹豹,他们想要谋夺徐州,以此作乱,简直是在找死!”
陶谦朗声道:“公华老弟,你说吧,要我怎么配合,我全都听你的。”
徐荣恩了一声,点点头:“既如此,那咱们如此.......”
陶谦不断点头:“好!可以,没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