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他含笑自若,手持羽扇,虚邀言道:“孙姑娘可愿随我赏这晋阳雪景么?”
孙凤薇怔怔地看着对方,剑眉星目,面容俊逸,在凄厉风雪的打磨下,其原本有些圆润的脸颊,竟渐渐棱角分明,一脸坚毅。
是他!是太子殿下!
也是她们孔氏仇人太宗皇帝的亲孙子!
她咬牙迟疑,过不过去?
“孙姑娘,莫非你不愿意陪本宫么?”那道声音幽幽响起。
孙凤薇心肝一颤,脱口而出地道:“不!”
如同梦幻般的‘夏侯淳’轻轻一笑伸手一牵:“那就过来吧。”
鬼使神差,她竟然这么向‘夏侯淳’走去了。
而在现实中,一脸呆滞的孙凤薇正朝着某处庭院走去。
身后宋小婉一脸激动,小眼珠内满是好奇与崇拜,慕容姐姐真是太厉害了。
慕容烟倒是一脸淡然,小心翼翼地操控着心魂术,让孙凤薇如同行尸走肉般,朝着某个庭院走去。
而俩人不知道的是,在宋府围墙檐角下,宋诏冷眼旁观这一切。
在他身侧,那些孙凤薇的黑衣人已然气绝身亡,一脸不敢置信地倒在宋诏脚下。
此子竟是清丹高手!
完了,小姐危矣!
这是某个黑衣人首领临死之前的最后念头,死不瞑目。
宋诏为其轻轻闭目,狭长的眼眸眯起,如同鹰隼般冷视着宋小婉与慕容烟等人行为,他眼神炙热,下意识舔了舔嘴唇,三个,三个绝世美人,久不沾荤腥的他,有些蠢蠢欲动。
他向后瞥了一眼宋翮书房所在位置,暗自瘪嘴,他虽与宋翮同属一脉,但血缘关系早已淡薄,更勿论他与沁州刺史宋京还有灭门之仇,那么这个宋阀主脉也是他的生死大敌了。
呵,先收点利息。
宋诏吐出蛇信子般的舌头,身形轻轻一跃,便跳下丈高围墙,朝着宋小婉等人潜行而去。
行至某个梅花庭院,朵朵腊月寒梅在风雪中绽放,似乎透漏出别样的韵味。
这时,孙凤薇娇躯疾颤,眼神流光渐多,似乎即将醒来。
宋小婉挥退仆人们后,正见到这一幕,低声惊呼一声:“慕容姐姐,她快醒了。”
慕容烟目光一冷,眼疾手快地上前,手掌化刀,猛然劈下,砍在后颈上,晕了过去。
宋小婉小脸一惊,“呀,慕容姐姐你怎么把她打死了?”
慕容烟将孙凤薇提拧起,随口道:“没死,只是晕了过去。”
“那就好那就好。”宋小婉拍了拍初具雏形的小胸脯,大松口气地道。
“死了咱们麻烦就大了。”
她长得一副明眸皓齿,小胸脯隐有青涩樱桃凸起,慕容烟轻轻一瞥,哟呵,小妮子倒是挺有潜力的嘛,听说才十四、五岁,前景可期啊。
宋小婉做贼心虚,悄声嘀咕道:“这是我哥曾经待姘头住过的地方,很干净。”
慕容烟将孙凤薇放在床榻上,外面忽然响起一道低呼声:“小姐,小姐。”
宋小婉嘿嘿道:“我刚提前安排了人来。”
慕容烟凝视着床榻上的娇艳女子,其眉眼似弧,狐绒围脖,双颊吹弹可破,俨然娇生惯养,再加上常年与东都达官贵人们谈笑风生,一颦一蹙之间尽展世家千金之气。
她暗叹一声,“罢了,同是天涯沦落人,咱们就将她放在这儿,别来糟践她了。”
宋小婉儿歪着头瞅了一眼慕容烟,眨巴眨巴后,煞有其事地道:“慕容姐姐言之有理,咱们可不是这种坏女人,虽然她怀有歹意而来,但毕竟未曾加害我亲人,这也算犯罪未遂哈。”
慕容烟笑了笑,“不错!”
“那就算了,等她醒来后,再将她撵出府去吧。”宋小婉儿大度挥手,大人有大量的言道。
她摸着下巴,“不过为防她醒来后逃跑,还是将她绑住吧。”
俩人将她绑住后,便关好门窗离去。
半刻钟后,一道身影倏忽降下。
一道脚步虚浮、身形瘦削的身形潜入,看着榻上的女人,虽然背影有些熟悉,但窈窕身材让他不假思索的便要扯开帷幔,透过轻纱,那诱人至极的绰约风姿在这一刻展现了淋漓尽致,妩媚身段瞬间勾起了他心中那颗炽烈的心。
此人赫然正是崔氏嫡长子崔晏!
他喉咙滚动了一下,呼吸渐渐急促,喃喃自语地道:“姓宋的倒说,那慕容烟乃是夏侯淳红颜知己,今次我上了此女,也算报了当日之辱。”
说完便往床榻上的女子扑去,撕拉一声,衣衫尽毁,雪肤鹅肌映入崔晏眼帘,他低吼一声,便要欺身压上。
但他很快戛然而止,原来女人并不是慕容烟,而是孙凤薇!!
他瞳孔一缩,顿知不妙,他被那宋诏算计了!
身形一转,当即便要抽身而退。
这时,一道突兀声音响起:“呵,慕容姐姐所料不错,还真有耗子嘞。”
砰地一声,门窗破开。
嗡声大作,一道秋水般的剑身疾速破窗而入。
噗地一声,趁崔晏一个不注意,直接扎入其后臀。
不料其身上光芒一闪,似有宝物掉落,替其挡了一劫。
他脸色微变,“不好!”
啪嗒一声,屁股后面掉下一把扇子,早已断裂成数截,灵性大失。
崔晏脸色一变,一个箭步跳开,一脸后怕的拍了拍胸口,“吓死小爷了。”
他看见那剑气直入,顺势将那绑住孙凤薇的粗绳斩断。
崔晏抬头怒喝道:“谁!!”
“大胆贼子,光大化日之下竟敢强抢民女,真是有辱斯文,咦,你怎么这么眼熟?”
宋小婉跳出后,正大义凛然地喝出声来,瞬间惊动了宋府所有人。
崔晏恨恨地看了眼持剑肃立的慕容烟后,认出那位才是正主,可惜他认错人,也不辩解,只是阴恻恻地道:“两个贱人,竟敢坏我好事,真是不知死活!”
暗中宋诏深沉一笑,正欲现身,却忽然僵直,丝毫不敢动弹。
识蝉收回目光,轻轻瘪嘴,现在这些年轻人倒是不知天高地厚,一只小耗子也敢出来溜达。
他摸了摸下巴,透过窗扉,瞅了瞅庭院内的崔晏后,又瞥了一眼暗中藏匿的宋诏后,最后目光落在那个意欲假戏真做的孙凤薇,他嘴里嘀咕道城里人真会玩儿。
他戏谑地看了眼夏侯淳,嘿,有好戏看来。
随后识蝉便聚精会神地吃瓜看戏,津津有味,
暗叹这个时候,若是能再备上瓜子花生蜂蜜水那就好了,那可真是吃瓜看戏必备啊。
“两位道友手下留情!!”
远处宋府有高手出没,传来一道沉喝声。
忽然,光华一闪,有人身形高高一跃,挡住了那人。
只见其貌若四旬,一身儒袍,手持书卷,含笑自若地道:“杨真人到访,章某人未能远迎,还望勿怪。”
对面那人一脸凝重,沉声道:“章先生,今次是贵府有错在先,莫非此次搪塞过去么?”
本名章贤明的中年儒士失笑道:“事情经过杨真人一清二楚,何必在此颠倒黑白?何况于你我而言,有意义么?”
杨真人眯眼,也不否认,冷哼一声:“今日贵府丑事我保证不外传,只要放了崔公子即可。”
他大有深意地看着章贤明,暗中传音道:“崔氏之大,你我心知肚明,触怒崔氏,对章先生的学堂没有任何好处。”
章贤明笑而不语,杨真人脸色渐渐沉凝:“果真不肯让。”
章贤明摸出一帖,轻飘飘地吐出一句:“真人欲过,但问此帖尔。”
话音方落,其手中帖子泛光,莹光闪闪,灿若烛华;帖上光芒浮动,似有蝌蚪文字飘浮而出,化作水流般,缠绕在章贤明四周,宛若圣贤。
那位杨真人目光凝重,一字一句地道:“儒门灵宝,君子帖!”
本名杨伟君的真人连声道好,他气息散开,张口一吐,一枚浑冥金丹滴溜溜旋转而出,丹火通明,灿光四溢,衣袍翻飞,真人风采潇洒之至。
但见他目光一厉,金丹裂开,溢出夺目光芒,剑吟声响起。
有飞剑掠过金丹,朝着章贤明径直杀去。
随着剑气锋芒荡开,君子帖震颤,如同秋叶般簌簌拂动。
两大真人灵宝在这一刻,首次露出峥嵘。
气息骇然,杀机滚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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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内,夏侯淳正欲卫伯玉、宋翮等人僵持着,突闻外间惊变,脸色大变,当即向外跑去。
夏侯淳速度最快,几个呼吸功夫,便掠至寒梅庭院。
他阴沉地瞥了一眼高空,耳畔呼啸声响起,识蝉与天心纵掠而来。
“你没事吧?”天心皱眉问道。
夏侯淳摆了摆手,努了努嘴,“我没事,有事的是她们。”
见空中剑气纵横,似有宗师风范。
识蝉抬眼,渐渐凝重,“伪境真人?”
天心冷哼一声,轻嗤道:“往年真人这种稀罕存在几十年不曾出现一个,最近好像雨后春笋般,一个接一个的往外冒,不该说你受人欢迎呢,还是说你惹事能力高强。”
这时,被慕容烟一剑重创的崔晏猛然抬首,嘶声道:“还不出手,还在等什么!”
敢来宋府,自然不是孤身一人,他也是有底气的。
话音刚落,空中便有强横气息自城西浮空而至。
夏侯淳、识蝉以及天心齐齐变色,“真人!”
这下,真真切切的来个真人境。
不过很快,随着那道儒家君子的温醇声音响起后,令他们心神顿时一松。
正姗姗来迟的宋翮与卫伯玉二人抬头一看,正见修道人打架,气势恢宏,剑气纵横,却未曾落下丝毫于地上楼阁建筑,其掌控入微、收放自如的法力,俨然将战场控制在半空之上。
宋翮瞥了一眼那位与自己家族守护者对战之人,目光一冷,暗哼那真人不知死活。
随即他下意识瞥了一眼夏侯淳,便见其脸色虽然凝重,却并不慌张,他暗自点头,观泰山崩于前,而临危不乱;任人毁誉之,却喜怒不形于色。
此子,确实是个大材。
他想起方才‘问心关’测验,此子侃侃而谈,细说造反之悖逆无礼,忘恩负义之无耻,挟持百万黎民裹入战火以及微乎其微的成功性,最终将宋翮说服。
他心中大松口气,此子倒还算理智,不像传闻中那般刚愎自用、暴躁冲动,更没有随意屠戮的坏脾性。
宋翮微微眯眼,他身侧不知何时,来了个身形魁梧之人,他轻声问道:“现在,此子勉强算是过了吧。”
那人漠然瞥了他一眼,淡淡地言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着什么急,今日不过区区一问,待他过了后面几问再说吧。”
宋翮抚须颔首:“也好。”
太康城,春闱将近。
与此同时,在晋州城风云动荡之际,大靖各地的莘莘学子纷纷朝国都赶去。
他们,将为了自己的前程与荣誉而战。
大靖春闱,一般在二月初九、十二、十五这三天,进行三场考试。
士子一旦杏榜题名,便与出人头地仅一步之遥了。
春满乾坤杏花天,是东靖士子们期待已久的蓬勃春闱之时。
世间何物最动人?二月杏花八月桂。
二月杏,指的是第二年春闱会试,是国家级考试,由东靖中枢责令礼部主持,或由礼部左右侍郎,甚至兼有大学士、阁老头衔的礼部尚书亲自坐镇,不可谓不隆重。
杏花,桃花,槐花,梨花等相继怒放的绚盛,盛宴天阔大而显赫,绚丽多姿,五彩缤纷,故有“槐花黄,举子忙”之称。
青灯黄卷,悬梁刺骨,金榜题名,比成仙得道还要梦幻至极,毕竟大靖举国上下能题名金榜者,也仅只两百余人。
太宗时期曾有个叫曹血琴的落魄士子,曾耗费十年光阴,写下了一篇鸿篇巨制《紫殿红楼传》,书中有个削尖了脑袋往上爬的贾雨村,风尘潦倒寄寓在葫芦庙里做着他高中进士的幻想:天上一轮才捧出,人间万姓仰头看。
将万千士子意欲出人头地的心心念念诠释了淋漓尽致,萤光虽灿,却仍然无法掩这高悬明月的耀眼。
自前燕开窗恩科以来,求取恩科的士子如同过江之鲫,源源不绝,有位名唤黎忠的诗人在其诗里说道,“业成早赴春闱约,要使嘉名海内闻。”
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便可光耀门楣、光宗耀祖。
不过也有人一针见血的指出,燕朝之盛,在定下恩科制后,便算达到了顶峰,故其极其露骨地说道:“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
可谓是一针见血,直指恩科核心。
故而当大靖首开恩科后,太宗皇帝站在太极殿前云龙石雕丹陛之上,拳头虚握,大笑道:“天下英雄,入吾彀中也。”
科举,既是士子进身之阶,亦是为国取士延揽英才之道。总之,金榜题名乃人生大快事。
“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但在此刻的太康城,万宁宫气氛凝重,死气沉沉。
“他们究竟是什么意思?连过境士子都敢杀,莫非他们要造反不成?”
一道震怒娇叱声响起,声音如柔,但语中怒意令朝臣心惊胆战。
青鸾卫首领上官燕跪倒在地,垂声道:“他们自称是太子过境时,士子们郊游在外,被太子误杀。”
一听涉及太子,不少人心中一凛,暗道来了。
“当地州府如何应对的?”
上官燕眼帘低垂,“晋王忠心耿耿,曾试图为朝廷拦下太子,但碍于彼等有佛门相助,只能任其出城北上。”
“州府诸官该杀!!”贵妇人凤目一展,蛾眉掠过凌厉之色,冷声厉斥道。
上官燕默不作声,周遭朝臣眼珠子乱转,闪烁不已。
有人脸色微沉,变幻几下后,脸上闪过一丝颓然,暗叹一声后,便再次缄默,宛若泥塑。
而今连张首辅都倒了,他们谁还能抗衡这位。
完了,全完了,大靖朝廷或许在未来数十年,都将沦为此妇人的裙下之物。
牝鸡司晨,终将成为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