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随王管家入殿,穿厅过堂,路过数十栋曲榭亭台后,在一座青瓦白墙前顿步。
方熙柔抬眼冷视,暗中给夏侯淳传音道:“此地阵法云集,禁阵重重,看来这位洛阳令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
能简单才怪,夏侯淳暗中嘀咕。
瞥了一眼身前迎路的王管家,从其言行举止可知,此人必然不凡。
老管家转身含笑:“殿下,此地只有您一人能进。”
刘文珍变色,拦在夏侯淳身前,低吼道:“不行!”
“殿下乃大靖储君,怎么孤身犯险?”
他一脸冷峻,厉声喝道“还有,你究竟是何人?”
旁侧慕容似乎想起什么,若有所思,覆面人则冷眼更甚,隐有所悟。
方熙柔冷哼道:“放心吧,他虽行事诡谲,但为人也算堂堂正正,若果真藏有歹意,你我在入府之前便身死道消。”
王管家笑而不语,静待夏侯淳反应。
众人目光投来,夏侯淳稍作沉吟后,回头安抚道:“客随主便,我等既是客人,自当遵循主家安排。”
“主子!!”刘文珍低呼,紧攥夏侯淳手臂言道:“殿下乃千金之体,怎可立于危墙之下,还请殿下三思!”
夏侯淳笑了笑,轻拍这个大太监肩膀,示意无碍,同时嘱咐道:“方姑娘与我一道而来,也算本宫宾友,不可无礼。”
方熙柔轻嗤一声,目光轻闪,状若无意地道:“果真不要本小姐为你保驾护航?”
慕容眉头一挑,黛眉一勾,抬眼看来,浅浅一笑:“殿下可要慕容随行服侍?”
覆面人轻咳一声,脸色微黑,轻轻拉扯一下自家殿下,大庭广众之下,还是要注意一下南楚皇室的颜面。
不理会王管家促狭眼神,夏侯淳轻咳摸鼻,硬着头皮摆手一笑:“多些两位好意,不过这又不是龙潭虎穴,不必担忧。”
旋即对王管家颔首道:“有劳。”
只见王管家轻轻一笑后,转身挥手,一阵无形波纹荡漾。
在夏侯淳瞳孔一缩中,一股沛然气机自虚空中迸出,如同硬生生挤出一般。
这赫然乃是一座攻防兼具的隐匿阵法。
踏入阵法之前,方熙柔暗中传音道:“我方才那么说,不过是不想招惹这家主人,可你也别掉以轻心。
据我所知,身前这座阵法乃是以星辰为引、九宫为方,变幻莫测,奇谲诡异,此阵疑似‘九宫剑阵’,你要小心,倘若身陷此阵,仅凭我们几人恐怕无法将你捞出来。”
夏侯淳心中咯噔,这么邪门,那要不咱们打道回府?
他悄悄瞥了一眼王管家,只见其手中掐诀不断,飞舞之际似有符文法令凝形成字,渡入剑阵之中。
随着法诀飘入,一阵刺眼白虹扑面而来,几人下意识眯眼。
当白光散去,一道丈高门户訇然大开。
王管家含笑一邀:“家主正翘首以待,殿下请。”
夏侯淳轻轻颔首,心中暗叹,也罢,既来之则安之。
正如方熙柔所言,倘若此人果真叵测居心,不必如此大费周章,在城中随便找个地儿暗杀、袭击亦或者埋伏,都比在府内强。
他轻轻抬眼,暗舒口气,今日之所以答应拜访这位洛阳令,自然存有拉拢结交之心。
破船尚有三斤钉,他这个太子还没被废呢,囚杀一国太子,可不是一件小事。
念头一通,便提袍迈步,正欲踏入。
“殿下!!”刘文珍下意识喊道。
夏侯淳偏头,只闻其带着颤音言道:“殿下,保重!”
他佯装洒然,颇有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之气势。
他笑道:“倘若连我大靖的洛阳令都不敢见,那还谈什么除妖御叩。”
他自提气后,抱拳沉声道:“方大人可在,本宫夏侯淳应邀前来拜访。”
门户涟漪阵阵,轻轻荡漾后,一道温醇中年声音淡淡传出:“殿下请进。”
迈入一入,眼前一花后,场景变幻,便落入一处庭院之中。
抬眼青竹攀空,节节升高,朱砂牡丹盛开,深红似锦。
园中奇花异石攒聚,珍木灵草随处可见,俨然堪称‘灵园’。
脚下青石滚圆,玲珑剔透,铺就得碎石路一直延伸至凉亭石阶。
亭中之人含笑看来,彼等面孔映入眼帘后,夏侯淳神色一怔,继而变色,脱口而出地道:“你们怎么在这儿?”
亭中拢共五人,除去两个身穿蓝袍中年与青衫俊彦外,还有三人正是熟识之人。
只见那为首之人起身朝着夏侯淳俯身一拜:“卑职卫伯玉参见太子殿下!”
身后沧桑中年也咧嘴一笑:“太子殿下,别来无恙。”
这不是柳喻又是谁?
此人数月前上疏‘劝谏’靖帝,非但未曾满门抄斩,反被太子提为刑部主事,而卫伯玉正是此人偷天换日给掉包换下的。
至于那个自杀的倒霉鬼不过是只替罪羊罢了。
倒是第三人神色平静,似乎并无意外。
夏侯淳迟疑了一下,还是拱手行礼道:“三舅。”
其人对着夏侯淳轻轻点头,“见过殿下。”
此人赫然正是前羽林军右统领,杨忠!
入亭后,余者缄默不语,倒是柳喻给夏侯淳介绍,率先指着那位蓝袍中年,“这位便是现任洛阳令方储方大人”。
洛阳令,位列四品,掌管东都政务,与昭义军大都督秦锐军政分离,在名义上还要压其一头。
抬眼看去,方储脸型方正,龙睛虎目炯炯有神,轻瞟微瞥,举手投足间便有威势显露,如同天生,俨然是久居上位之人。
未等他说话,对方便朝着夏侯淳俯身一拜:“微臣方储,拜见太子殿下!”
靖后娘家人,方储。
夏侯淳心中自语,轻叹一声,亲手将其扶起,宽慰道:“方世叔不必多礼,世侄早该来探望你们的,这些年,让你们受苦了。”
靖后已逝十八载,昔年旧人自然死的死、贬的贬,存者甚少。
都说为官之道在于趋炎附势,势大则人聚,树倒则猴散,常人齿冷鄙夷的见利忘义、改换门庭不过是家常便饭。
而能在十八年后还记得昔年那一点小恩小惠,这个世上又有几人?
方储沉凝脸色动容,稍显缓和,笑道:“记得卑职第一次见殿下时,还是在太康沈府,一晃多年,殿下也能在朝堂上纵横捭阖,独当一面了。”
夏侯淳苦笑,“什么纵横捭阖,不过是仗着老头子撑腰胡作非为罢了。”
说到这里,他朝着卫伯玉歉意一笑,俯身一拜道:“卫大人因小子而受厄遭罚,我本该入卫府谢罪,却因局势急促,未曾顾及私情,还请卫侍郎恕罪。”
卫伯玉入狱期间,狱吏多有鞭抽辱虐,他几度寻死而不得,今既脱身出狱,竟有涅盘重生之感。
至于这位太子,倒也谈不上怨恨,只是初始有些恨铁不成钢罢了,故而他摆了摆手,轻描淡写地道:“殿下也是情非得已,卫某自然明白,您无需自责。”
此人心中疙瘩夏侯淳自然心知肚明,奈何两人政见不同,暂时难以交心。
他转头看向杨忠,问出了心中最大疑惑,道:“不知三舅你们缘何聚在此地?”
杨忠则偏头看向方储,只见他含笑道:“我等盼望殿下久矣。”
大靖日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