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爱吃甜的月饼还是咸的月饼？”
这道灵魂拷问题对于陈易生而言,答案特?别简单：
“我不吃月饼。”
对唐方来说，答案也很?简单：“我什么都吃的哦。”
所以临近中秋，陈易生什么月饼都收,甜咸不拒贵平不分，几百块的半岛流心奶黄,几块钱的现烤鲜肉月饼,无论产地?是广州还是云南还是苏州,统统来者不拒，反正最后都进了唐方的肚子。
作为一名严谨的工科出身的设计师,经过半个月的仔细观察和数据记录以及建了一个小?数据模型后，陈易生得?出结论：糖糖最爱的还是地?道的苏州鲜肉月饼。
不是上?海光明邨的不是西区老大房的，必须是苏州老字号国营企业胥城大厦出的，她一口气能吃五个。
安顿好陈长安同学,唐方打开冰箱，取出两只冷冻的鲜肉月饼，想了想，三只好像也没有问题，再想了想今天一天陪陈长安消耗的体力和脑力,又拿了一只，然而四这个数字不太吉利,最后五只鲜肉月饼呈梅花状，表面被喷了一层晶莹的水珠,送入了220度预热好的烤箱。烤完咬一口薄薄的酥皮,绝不分层绝不粘牙，肉馅儿鲜香甜美?，还流油，用晚报沙鸥老师的话形容：皮薄馅儿大,堪称月饼界的大眼赵薇。唐方光想想就流口水。啧啧啧，赞。
陈易生捏着冰可乐经过烤箱，又蹭蹭蹭倒了回来。
“这么多？你吃得?下？？！！”
唐方笑眯眯：“我就吃两个，留三个明天早上?。”
“我有理由怀疑你在说谎，还有证据。”陈易生掀开灶上?已?经凉透了的新鲜鸡头米糖水：“你平时吃两个的话直接一杯牛奶就解决了。”
“秋燥。”唐方认真地?解释：“要润一润。女人的事你不懂。你已?经刷过牙为什么还要喝可乐？”
“这个……男人的事你也不太懂。可乐去污渍。我打算含一晚上?，明天又光又亮一口白牙，赞！”
然而真相只有一个。
陈易生很?快去补了牙，拿着德真会的卡听说补牙要一千块他立刻撒腿奔向牙防所，靠脸赢得?了主任的青睐直接进了VIP间，刷了医保卡后统共花了四块七毛。
唐方在体重秤上?痛定思痛后把剩余的鲜肉月饼送给了邻居们。然而每夜辗转反侧思饼心切。倒是便宜了某人，半夜摸着她肚子软乎乎的那层新肉，揉过来揉过去，揉得?兽性大发，直接拎着睡梦中的她要去卫生间从事不可描述的事。唐方拽着床笠的一角垂死挣扎：“不，我不想，我很?累，我要睡。”
“睡我，我给你睡，现在，马上?，立刻。”
“不，你不想，你很?累，你应该睡——”
“没错，我要睡的就是你。”陈易生掐住她的腰，笑得?两个人一起抖，还要防止唐方掉地?上?吵醒床上?的陈长安小?朋友。
禽兽，真是禽兽，好不容易躺回床上?的唐方怀疑自己?和陈易生性别产生了错乱，三十岁如?狼似虎的居然不是她。
***
“我有一个Idea！超赞的，但是现在不能告诉你，嗷嗷嗷，可是忍不住想告诉你。”陈易生这天突然从床上?跳了起来。
唐方翻了个身：“谢谢您，请一定要忍住。”通常半小?时后这个Idea就会自动消失。
“不不不！我太激动了，我必须先跟你透露一下！和鲜肉月饼有关的，你绝对想不到?的哈哈哈哈哈。”陈易生开心得?像只大考拉贴在了唐方背上?。
陈长安跋山涉水来护食：“妈妈我的！妈妈，我的！”
“嗐！陈长安我告诉你啊，家?庭关系的第一顺位是爸爸妈妈的夫妻关系，我最爱妈妈，妈妈也最爱我，你排在第二，说多少遍了你怎么还不懂？”
陈长安哇地?大哭起来：“我一我一我一！你二你二你二——”
陈易生一骨碌爬起来，躲过唐方的金刚掌，出去打电话了。
又过了两天，收拾好行李准备出发去阿拉善沙漠参加越野拉力赛的陈易生喜滋滋地?告诉唐方：“我要把你最爱的鲜肉月饼推广给全国各地?的车友兄弟们！去年是大闸蟹出风头，今年轮到?鲜肉月饼了。”
唐方：“？？？”
“我算过了，一个月饼成?本?五块钱，我卖十块，扣去一点成?本?，五万个月饼，随随便便赚二十万，我们七八个兄弟们分一分，比赛的车费油费伙食费全回来了，以商养赛，回家?还能给老婆孩子发个大红包——”陈易生不自在地?溜了唐方一眼：“就当作不能陪家?里人过节的一点心意。”
“花钱买时间嘛。”唐方笑眯眯点头：“很?合理很?划算。”
这话听着怎么有点……陈易生有点心虚，呵呵笑了两声：“大家?一年到?头都在工作怪辛苦的，难得?一起出门?运动，哈哈哈。”
唐方仍然笑眯眯：“这倒也是，去吧去吧。”
“不生气？”
“不生气。”
“真的？”
“假不了。”
“你怎么好像巴不得?我赶紧走的样子？”
“这都被你看?出来了？”唐方就着厨房的玻璃窗看?了看?自己?的脸，转头笑得?更温柔了：“啊呀，人家?好舍不得?老公?你出门?呀，没有你在家?我可怎么办呢——”
陈易生拧住她的脸，狠狠地?亲了一口：“等着啊，我这次要比赛赚钱两不误。十万英雄齐聚阿拉善呢，一人买一个月饼，对不起，卖完啦！我只带了五万个！哈哈哈，明年赶早。”
“咳咳！”
“怎么了？”
“我感觉只有大包邮区人民爱吃这个，你确定要带五万个月饼？？？”唐方谨慎地?提出建议：“五千个也已?经很?多了，五百个比较靠谱。”
“嗐，我就说你太保守了吧，你想想沙漠里有什么可吃的？去年那谁带了后勤车队开了个食堂，随便吃个盒饭四十块，赚翻了。中秋节啊。我们这鲜肉月饼多好吃！你一天吃五个呢。”
“广东人北方人四川人肯定不爱吃。”
“我还不卖给他们呢。”陈易生露出笃定又狡黠的笑容：“我送给他们吃！先勾引住他们，我这好多战术，保密，先不跟你说了。”
临出门?前唐方让他在论坛或群里先问一问有多少人喜欢吃鲜肉月饼。陈易生大大咧咧地?挥手：“那可不行，万一被别人抄袭了也去卖怎么办？你放心。我自己?一早就起来现烤现卖，凭我这张脸，随随便便卖吧？你说我一天能卖多少？”
“二百五。”唐方扬起眉，答得?很?干脆。
“你？！”
“实话总是伤人心的，要不我来一个善意的谎言？”唐方微微笑。
“算了，走着瞧！”
***
“我这么辛苦，你都不安慰我一下。”陈易生同学的抱怨是第二天一大早发到?唐方微信上?的，发了三遍。
“您辛苦了！”唐方半梦半醒间打了四个字一个标点后，继续抱着又香又甜的陈长安小?肉肉睡。
十分钟后，手机振个不停。
“真没想到?卖个月饼这么麻烦。”陈易生的声音有点嘶哑。
唐方走到?客厅里拉开窗帘，打了个哈欠。
“我们忘记要冷链车运送！现在赶着去租冷链车，贵得?要死，跑一趟内蒙来回要五千块。现在我一个月饼必须卖八块了！”
唐方愣了片刻才觉得?不对劲：“陈老师，您数学真没学好啊。”
“嗯？”
“没租冷链车前你不是说一个月饼卖十块的吗？现在增加了成?本?怎么反而降价卖八块一个了？”
陈易生咳了几声，支支吾吾地?说：“大家?说卖十块太贵了——”
唐方抚额：“敢情?之前你们都没商量过定价？纯属意淫？”
“好了好了，不跟你说这个了，薄利多销嘛，我先去付钱了。”
“你等等。”唐方随手打开电脑查了查：“你哪里租的冷链车？万恶的百度搜出来的广告都只要七八千一个月，你这租一个星期怎么就要五千？”
“你不懂，这不是正好过节吗？司机要三倍工资，到?处都租不到?，你看?我嗓子都说哑了才抢到?一台，做点生意真是太难了。”陈易生唉声叹气，他还没说这五千不含油费过路费呢。
唐方叹气：“现在你才万里长征第一步呢，难的还在后头，您努力吧。不挣钱其实也没关系，我听你嗓子都哑了，还要穿越沙漠，你可悠着点啊。”
陈易生振奋起来：“那你再多安慰和鼓励鼓励我。”
“姆妈——姆妈！”卧室里传来陈长安的喊声。
“长安醒了，安慰你，鼓励你，鼓励你哈。加油加油。”唐方五秒内挂了电话，冲回卧室：“宝宝你醒啦？姆妈在这里，来抱抱，亲亲，举高?高?。”
***
中秋夜，林子君钟晓峰沈西瑜周道宁几个好友齐聚“方堂”，阳澄湖大闸蟹叠罗汉，腌笃鲜热气腾腾，鸡头米炒河虾仁，各色秋季时令菜满满一桌。酒足饭饱后切开平底锅上?烘透的小?小?鲜肉月饼，肉汁四溢，配一壶普洱茶，在紫藤架下谈天说地?，唐方看?着长安在院子里玩兔子灯，真有月长圆人长久的满足感。
“爸爸，爸爸！”陈长安捧着手机喊。
“嗳，乖囡囡。”陈易生的嗓子还哑着，听着很?开心的样子。
唐方教长安：“囡囡你问爸爸卖了几个月饼。”
“几个？爸爸，几个？”陈长安喊。
钟晓峰朝大家?嘘了一声，压低了嗓门?：“别跟他说我们拿他打赌的事。”
周道宁垂眸看?看?桌上?的纸，嘴角禁不住上?扬起来。他们刚刚下注赌陈易生卖月饼的数量，最接近实际数字的人赢，赌注不大，年底组团冰岛极地?游，也就五万个月饼的钱。没人觉得?陈易生能全卖完，唐方下注了一万个，沈西瑜押了五千，林子君和钟晓峰不知哪里来的信心，赌了两万加。最后一行是周道宁写的数字：500。
唐方当时气得?踢了他一脚：“你才是两个二百五！”
这还是他给她面子的数字了，要不然他还真会写个250。
“你和姆妈开心伐？有没有跟爷爷奶奶外公?外婆打电话？”陈易生在电话里喊：“让我看?看?你身后是谁？是不是你子君阿姨？”
陈长安胖乎乎小?手指把他的脸在屏幕上?移来移去，一会儿又把自己?的脸变成?了分屏，走了两步，直接按了挂断。钟晓峰笑得?不行：“长安赞！现在有两个女人挂陈易生电话了。”
唐方重新拨过去。
“比赛怎么样？拿名次了吗？”
“挺顺利的，你们今天聚会了？都有谁啊？周道宁来了吗？”陈易生摸了摸自己?的脸，风沙伤人，他还晒伤了，靠脸是拼不过周道宁了，他莫名就有了点悲壮的感觉。
“来了，就我们几个。”唐方笑着问：“你的月饼大计如?何?？卖了多少？剩下的怎么办？还运回来吗？会不会过了保质期？”
陈易生笑得?没心没肺：“我今天送了好多给牧民。开着车跑了两百公?里，送了一千多个。他们可高?兴了，有个大哥硬要留我吃饭，杀了两只鸡，你知道现在阿拉善一只鸡多少钱？四百！啧啧啧，我送了他一百个月饼，还赚了！”
林子君和钟晓峰击掌相庆：“厉害，只剩了一千多个，陈易生果然是陈易生！”
周道宁微微笑，朝两人举起手中茶杯。
“不过送了一千多，还剩四万八个，实在没人要，我们刚把它们全埋在沙漠里了。哈哈哈哈。”陈易生扬着眉笑得?比天上?一轮圆月还潋滟：“我做了个记号，明年来挖挖看?，不知道还在不在。”
沈西瑜嘴里一口茶喷了出来。林子君瞪着唐方手里的屏幕，艳丽的眉眼抽了抽。
“多少？”唐方也怀疑自己?听错了：“你埋沙漠里？埋了多少？”
“四万八千个！”陈易生挠了挠头：“不好意思，这次没给你赚到?红包，还亏了几十万，所以今天一早就把山西那个矿老板的会所活接下来了，嘻嘻嘻，我聪明伐？不过我前几天每天早上?四点半起来烤月饼，还是卖出去一些的，第一天卖了二十四个，第二天卖了四十三个，第三天买一送一，厉害了，卖出去两百二十八个呢。比你说的二百五多了不少吧？”
唐方抚额：“？？？！！！”
周道宁扬了扬手里的纸：“不好意思，我赢了。”
钟晓峰跳了起来，抢过手机：“陈易生！你可是陈易生啊，你TM竟然只卖出去两百多个月饼？你要不要面子的啊？你脸往哪儿搁啊？我还赌你卖出去两万个！结果你害得?老子输惨了，周道宁赌你只卖出去五百个——”
陈易生眉飞色舞地?喊：“道宁真厉害，果然是和我一样眼光好的人啊！糖糖，糖糖呢？老钟你滚开，让我和我老婆说话。”
……
想到?四万八千个鲜肉月饼埋骨阿拉善沙漠深处，唐方对着天花板叹气：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饼不还，这真是一个惆怅的中秋啊。
在去冰岛前的一个晚上?，陈易生兴致勃勃地?回家?宣布：“我决定投资老吉他们的苏式面馆了，你不是最爱吃苏式面吗？以后你可以天天吃，不要钱！”
唐方幽幽地?抬起头：“投了多少？”
“不多不多。”陈易生两眼发光：“你喜欢就好，你高?兴我就高?兴。”
“大师说了你不适合投资餐饮业的。”唐方叹了口气。
“哪个大师？”
“周大师，周道宁大师。”唐方诚挚地?捧住陈易生的脸：“求你了，好好做你这个很?有前途的设计师工作吧！”
周大师一语成?谶，很?快，唐方又过了第二个惆怅的中秋节，满打满算，她也只来得?及吃了几十碗面，顺便缅怀了一下那埋骨沙漠的四万八千只鲜肉月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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