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唐方直接坐进了副驾位,陈易生愣了愣,把周筠扶得离自己远了十公分。
司机没有开空调,车窗大开,车速很快,夜风微凉,远处高?高?低低的楼房暗影交叠,霓虹灯LED灯路灯点?缀其中?,偶尔有一辆马达声?轰轰的改装菱帅呼啸而过,轮毂上?的蓝光和?喇叭强劲的抖音神曲搭配出了八十年代迪斯科舞厅的劲头。司机朝窗外啐了一口?:“贼你妈!”
唐方看了一眼后视镜,后座上?的周筠一直注视着陈易生,陈易生却拿着手机伸在窗外去拍只剩蓝色光带车屁股的菱帅。
“没想到现在还?有人?喜欢把菱帅改得像EVO。”陈易生大笑着扒住副驾的座椅:“唐方你见过这种改装车吗?好不好笑?”
唐方摇了摇头:“不好笑,挺丑的。”她也不懂两者有什么区别。司机却和?陈易生搭起汽车的话题来。
车子停下后,唐方犹豫了一下还?是没下车,只转头礼貌地?说?了声?再见。
陈易生替周筠开了车门,见她踉踉跄跄的,伸手扶住了她,弯腰低头跟唐方喊了一声?:“我送她进去一下,你等我啊。师傅,等下给你加钱,麻烦了。”
唐方嗯了一声?。
等了五分钟,司机不耐烦地?点?了根烟:“还?要等多久?”
“麻烦再等一等吧,很快的。”
十分钟过后唐方给陈易生打了个电话,没人?接。她淡淡地?看了看他?们走进去的小?区门口?,空无一人?,红白两色的汽车挡杆在惨淡的灯光下有点?冷漠。
“不等了,麻烦师傅直接开到这里吧。”唐方从?手机里调出常家的地?址。
“好咧。”司机把烟丢出窗外,猛地?一踩油门:“小?姑娘你是南方人?吧?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你可记住了。”
车子猛然转了个弯,唐方无意间看向反光镜,似乎看到有人?在后面奔跑喊她的名字,她大概是幻听幻视了。
陈易生满头大汗地?追出去三百米,筋疲力?尽地?扶着膝盖喘气,感觉腿都抽筋了,挪到马路边坐在了脏兮兮的街沿上?,才慢慢回过神来,还?是有点?难以相信自己就这样被唐方丢在了马路上?……打开手机才看见一个未接来电,还?有一条信息。
“我自己先回去了,你玩得开心。”
跳楼游戏很好玩吗?陈易生抹了一把汗,欲哭无泪。
陈易生走了四十分钟到家,大门紧锁,竟然没人?给他?留门。给唐方打电话,无人?应答,给常峰常蕊打电话,已关机。陈易生看着包了铜钉很是气派的大门,怀疑自己的好运气前三十年全用光了,发了好几条信息后干脆坐在了门槛上?认真思?考人?生。
隔了一会儿,大门开了。穿着长袖长裤睡衣的唐方有些意外:“你怎么回来了?”
陈易生转过头看她:“你为什么把我一个人?丢在马路上??我叫了你半天!你知不知道我是走回来的!”
唐方见他?气囔囔地?坐着不动,反而笑了:“是谁跑去人?家家里不肯出来,把我丢在马路上?的?还?恶人?先告状呢。门给你开了,我先去睡了。大家都睡了,你轻点?啊。”
唐方走到常峰家正厅里忍不住回过头,见陈易生还?坐在门槛上?一动不动,像是个闹别扭发脾气不肯回家的小?孩子,门上?的灯被两扇半开的门截出了舞台光的效果,他?的背影看起来十分寂寥,白衬衫湿哒哒地?失去了风采。她摇了摇头,轻手轻脚地?上?了楼,不知怎么想起陈易生在后面追车的场景,唇角扬了起来。活该!
***
唐方上?了趟厕所,躺回床上?把自己裹成一个蚕蛹,背对着门口?开始数羊。她必须赶紧睡着,要不然依陈易生的脾气,上?来了估计没得安生,这人?话太多,她总被他?带着说?半天废话。
越想睡却越是睡不着,巷子里的情景,陈易生扶着周筠消失在小?区入口?的背影,时不时跳出来刺她一下。
她当然没有酸溜溜地?吃醋,身为也有虚荣心的女人?,谁能容忍刚对自己表达过好感的男人?被拒绝后立刻转头喜欢上?别的女人??这是打脸,明晃晃的打脸。唐方反省自己的玻璃心底俗不可耐的期望:裙下之臣不说?守身如玉,至少装装样子也得隔上?十天半个月再改弦易辙吧。像周道宁那样,结婚了也遁去海外消息保密踪迹全无,或者像方少朴那样,礼貌地?知会她打算开始物色未来的妻子。唐方觉得这也是一种礼貌,虽然伪善,但依然给自己保存了一丝颜面。因此陈易生的行为显得格外无礼。
外面传来轻轻的登楼声?,唐方赶紧揉揉脸,进入装死状态,听觉却格外敏锐起来。
门无声?地?开了,一股热气涌了进来。陈易生转头打了好几个喷嚏,才惊觉房间里空调打得特别低。
“唐方?”
陈易生把空调温度调回25度,见房间里收拾得干干净净,唐方的行李箱也乖乖站在了墙角,他?取出换洗衣服:“我知道你没睡,等我洗完澡我们好好谈谈。”
唐方很想说?一句她已经睡着了,还?没来得及想出反对的台词,卫生间的门已经轻轻关上?,传来哗啦啦的水声?。气人?!
陈易生出了卫生间,又连续打了四五个喷嚏,走到床边,见唐方背对着自己一动不动,一抬腿就跪上?了床沿。
“你干嘛?!”唐方警惕地?猛然转过身,抓紧了身上?的被子,视线从?他?脸上?扫到他?腹部?。很难说?这人?是不是被周筠用剪刀赶出来的,万一没得到满足兽性大发,幸好还?有大姨妈血光护体……
陈易生探身抱起另一边的被子枕头,笑得促狭:“就知道你心里有事睡不着。”
唐方动了动腿,预备随时踢他?滚蛋。
陈易生把薄毯铺在地?上?:“我刚才真的特别生气,你都看见我了也不理?我,把我一个人?丢在马路上?,真的气死我了。”
唐方一声?不吭,给他?个冷背脊。
“好不容易走回来,还?进不了家门,气得我啊,”陈易生想了想:“等了半天你才给我开门,还?说?那种话,气死我了——”
唐方睁开眼,又紧紧闭上?,忍住不反驳,心里默念活该经。
“气得我简直想离家出走!”陈易生抖开丝被:“又没其他?地?方可以去,只好坐在门槛上?生闷气。你也不来安慰我一句。唐方,你不觉得你的心真的太狠了?”
呸!我要是心狠才不会给你开门,什么没有地?方可去,你有的是美女同学家可以住。唐方把睡衣一角死死捏成一团,闭着眼继续内心澎湃。
陈易生趴在床沿上?叹了口?气:“你看,今晚上?明明是你不对吧,你还?比我还?凶。现在我主动朝你伸了橄榄枝,伸了半天你接也不接。”
唐方终于破功,忍不住坐起来反问:“今晚是我不对?”
“是啊,你看我这已经不是橄榄枝了,都是橄榄树了,你就应该跟我好好谈谈,我要是哪里做错了你就说?出来。”
“你都说?是我不对了,我还?能说?什么?”唐方冷笑。
“我说?的你不对是从?我的角度看,你也可以从?你的角度说?啊。”
“哼。”
“那你说?说?为什么把买给我的棒冰扔了?是不是误会我和?周筠有什么?”
唐方眨了眨眼,本能地?否认了一句:“什么棒冰?什么误会?”
“糖——?”
唐方别开脸:“你才别误会,棒冰化了,所以扔了。还?有我才犯不着误会你和?你初恋有什么,再说?你们都是自由?身,有什么也很正常。”
陈易生笑了起来:“你这种很别扭地?吃醋的样子也特别可爱,还?好肯定没人?告诉过你。”
唐方睁大眼看着他?:“陈易生你是不是有臆想症?谁吃醋了?”
“你吃醋了,唐方。”陈易生眉梢眼角都是笑意:“所以你扔了棒冰,坐了副驾,还?把我丢在了马路上?,看到我狼狈不堪地?走回来进不了门后,你觉得我活该,肯定还?笑话我了。”
两人?对峙了片刻,唐方看了看天花板,舒出一口?气:“我这不是吃醋,就是一种被爱慕者抛弃的失落,特鄙俗的那种心态,还?有——”
看着陈易生期待的小?眼神,唐方笑了:“还?有觉得挺恶心的,所以我回来刷了三次牙,洗了两遍澡,又庆幸昨晚和?你没发生什么。”
陈易生急了:“我是那种今天喜欢你明天就喜欢别人?的人?吗?”
“谁知道呢?”唐方眯起眼,谁用才谁知道呢。
“她说?有些难题要请我帮忙出出主意,我才去听她说?话的,说?着说?着她就哭得不行,差点?摔倒,我扶了她一把正好你就来了——”
“哦——”唐方扬起下巴,好整以暇地?继续微笑。
“还?有我送她到楼下就走了,没想到她打电话说?活着没意思?想要跳楼一了百了,我才跑上?去劝她。”陈易生有点?难过:“不管她是不是装的,我都不会就这么走人?的。”
那样的温柔美女能上?演跳楼狗血剧,唐方实在意想不到。她没遇到过,如果遇到,不管对方是不是真的要跳楼,她也的确不会离开。
“后来呢?”
“都说?清楚了,以前我是喜欢过她,但现在我喜欢的是唐方,我不会和?她有任何可能,这和?她离没离过婚,生没生过孩子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也没介意以前剪刀的事,所以不存在什么错过和?挽回。她如果一定要用跳楼威胁我,我也没办法,只能报警报医,但威胁是肯定没用的。”
唐方沉默了片刻:“她万一真的想不开呢?”周筠的行为,似乎的确有点?过于偏执,也许属于容易沉迷在自我导演的戏剧氛围内的性格。
“至少现在我问心无愧。”陈易生舒出一口?气:“我尽力?而为了。那你呢?你还?觉得恶心吗?”
唐方倒头睡下,瓮声?瓮气地?回了一句:“收到了。”
“哎?你说?什么?”
“橄榄枝收到了。”唐方把枕头调调好:“我放了一只和?平鸽出去,你自己找找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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