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徐清沐伸手覆上了水柔剑,周老笑呵呵道:“小友不必紧张,这两人的魂、魄、身被老夫分在了三处,如今你看到的仅仅是魄,真身想必小友已经知晓,正沉睡在墓穴中。而他们的魂,已经被我送往百年前的帝落城中。如此这般作为,虽不光明,可老夫也有无奈之因,若是小友配合,老夫自当承诺,等老夫完成手中之事,保证让小友的朋友安然无恙。”
徐清沐握着水柔剑的手并没有松,依旧冷冷的看着眼前温和的周老。
徐培也默默站在了徐清沐身边,无邪剑握在手中,等候徐清沐吩咐。
良久,徐清沐才吐出一口心中积郁之气:“你所说的事,指的是炼心魔剑?”到了这般地步,在与自称周老的怪物藏着掖着,没有半点意义,索性挑明了说,想着能够和平解决?难。
果然,周老也是个明白人,点头承认,眼中多了几份炙热:“你应该知道了吧,你父亲留下的那把断剑,便是人类历史上唯一一把心魔剑,而这把剑的主人,正是已经醒过来的剑无缺!”周来面容的雍雅已经褪去,倒是显露出几份疯狂。随后,周老伸手一挥,原本被法阵遮挡的情形出现,一尊巨大的剑炉中火焰正盛,却不见一把佩剑。而剑炉的上方,吊着的正是周老的心魔,小十!
周来眼中的疯狂更甚,完全不顾小十满脸痛苦之色,盯着徐清沐目不转睛,原本漆黑的眼眸因为激动而充斥鲜血:
“世人皆知剑帝成就了殇,我不这么认为,我倒是觉得,是殇成就了剑帝!徐清沐,你想想,只要我炼成了此剑,我便是人间第二个剑帝!”
“放屁!这老东西满嘴狗屁!”
徐清沐脑海中响起剑无缺的声音,极度愤怒且有悲凉。徐清沐能够感受剑无缺身上散发出来的煞气,是那种至亲被人言语侮辱的愤怒。徐清沐在心中安抚就要破体而出的剑无缺,看着疯癫的周老:“你的意思,之所以剑无缺能成为剑帝,是因为那把心魔剑?”
“不然呢?以凡人之躯比肩神明?”周老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徐清沐,再无半点庄重儒雅:“徐清沐,你不会真的天真到,一个人类,仅仅凭借自己的力量,就能达到那种超越神王的境界?一定是那把心魔剑,一定是!”
接着,周老猛然捏起手诀,剑炉中的淡黑色火焰更盛,被吊起的小十痛苦的要紧下唇,却一声不吭。
“芸芸众生三千命,唯我一人可登仙!千万年经营,百万人性命,都化作了此剑炉之火,为的便是如今的铸剑之举!不过徐清沐,你知道吗,你的出现当真是上天对我的怜悯,有了你的满层心魔,这把剑,一定能比那把殇更为强大,我周云天,一定能比剑帝宋牧之,站的更远!”
周云天,正是眼前疯癫之人的名字!
下一秒,周云天猛然伸手,隔空而握,直接将徐清沐举起,按在墙上:“可惜啊可惜,你竟然真的让那把断剑的残魂觉醒了,我知道,若是剑帝出手,必然不可能杀了你,所以,如今这般境地,我也只能退而求其次,徐清沐,交出你的心魔,我饶你和你们朋友,不死!”
被周云天控制的那一瞬间,徐清沐才察觉到之前的想法有多么天真,两人之间的差距,犹如洪堑!徐清沐连握着水柔剑的力气也使不出来,任由那把水柔剑掉落。可就在剑落地的前一秒,那周云天竟然分心接住了它,
也就在这时,一直等待机会的徐培,抽剑而上。
“剑域:乱杀阵!”
巨大而繁杂的剑气纷飞,目标却不是周云天本人,而是显现出来的铸剑炉。进来之前,两人商量好,若是真如徐清沐所猜测的那般,那周老真的在铸剑,那就分工,一人吸引注意力,一人出手解决剑炉。徐清沐和徐培心里都清楚,他们两个加起来,也不会是周老的对手,那不如险中取胜,所针对目标直接是剑炉而非人。
可下一秒,徐培的心便沉入谷底,在剑气即将接触剑炉的那一瞬间,一直闭眼养神的尸猫,直接挡在了剑气之前,只一爪,便化解了徐培的全力一击。
“呵呵呵呵,两位小友,真当我周云天看不出你们那点小心思?之所以留你们性命,是因为和那剑无缺有约在先,他宋牧之接下了那酒,便是应下了我们之间的承诺!”周云天笑的有些得意,满头黑发也尽皆转变为白丝,一瞬间,由中年入暮年。
周云天轻挥手臂,徐培也一同被按在墙上,动弹不得。
秋晴怒目而视,同样作为心魔,她能够感受到被吊在剑炉上小十的痛苦,那种来自身体与灵魂的双重伤害,让秋晴为之落泪:“你,该死!”
秋晴的咬牙切齿,让本就疯癫的周云天更加肆意大笑:“我该死?”
随后,周云天松开手,徐清沐和徐培却依旧动弹不得。周云天握着水柔剑,似乎神情有些回忆的温婉,一番抚摸后,便毅然决然将水柔剑插入那座剑炉中。这一刻,徐清沐才明白,为何那剑炉有火而无剑,为何周云天在等他的到来,原来,从一开始这周云天想炼制的剑,便是水柔剑!
上当了!
徐清沐拼命挣扎,奈何在这鬼府中,周云天的实力太过强大,无论徐清沐如何挣扎,无济于事。徐清沐在心中呼唤了几声剑无缺,后者所言,也正如周云天所说,只要他宋牧之不出手,周云天便会留几人性命。否则,即便出手后的剑无缺能够保全他徐清沐的性命,可其他人呢?
到时候,独自苟活的徐清沐,有如何对得起,不久前才落地的心之界?
“碧空!”徐清沐浑身颤抖挣扎,那把水柔剑,剑灵碧空还在!若真是被周云天铸了剑,那碧空必死无疑!可徐清沐的声嘶力竭,并没有阻止周云天的魔手,再次伸向秋晴。那周云天眼中疯狂再次升起,对着秋晴猛然按下去,只一瞬间,毫无挣扎之力,便被周云天控制住。也就在这时,一直被控制的少年徐清沐,猛然咬破舌尖,吐血成雾,以血成丹砂,空间为符纸,一瞬间,一张虚空而成的符箓便闪烁着金光,直接在徐清沐身前爆炸开来,徐清沐趁机挣脱周云天那无形枷锁,落在了地上。
顾不得休息,徐清沐直接咬破指尖,甩出一滴鲜血,随后手成剑诀,对着水柔剑厉声道:
“吾以吾血唤剑灵!”
随着徐清沐手诀变换,一掌按在虚空,被抛出去的水柔剑迅速回转,重新握在了徐清沐手中。接着,少年一个转身,一剑劈在就要抓住秋晴的周云天身上,脚下猛然一踩,半人深的弱水领域瞬间张开,急速向着周云天冲了过去。徐清沐手上剑法变换:
“剑域:破空斩!”
“水柔剑法第一重天:破极!”
接连两道龙气构成的巨大剑气,破空而去。哪怕蚍蜉撼树,他徐清沐也要拼上一拼!
“呵呵,徐清沐,我承认年轻一辈中,你算得上是佼佼者。不过,在我眼中,这点伎俩,当真可笑至极!”说罢,周云天猛然抬脚,随后踏在地上,那前进的弱水领域便停滞不前,再也难近身分毫。而那两道剑气,也仿佛时间静止一般,停在周云天面前一尺处。
徐清沐在心底焦急呼唤秋晴,却得不到任何回应,想来那周云天,定是用了秘法,切断了两人之间的联系。
不过也就在这时,周云天的眼神一变,已经被吸至身前的秋晴,却猛然被一条巨大的黑龙咬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回拖。周云天眼中怒气昂扬,这招调虎离山属实让他有些没想到。当下,周云天一掌拍出,体内浑厚的龙气喷薄而出,直追秋晴而去。
就在那掌龙气要接触到秋晴时,徐清沐猛然出现,并没有以水柔剑格挡,而是将自身胸膛,挡在了龙气上。
接过周云天拍出的那掌龙气结结实实印在徐清沐的胸膛处,随着沉闷的一声轻响,徐清沐口吐鲜血,倒飞而去。还被禁锢的徐培怒目相视,浑身爆发出凶悍的气息,背后的魔帝法相喷薄而出,几番挣扎,脱离了禁锢。随后,徐培脚尖轻点,一个跳跃便接触后坠落下的徐清沐,可巨大的冲击力,也是的两人狠狠撞在府内墙上。
“徐清沐!”
徐培有些焦急,尽管自身也口吐鲜血,可还是连忙查看徐清沐的伤势。要知道,这周云天活了不知多久,连芦三寸都是他的徒弟,即便是随手一掌,威力也大得惊人!徐清沐的胸前依旧有龙气缭绕,那被击碎的胸口起伏不定,一圈光幕随之黯淡下去,彻底消失不见。
徐清沐咳嗽一声,吐出一口心间淤血:“没事,多亏了剑无缺送的网蚊符箓,帮我撑过了一劫。”随后,徐清沐摇摇晃晃站起身来,虽然面色苍白,却依旧有些笑意的看着周云天:“你和剑无缺的约定,怕是被你自己毁掉了!”
周云天这才反应过来,为何徐清沐要用身体挡在那道攻击之前了!
果然,一道若隐若现的青烟出现,随后又迅速融进徐清沐的身体中,再等少年睁眼时,眼眸中的剑瞳熠熠生辉:“周老儿,你不是一直觉得,我之所以踏上人类的巅峰,是因为殇吗,那好,今日我就告诉你,真正的强者......”
已经附身徐清沐的剑无缺气势浑然一遍,一股极为悠久的古来气息传来:“不假于物!”
随后,徐清沐翻手间拿出那把老乞丐送的第一把木剑念北,握住木剑的那一刻,黯淡无光的木剑瞬间光芒四射,仿佛铸进去无尽精神气一般,死木头都活了过来。随后,徐清沐转身看着挡在秋晴前面的徐培:“徒儿,不是觉得为师一直吹牛么,接下来好好看,人间之帝剑无缺!”
“去!”
转过身来的徐清沐,口中只有一字,剑上的剑气却极为迅猛,硕大而闪烁着白光,直逼已经后撤一步的周云天而去。原本神情轻松的周云天再也不能镇静,神情惶恐间,伸手一挥,那躺在床上修养的君落,瞬间化作剑形,奔至周云天手中。
随后,周云天以剑横档,对着已经飘飞下来的剑气做防御状,那女子幻化的长剑上,有鲜血流出。
周云天趁机后退,三步并两步后跳站定,握着长剑的手不住颤抖,那剑身也在轻鸣,似乎承受着极大的痛苦。周云天脸上阴晴不定,看着眼前曾经随手便可捏死、如今却让他有些忌惮的少年,周云天最后的一点修养,彻底消散了。
“当初,我就应该弄死你爹,只怪我太贪心,想着找个最完美剑炉,这才放任你爹离开!知道吗,你们这些下贱的刍狗,能被我选做剑炉的燃料,那是你们的荣幸!”周云天状若疯癫,一头白发无风自动,显得狂乱而充满野性:“徐清沐,本来我觊觎的是你的身躯,你倒是给我带来了格外的惊喜,我要将你神魂放入剑炉中,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周云天眼中的恨意滔天,乖乖做剑炉的养料便好,蝼蚁般的你,为何要反抗?与他周云天一同登上人间最高处,做那无敌之人,不好?
他周云天如何也想不通,为什么有人会为了自己的一把佩剑、一个心魔而奋不顾身,明知有可能战死,还要做那飞蛾扑火之事?
蠢笨之人,活该泥胎里打滚!
对面站着的、被剑无缺附身的徐清沐,剑瞳中散发的怒意更为强烈,看着周云天手中握着的那把剑,声音颤抖:“你已经将剑灵,制成了傀儡?!”
怒意滔天,剑无缺浑身散发的戾气,使得剑瞳极为通红。
“你说这把君落?”周云天毫不在意的将手中剑横在眼前,言语之中,满不在乎:“没错,这是自己的佩剑,只可惜,在炼制时出了些意外,顶多算是个半成品。我曾经央求过水柔,让她将那把水柔剑的剑灵给我,只要再来一次,我一定能制成完美的灵剑器!只可惜,水柔拒绝了我,连我那师尊,也老糊涂了,那场官引之战,让我沦落至此!”
随后,周云天恨恨道:“一群目光短浅的凡人,活该死的死,残的残!”
被徐清沐拼死拉回来的水柔剑剑身颤抖不止,随后,一身绿衣裙的剑灵翩然而出,眼中皆是泪,指着周云天怒骂道:“我家娘娘对你这么痴心一片,到死还让我有机会,告诉你当初她阻止你是对的,让你好生领悟!可你,过了这千年时间,还是这般执迷不悟!周云天,我家娘娘真是瞎了眼!”
小姑娘梨花带雨,想起以前自家娘娘在夜晚与自己诉说这这个男人的点点滴滴,小姑娘碧空更加伤心,为自家娘娘不值,痛恨于眼前男人的执迷不悟!
“呵呵,哈哈哈......”周云天突然仰面而笑,声音有些凄厉:“我执迷不悟?要不是当年师尊破坏了我的剑炉,让一众师兄弟攻杀我,将我镇压在这鬼府中反省,我何至于沦落如此?”周云天声音急速转变,变得极为冰冷而阴狠:“让我反省?好,我反省了。这些年来我尽心尽力培养芦三寸,戮神之战时保护了这方人间不碎,可最后呢?不过是近百年来屠杀了帝落城,师尊为何又罚我万年不出鬼府!?我受够了,那群渺小而卑微的蝼蚁,为何总是与我过不去?!”
周云天声音颤抖,浑身充斥着怨天尤人的不满,眼神泛红而戾气极重:“徐清沐,你告诉我,为什么强者要怜悯弱者,为什么,为什么?!”
徐清沐还未开口,一旁吐血的徐培已经摇晃着站了起来。刚才接住被周云天攻击的徐清沐,单单是那份撞击力,就足以让他断了三根肋骨。徐培咳掉口中的鲜血,伸手胡乱在嘴角抹了抹:“为什么?因为,我们都是弱者。”
向前走了几步,徐培接着开口道:“从一开始出生,呱呱坠地,我们连站立都不行,是同样羸弱的母亲,将我们抚养长大;及少年,夫子三令五申,戒尺下的规矩、仁义道德,却成了帮助我们变强的助剂。等到万卷书已阅,万里路已行,再回首时,夫子由原来的强者,变成了弱者;及壮年,身边兄弟的帮扶,妻女的鼓励,往往使我们看得清自己,逼我们走的更快,更高。与我们想比,妻女朋友,皆是弱者。”
徐培没走一步,身后的魔帝法相就减淡一分,看向周云天的眼神愈发坚韧:“你看我们如蝼蚁,想随手镇杀我们,可曾想,在你师尊的眼中,你是否也是一样的弱者?他是否随手捏死了你?”
周云天看着气势不断攀升的徐培,一时间有些语塞。他知道,眼前少年所说的,无力反驳。
“那有如何,当年失败之后,我引颈赴死,是他们自己下不去手,怨不得我!而且,我所铸剑之事,也是为天下苍生社稷,只要此剑铸成,等我重封人间剑帝,做了那人间剑主,照样可以以一人之力,挑起天幕!”周云天近乎疯狂,人间需要强者,而强者的诞生,不就伴随着弱者的牺牲与成全?
徐培摇摇头:“不对,你说的都不对。天幕,自有人撑起来,前者倒下了,后者自然会顶上。哪怕是我,到最后都会持剑而上。即便是死,也是死在大义上!”
“而你害死的那些人,他们连跟随内心的机会都没有,被迫成为了你前往强者路上的垫脚石!周云天,你有没有想过,若你有妻女,当他们成了别人剑炉中的养料时,你会怎么做?你口口声声以强者自居,可最后,你连喜欢你的女人都保护不了,你连白祈都不敢承认,这就是所谓你口中的强者?”
徐培再次吐出口鲜血,可弱小的身躯,已经身处徐清沐和周云天两人之间,像是一堵墙。
周云天握着长剑的手不住颤抖:“不对,你说的不对!蝼蚁就是蝼蚁,这般辩解,不过是为了掩饰自己内心的脆弱罢了!这万年来,我见过了太多临死之际,将同伴推至身前的懦夫;也见过为活命杀妻鬻女之人,那些蝼蚁,该不该死?”
徐培手中的无邪剑已经消失,没有佩剑的少年郎看起来却震撼力不减:“该。”
徐培抬起头,伸手捏了个剑诀,嘴角扬起一些笑意:“但轮不到你来惩判!水柔剑法第三重天:开天!!”
少年猛然下压,那把消失的无邪剑蓦然出现在剑炉那边,巨大的剑气从不断颤抖的无邪剑上迸发出来,在空中摇曳处无数多血红色的红莲,随后如同被点燃的巨大火药般,紧贴剑炉爆炸开来。一瞬间,巨大的冲击力使得众人衣袂翩跹。
“呵,周云天,你这个强者,也不过如......”
“砰”
那周云天双目通红,极为愤怒的一脚直接踹在徐培的胸口,随后,少年便如断线纸鸢,口中鲜血成线,倒飞出去,重重撞在墙壁上。
“......此......”
......
“徐培!”徐清沐的剑瞳变得赤红,指尖握的咔咔作响,极度的愤怒直接使得自己的神识重新占据身体,被排挤出体外的剑无缺面带焦急:“徐清沐,切不可与他对拼!”
晚了!
握着木剑念北的徐清沐,彻底被愤怒击昏,如莽野之犬般冲了过去。
“水柔剑法第二重天:升明!”
一剑斜劈,大量青色莲叶出现,足足有一百零八片。荷叶堆叠一起,团团将周云天围住,接着,爆炸声轰然响起,空中绚烂无比。强烈的爆炸声也使得徐清沐清醒了些,仗剑而退,一层剑盾升起,挡在身前。徐清沐几个后跳,蹲伏在徐培身前,手指屈起蜷在鼻尖,可气息全无。
濒死!
徐清沐眉头一皱,不再犹豫,半跪着将木剑念北插入地面,伸手咬破指尖,在徐培周围的空地上快速绘画着一圈圈红艳诡异的符箓,随后猛拍胸口,一口鲜血喷出,刚好落在画成符箓的正首:
“逆生阵,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