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九州的秋天姗姗来迟。今年雨水特别少,也许是由于这个缘故,白天还很燥热。但毕竟要进入11月了,所以,晨风吹到木田的面颊上,凉丝丝的。他让妻子拿出夹衣,穿在身上,又给摩托车加了油,然后风驰电掣般地直奔站前。
工厂如同一座与街市隔绝的城堡。走在街上,常常会看见那里忽而旧厂房焕然一新,忽而新工程的钢架凌空而起。但是,大概因为和自己的生活没有直接关系吧,本田向来不大感兴趣。
在水潟市生活了十来年的木田,心里展现出这个工厂昔日的景象。那时它非常简陋,厂房是木头建筑,只制造化肥,既没有威风凛凛的框架、银光闪闪的变电设备,也没有耸入云端的粗大烟囱,当然更没有出现触目惊心的怪病患者。
木田来到正门前,不禁大吃一惊,只见围墙四周拉上了铁丝网。
他走进有守卫的边门,拿出警医术田民平的名片。
“去研究所。”
四十多岁的守卫目光锐利地对本田打量一番之后,允许他进去。树丛和碎石把楼前点缀得景致优美。本田在办事处旁停下车,上了锁,然后步行找研究所。
暴土扬尘的卡车和材料运输车川流不息。工厂里越靠近海岸的地方看上去越荒芜,一进门那种现代设施看不见了,而是一派乡村景象。穿着满是油污工作服的工人匆匆来去。房顶平展展的厂房像防波堤似地沿着海岸的方向延伸。木田再一次领略到这个工厂规模的庞大。
研究所在主楼旁边一栋房子的东头。在传达室,木田说明了来意,请对方给找一个通情达理的人来。不一会儿,出来一个穿白大衣,戴眼镜的二十七八岁的男子。
“本月的5、6日,从东京来过一位姓结城的保健医生吗?”
“保健医生?”年轻人把手搁在桌子上想了一阵儿,似乎记不起来了,说,“请等一下。”
他走进里面。门口静悄悄的。一堵白墙把研究所与工厂隔开了;这里,完全听不见工厂的喧嚣。水泥地上洒了水。这时,木田闻到一股动物的气味。是海底污泥味儿,像是从实验室里飘出来的。
刚才的年轻人又出来了,身旁还带来一个年过四十的高个儿男子。
“我是主任池部,有什么事吗?”四十多岁的人说。木田讲了讲结城宗市的访问。
“啊,一个年轻医生,东京的?”池部主任把一只手放在已经谢顶的头上,豁然想起似地说:“见过,是个热心肠哩。”
“什么时候来的?”
“嗯……那一定是6日。因为我那天有个研究怪病对策的公司内部协商会,所以记得的。”
木田请求主任,要是方便的话,讲讲当时结城提问的事项和对结城的印象。池部主任用诧异的目光打量着木田,但过了一会儿,气氛就越来越融洽,几乎无所不谈了。
他说,结城宗市是6日上午10点钟前后来的,呆了大约一个小时,记录了工厂研究怪病原因的情况,然后告辞。
“确实作了记录吗?”
“嗯,拿出一本学生笔记本。”
这段记录从结城手中消失了。木田觉得来这里的目的达到了。
“是不是贵厂的研究不允许传到外部去?”
“……”池部沉默不语。
“就是说,要是被人家知道,就不那么妥当了……”
“没那么回事。和你们搞应用医学的人一样嘛,学术自由。我们并没有像社会上流传的那样,是为歪曲真实原因,编造有利于工厂的资料,才研究怪病的。”善良的池部主任有些激动起来。“不管南九州大学要发表什么样的报告,我从来都认为是好事。在学者中,应该有各种各样的见解。从不同角度去探索,这是正常的。我们现在正做着的水质分析已经是第一百三十五次了,得出了各种数据。”
主任说到这里,建议木田参观一下研究所。可是,对本田来说,目前没这个必要。既然结城到这里来过,那就必须探听一下他下一站到过哪里。木田决心填补笔记上的空白。
“结城呆了一个来小时以后走的吗?”
“嗯,是的。”
“他说过接着去哪儿了吗?”
“唔——,他问过渔协的办事处怎么走……还问过水闸,排水口。”
木田客气地道了谢。主任把他送到门口,小心翼翼地问:“对不起,出什么事情了吗?”
“是的,那位保健医生在汤王寺变成一具僵尸啦。”
主任脸色大变,看来他还不曾读过报纸上的报道。
“呀,那么说……其实,在您之前,还有一个人来打听过结城先生。或许……与那个人有什么关系吧……”
“是什么样的人?”
木田退回来一两步,提高了声音。
“一个女人。”
“是女的?”
“嗯,是个穿一身黑色西服的挺漂亮的女人。她只说是从东京来的……”
“什么时候?”
“啊,那天是我请假期满的日子,21日。”
是结城郁子吗?那天她住在汤王寺的奈良屋……郁子为什么到这里来呢?
木日离开研究所,先去排水口绕了一圈儿,目的是探寻结城宗市的踪迹。但现在,他对结城郁子的行踪也产生了怀疑。
排水口那里并没有什么管理处,只有用陶管排放电石渣废水的出口,对着流向海湾的河川。那是在院墙外面了。长长的围墙下方,陶管张着几十张嘴,白色的电石渣粘在上面,像干淀粉一样把茶色的管子弄得斑驳陆离。一到夜里,废水就从那儿流出来。
木田觉得,可怕的怪病,如果原因就是这里所排放的水,那么,并排几十根陶管岂不就是恶魔的令人望而生畏的血盆大口吗!吞咽污水的河流变成了褐色的粘糊糊的臭水沟;倒映着云空。
木田在这里愣愣地站了一会儿,思考着结城宗市、郁子以及排水口。他认为,宗市、郁子都来过此地,绝不仅仅是出于探究怪病原因之心。这对夫妇是抱着什么目的站在这里的呢?
木田一边继续思索,一边转向来时的方向,去渔协必须走出厂外,步行到学校旁边。
来到门口,木田用目光向守卫致意后,问道:“你记得21日有个穿黑色西服的女人来过吗?”
“是职员吗?最近出出进进的人非常多。”
“是从东京来的。”
“东京?啊,是那位吗,一个美人儿?”守卫第一次露出了笑脸。“要是那个人、那她问过研究所,还有耐火砖车间办事处。”
耐火砖车间是东洋化工新设的部门,还没有投产。木田曾在报纸上看过报道,说是来春即将开工,日产一亿块砖。砖是用海水和电石经过化学处理制成的。
“喂,那个耐火砖车间在哪边?”
“顺主楼右侧大约走三百米,就能看见正在施工的工地。那儿设有临时办事处。”
本田骑上摩托车飞奔而去,马上就找到了办事处。出来接见的是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小伙子。
“真是莫名其妙!那个女人打听我们这儿有没有叫岛崎和户村的工程师。”
“后来呢?”
“我们这儿没从东京来什么工程师,因为现在只有设备部呀。但她不信,非说从东京来了两个工程师不可。”
“她是这么说的吗?”
“嗯。我弄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只好回答说,也许和我们没关系吧。可她还是怀疑,纠缠不休地问了好几遍。”
“她的确这么说的吗?”
“真可笑,她说她看见那两个叫岛崎和户村的人乘公司的汽车往什么地方去了。简直是活见鬼!把我弄得像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后来往东京总公司挂电话时,顺便问了一下,这才知道总公司也根本没有那两个工程师。”
“谢谢。”
本田把摩托车掉转方向,开足马力,穿过厂区,冲出大门。他的目标是奈良屋。
为什么没引起注意呢?郁子打听的男人,叫岛崎和户村的,不是曾在奈良屋新楼里住过吗?是的,两个同行的客人……可是,郁子为什么去工厂查问奈良屋住宿者的来历呢?当时,女佣人民江说过,那二人是东洋化工厂的,是为耐火砖工程来的。我竟然相信了。多么疏忽!郁子没有放过民江的话……木田紧握车把的手摸得生疼。
“新楼的客人吗?以前对刑警先生说过了呀!他们是从4日开始住宿的。来之前,工厂秘书科打过电话,大意是说,化工厂要新建耐火砖车间,眼下正在水潟川河口施工。我讲过的,是土木建筑工程师。”
面对木田急不可耐的提问,奈良屋女佣民江抱着店薄,心情紧张,脸色苍白。
“名字是叫岛崎、户村吧?”
“是的。”
“年纪呢?”
“年长的那位有四十四五岁,稍胖些。另一个人有三十七八,戴眼镜,是瘦子。”
店簿上只登记着名字。他们与工厂没有关系,但现在对民江说明这些也无济于事了;奈良屋接到化工厂秘书科的电话,信以为真,这毫不奇怪。其实,只要认真地考虑一下,就会发生疑问。首先,为了住旅馆,有必要事先唠叨什么耐火砖、土木、河口工地吗?用站前的公用电话冒充秘书科打的,也不是不可能。
“结城郁子夫人在这里住了几天?”
“结城先生的太太吗?19日来的,到21日,整整住了两天。是21日午后走的,好像早上去过警察署……”
“那位太太向你打听过新楼客人的事吗?”
“嗯。”
“是一到这里就问的呢,还是过了些时候?怎么问的?”
“啊,来这儿的当天傍晚,她打听丈夫住宿时的种种情况。怎么个问法嘛,就是平平常常那么问的,请你讲讲那位大大打听客人的事情时,是什么样的表情。你好好回想一下。”
民江有点儿发窘,面红耳赤。
“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呀!那位太太像是个不大爱露声色、性情沉静的人……啊,对啦!不知跟这件事有没有关系,她往东京打过电话电报!”
“电报?……电文是谁用电话传的?”
“总是由我们少奶奶来传,可电文是我问的,她写在了纸上。电话费的帐单还留着呢。”
民江跑到帐房里,很快拿回来一张便条。字似乎是郁子的手笔。
22日拜访,务乞一晤 郁子收件人是,东京都千代田区鞠町三段一号寺野井法律事务所 寺野井正藏。
就是说,郁子打完电报之后马上离开了旅馆。
就字面来理解,也像是无足轻重的事情。不过,从远在他乡的旅馆拍发“务乞一晤”,却不能不让人觉得是有什么急事。打算22日拜访,就应该乘21日的快车离开水潟,到达东京后立即去那个事务所。究竟是什么事呢?
木田的心里涌起新的兴趣。
可是,单凭这一点,并不能断定这个叫寺野井正藏的律师,与4日至7日住在奈良屋的、自称木工程师的来历不明者有什么关系。郁子从民江嘴里了解到这两个人,第三天就去东洋化工厂打听他们。郁子是知道了二人纯属子虚乌有之后才拍了电报吗?在询问丈夫住宿情况时,她把这两个名字记在心里。21日特意去化工厂查问。郁子的行动令人奇怪。莫非她一开始就知道工程师岛崎、户村住在这里?否则,这种到耐火砖车间去查询的果断做法,实在太异乎寻常了。也许郁子是因为这两个人恰好在宗市滞留期间投宿,所以才有所怀疑,为了弄个清楚,便去化工厂了解他们的下落……那么,两个假工程师究竟是什么人呢?他们也与宗市之死有关联吗?要不然……木田一直站在奈良屋门前,整理着纷乱如麻的思绪。
郁子来水潟,之所以住在奈良屋,一定是为了打听丈夫平安与否,调查他旅居中的行动。也许她对那个穿工作服的来访者、工程师、以及其他种种情况,都作了调查。去研究所会见池部主任这件事,就使人略见一斑。大概她也去了渔协。她是在——调查宗市的行踪时忽然对岛崎、户村引起注意的。注意到什么呢?是偶然的吗?……木田的目光在土里土气的奈良屋女佣脸上扫来扫去,蓦地,他惦念起势良来。他会怎么想呢?
“民江,把这张便条给我吧?”
“需要的话,当然可以!”
这张便条可非同小可。那上面留有郁子的指纹和笔迹。
木田临回去的时候顺便又看了看山崖上的宇津美庄。结城郁子也来过这里,是来打听假博士和助手的事,呆了有三十来分钟。
真是越来越奇怪!在水潟的旅馆里竟分别住了两伙冒充者,而且都是从4日到8日前后,像商量好了似的,都打着东洋化工厂的幌子。结城宗市似乎是介于他们中间……另外,就是寻找宗市下落的郁子,调查着这两伙人的来历……空荡荡的搜查本部里,势良独自坐在桌前。木田在进来的瞬间感到一种异乎寻常的气氛,甚至势良的背影都浸透着威严。他表情严峻。
“未免太安静了吧!”
本田自己拉过来一把椅子,随便坐下了。
“逮人了!”
“咦?”
“是化工厂工会的藤崎,在荣町酒吧间打架。”
“名字好耳熟哇!”
“这家伙以前在东京的大学里练过柔道,好像是工会干部的保镖。他一到晚上就跑出宿舍,在热闹场所寻事生非。”
“动刀了吗?”
“对方是津奈见的渔民。他们相互仇视,这些日子竟闹到公共场所来了。太不像话了!所以井田拘捕了藤崎。是暴力伤害,正在刑警室里写调查报告。”
“被刺伤的人呢?”
“在市立医院缝了五针,伤在脑袋上。”
“噢。”
“署长高兴啦!因为拘捕了化工的工会成员,也许能缓和渔民的情绪。政治色彩相当浓,指使人登报纸呢。”
“被捕的人要找麻烦的。”
“但名正言顺。缝了五针,构成伤害罪了。”势良说着,又重新看了看本田。“出诊包也没带,这是去哪儿了?其实,我刚才往你那儿打过电话。真的去化工厂了?”
“嗯,正要跟你说说。势良君,结城郁子确实来过这里吧?”
“来过,是临要走的早晨。”
“这么说,她在上火车之前,急急忙忙地跑了化工厂和这里喽!”
“怎么回事?”
势良把椅子挪过来。木田讲了他从早晨起的调查情况。
“她是想向你打听那两个叫岛崎和户村的人呀!”
“奈良屋也有冒牌货吗?”
势良的语气里充满对木田的钦佩。渐渐地,他的眼神变了。
“本田兄,这可够厉害的啊!假如宇津美庄的二人帮与奈良屋的二人帮是互相串通的,那么,结城宗市住在奈良屋,也被他们监视着。”
“马上往东京挂电话,查查收郁子电报的地址。那个叫寺野井正藏的人也许知道郁子的下落。”
次日中午,航空信到了,是东京富坂署大里实男刑警以个人名义写的。
对于所询之事,大致奉告如下:寺野井正藏确住该处,他曾有过岩手县选出的国民党众议院议员的头衔。现在开办两处法律事务所,一处在新桥土桥边,另一处在鞠町,并居家于此。寺野井属于原建设大臣氏家源吉系统,任众议院议员期间是建设委员会的主要成员,此事在刊物上也有记载。他在上回的大选中落选,尔后一直从事原来的律师业。1907年出生,现年已过五十岁。身体稍胖,高五尺三寸左右。
有时戴宽边眼镜。据调查,22日午后5时前后曾有一名女性去鞠町事务所。此人是否即贵署寻找的结城郁子,尚未确定。据说,偏巧那天寺野井作为某公司的顾问律师,到热海开会去了,女客一听便马上离去。穿一套黑色西服、高个子、长脸、漂亮等特征,与贵署寻找的结城郁子有符合之处,已详加调查,但尚未弄清她后来是否赶往热海找寺野井。传达室的职员说,寺野并非常忙,经常外出旅行。女人既没留名片,也没说姓名。看情况,寺野井未收到结城郁子从贵地拍发的电报,理由是郁子抵达东京的22日下午,寺野井已经去热海。也考虑到事务所或许将这封电报转给热海,于是作了调查,但没有人证实事务所曾收到过结城郁子的电报。调查那天,办事员也有休息未上班者,因而这调查是不彻底的,实在抱歉。讯问了寺野井和郁子的关系,但职员们一无所知。或者可以认为,那个女性是寺野井的私交。
另,与岛崎、户村有无关系,事务所里也无人知晓。
寺野井家中一男三女,是个幸福的家庭。据说不曾因女性问题发生过纠纷。
敝署也将留意结城郁子的去向。匆复。
“越来越复杂了!”势良说。这是在本部的房间里。“木田兄,出现在鞠町事务所的女人一定是郁子,这毋庸怀疑。”
“……”
“郁子马上就走了,我怀疑她是去热海找寺野井了。”
“为什么?”
一直默不作声的木田粗声粗气地问。
“从九州就拍了电报,必然是有急事呀!”
“那倒是。不过,势良君,我觉得似乎热海不会有寺野井正藏。”
“你的思路太离奇啦!”
“不,不离奇。你看看富坂署的情吧,写着稍胖、五尺三寸左右,这个人也许就是自称岛崎的工程师呀!”
“原众议院议员乔装改扮来过此地?”
“是的。”
“提起东京的鞠町,听说是有名的住宅区。在那种豪华地方建屋盖房的人会到南九州的。穷乡僻壤来,而且鬼鬼祟祟……我可不能相信。”
“不,可以相信。起码我有这个感觉。自民党也好,什么党也好,总之是个落选的人,不必管他干什么。听说这种人也有在当权时给过好处的公司里任什么顾问的,靠变相的敲诈勒索过日子。”
“根据什么说寺野井与此事有牵连呢?”
“是建设委员这一事实哟,势良君!据说,在土木建筑上,几乎没有不是暗中勾结交涉的。看看水潟市议会的土木方面也就明白了。哪怕是在小河上架一座桥也要投标,指定木材商,所以,与御用商人串通不是明摆着的事吗?在投标的背后全是金钱在活动。建设大臣是一国建设复兴界的顶点,在他的下面,议员们奔走钻营。在那些不起眼的议员中,正义而廉洁的人简直是寥若晨星。对于寺野井其人,不查清他的历史是不会看透的,但我有一种奇怪的预感。”
“预感?”
“因为住在奈良屋的假工程师说过与土木建筑有关,而且还提到了正在施工的东洋化工耐火砖车间。”
“工程学博士也罢,水质检测也罢,都能够冒充,但……”
“不管怎样,先查一查这家伙吧!看看原议员和东洋化工厂是如何连在一起的。”木田的眼睛里闪烁着异样的光芒。“一旦查明这个新人物,也许就会弄清出人意外的背景。不是吗?宇津美庄的博士把水潟怪病当材料,奈良屋的二人帮把东洋化工当材料,也许这背后有谁在导演哪!”
“谁……”
“结城郁子知道那家伙,可能寺野井正藏也知道。”
“这么一来,来栖刑警说的旧军人组织的古前要藏又是怎么回事呢?”
“旧军人和旧议员好像都差不多,他们说不定在什么地方勾着关系哩。现在知道的只有一个漏洞,就是去向不明的郁子一时疏忽,把东京的寺野井事务所留在了汤王寺温泉。除此之外,眼下是一无所知。喂,势良君,可能这个寺野井是个线索呀!”
这时,一个小个子巡查从门口探进头来,说:“木田先生,电话!”
“谁来的?”
“好像是府上。”
木田急忙到另一间屋子里接电话。
“喂,不好啦!”静枝的声音很激动。“泷堂的鹤藤治作病情恶化了,从派出所打来电话,让你赶,快去一趟。”
又一个怪病患者要死了,木田想。
那天,鸭藤治作像往常一样走到向阳的套廊里。过了正午,他突如其来地拼命喊叫了一声,从套廊爬进铺着草席的房间里。这时,阿金正在户外的便桶前给安次揩屁股。
屋里扑通扑通发出猛烈的响声。阿金跑进套廊,只见治作在席子上翻着筋斗,头撞到木板上,响动很大。他唔、唔地呻吟,从厚嘴唇上淌下来的口水比平时更多了。面颊抽搐、苍白,额头上青筋直蹦。
阿金呼叫着。治作那朦胧的瞳孔冲着空中,手和脚像螺旋桨似地转动,一会儿又突然停下,接着剧烈地颤抖起来。这是强烈的发作。
阿金大哭起来,跑进隔壁牛本一夫的家。牛本和阿金一起飞奔到套廊里。
“血!天哪!”
房间里溅满了血。治作推开了跑上去要保护他的阿金,猛然往上跳了一米来高,头撞在烟熏火燎的天棚上,发出破裂般声音,一瞬间又重重地摔下来。随后就平静了。血从额头和手上涌出来。壁橱破纸门戳了出来的木条,治作把它握在右手里。
过了五分钟,像是没劲儿了,那只手掌张开了。他翻着白眼,躺在草席上,但不一会儿又滚动起来。后来,只有膝盖和脚尖在剧烈地痉挛,表明治作还活着。
木田民平赶到时已经晚了。治作被平放在褥子上,已经咽气。死因是急性心脏麻痹。治作如此发狂而死,作为怪病患者是不足为奇的,和猫、乌鸦之死毫无二致。
从村庄所在的山崖与远山相接处,飘过来一阵蒙蒙细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