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五章 下棋下到血溅三尺你也算人才了

吴杰的故事把一众人唬的一愣一愣的,就是这样的故事好像不止一次听他说了吧?

现场记者没有纠缠他和纪修文的故事真假,但一个问题还是被问了出来,那就是对纪修文能否获胜有多少信心?

吴杰当然很有信心,他笑道:“下午的时候,我给他打过一个电话,问的就是他有多少把握,你们猜他是怎么和我说的?”

现场的记者一脸无语,心里暗骂:我们又不在场,你踏马问谁呢?

“他的原话是‘我只知道自己执黑子时从来没输过’!”

吴杰当然没打算让这些记者回答,继续发挥自己善于编故事的本领,先帮纪修文把牛皮吹了出去。

这主要是因为纪修文的人设不适合自己吹牛,所以将来有什么牛皮还要他们这帮人代劳才行。

这么大言不惭的话,自然让现场的记者一片哗然,包括中国记者也满脸惊讶之色?

这时一些中国记者还想起了一件事,他们记得当初纪修文输给聂卫平的那盘棋,好像就是执黑的啊!?

啊这!

难道说?

他真的?

大家心里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但在这个档口自然不能把疑惑问出来,否则不是让小日子过得不错的同行有话题发作了嘛。

日本记者并不了解中国围棋界的事情,他们最多是知道纪修文曾输给聂卫平,但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嘛,当下并没有深想。

但一些日本记者还是转而去采访即将上场对弈的纪修文时,把这事的真假问了出来?

这届比赛,双方棋手上阵前都要接受媒体采访,纪修文自然也不例外。

日本记者的问题一提出来,他本人倒没什么反应,旁边的聂卫平却脸色一变!

“你执黑棋没输过?这不是直接说那场棋是让我的吗?”

聂卫平在心里头大骂了一声“岂有此理”,先前刚刚有所改观的印象,这下又变得负面起来了。

纪修文不知道自己刚拜的师傅很想猛扇他几耳光,闻言先轻轻“嗯”了一声,然后很认真的说道:“黑子深邃,白子耀眼,执前如长夜苍茫莫测,执后若恒星亘古不变。”

他倒是不谦虚,只是这话经过翻译的转达后,不知道是否还切合原意?

日本记者自然又被唬得一愣一愣的,但他们根本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丫这也算回答了吗?

“那个,你真的执黑没输过吗?”一位日本记者只能再次问了一遍,这次是很直接的那种。

“执黑可中盘取胜,执白可胜九目半!”纪修文这次回答的也很直接,但貌似直接过头了,这更像是预言了好嘛?

日本记者闻言又懵逼了,你丫还没下呢,怎么就知道自己怎么赢,赢多少了?

“这个……你是认为山城宏不堪一击吗?”一位日本记者只能如此问道,表情已经非常不满了。

“山城宏错着不多,妙手亦是如此!”纪修文一副年少无知的模样,说完便不再接受提问。

但这些话却把聂卫平都惊得不轻,他真没想到自己这个小徒弟居然如此狂妄,这番话就差直说“此等庸才,不过插标卖首尔”了。

山城宏当然不知道自己完全被人无视了,实际上他也一样无视了纪修文,应该说山城宏从来都没把纪修文当做对手。

这时他满脑子都是明天与聂卫平的旷世大战,直到纪修文坐到了面前,他才反应过来今天的对手是这个孩子。

“纪先生,你想执黑,还是执白?”

山城宏这时露出一抹前辈式的微笑,抬手示意纪修文可以先选黑白。

这其实也是一种目中无人的表现,正规的围棋比赛都是猜子,也即一方抓一把子,另一方猜单双,猜对了先选,否则就是对方先选。

如果是比赛外的对弈,那可以是猜子,也可以高段者让低端者先选,或是长者让后辈先选。

但现在不仅是正规比赛,还事关两国围棋的荣誉,自然万万不会随意谦让,所以山城宏显然是轻视了纪修文。

“先生久战疲累,晚辈执白即可!”

纪修文说着已经提起一枚白子,意思是你狂我更狂,少爷我根本就瞧不上你,还是你先走吧!

山城宏见状大怒,他怎么能想到一个小屁孩敢如此轻视自己?

但纪修文都提起白子了,他再谦让就是失态了,心中再闷气也只能提起一枚黑子,随即重重放在了右上角。

纪修文这时伸出一只洁白的手臂,二指夹起一枚白子擎至空中,只听叭一声脆响,当然是没有落到棋盘中央,他还没有那么目中无人,这手棋下在了左上角。

两人狂归狂,但前几手棋没什么可说的,都是常规定式的布局了。

但随后可以看到山城宏和纪修文都下的非常主动,两人落子如飞,很快就在右上角展开了战斗。

这么快就燃起战火,大出观战者们的预料,因为山城宏不是这种风格,同时也没想到纪修文一个15岁的孩子,居然敢和前辈开局就针尖对麦芒。

但看了一会后,中国骑手们频频点头,日本棋手们则觉得很不真实,因为开局的形势好像对纪修文还略微有利一些。

山城宏心中更加恼怒,他虽然不是这种力量型的棋风,但如果不敢与一个15岁的孩子对攻,他哪还有脸去挑战聂卫平?

他这边正打算更加积极主动一些,纪修文却在简单试探后保持了克制,开始在左侧经营布局了。

山城宏心里其实松了一口气,因为刚才的短兵相接,他其实没占到便宜,这对于执黑的一方等于是落了下风。

但安稳没有持续多久,纪修文的白棋先手定型后,很快就将战火蔓延到了右上,这是又杀了回来。

山城宏的表情早已凝重起来,因为纪修文看似不假思索的落子,每一手都落在了他的取势之路上,这才让他在布局上落了下风。

但最气人的是纪修文每下一手,时间不多不少刚好30秒,就仿佛有人在他面前摆放了一台计时器。

山城宏在右边的布局一直都不顺利,这时不打算与纪修文在此激斗,开始转战右下角开辟新的战场。

但白棋在第28先手加强自己后,第30手立刻挥师右上,居然抢走了最后一个角。

这下山城宏有些绷不住了,他怎么能被一个孩童骑到头上,当即与白棋在右上展开了第一次大规模战斗。

纪修文依旧是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但却在第36着和38着下出了匪夷所思的无理手,这两首棋直接把山城宏看懵了。

“无理手”在围棋里一般是指不按章法,不合规矩,不通逻辑的招数,有点武术里盲拳打死老师傅的意思,说白了就是不按套路出牌。

纪修文却不觉得自己下的是“无理手”,他这不过是AI的着手,谁让他与ai下的太多了,很自然就学了一些ai的下法。

21世纪AI训练问世后,这种ai下法其实越来越多,很多棋手都会在比赛里浪一浪。

但现在是八十年代,ai还没有应用到围棋上。

这个时代的围棋大赛,很少会有人使出这种不按套路出牌的招数,纪修文这两着自然被当成了具有羞辱意味的“无理手”。

“岂有此理,他怎么敢如此目中无人?”

“乱下的,他这是乱下的,太胡闹了!”

“愚蠢!这是自取灭亡!”

“……”

这一刻场边的日本棋手,还有日本棋迷们个个都是怒气冲天,认为纪修文这一手不仅傲慢无礼,还十分愚蠢!

山城宏面对纪修文的怪招也是勃然大怒,这个时代可没有ai,罕有人会下这种不是正着的歪门邪道。

纪修文小小年纪就这么玩,放在任何人眼里都是目中无人的下法了,非常地不礼貌。

聂卫平也忍不住眼皮一跳,他当然知道很少会有一流棋手会在比赛里下无理手,因为高手们往往会严厉地“惩治”这种胡七乱八的怪招。

如果今天是“六超”与山城宏对弈,那山城宏也许不会觉得对方在刻意羞辱自己。

但纪修文只是一个15岁大的小屁孩,这么下连他都觉得太不礼貌了。

然而骂完后仔细思索一阵,山城宏和台下的日本棋手都面色难看起来,因为这手怪招居然让他们一时之间想不出应对之法,更别说去惩治对方了。

山城宏这一想就是半个小时,因为白棋这一手结合先前的布局,越看实际上越是精妙,这岂止是妙手?简直是鬼手!

这期间他把能想到的各种应对方法都在脑中模拟过了,可除了弃子外似乎没有什么办法了?

但思忖良久,山城宏还是不忍弃子,大块黑棋不得不向中路转移,打算把战场转移到中腹。右边大块很快成为了劫活。

纪修文当然不会让他如愿,此时右边的大块眼看就要成为劫活,他不再客气,借打劫一举破掉山城宏的右上黑角后,又迅速向左上角奔突,这是开始逼黑子做活了。

山城宏的棋型这时已经漏洞百出,通俗点说就是阵型已经被撕裂,大模样已经做不下去了。

但如何处理却无计可施,这时的主动权已经落在了纪修文手上。

纪修文步步紧逼,成功在左上角做了一个劫,彻底逼迫对方将所有精力都放在劫争之上。

山城宏明知对方的打算,却不得不跳进来殊死一搏。

这时台下的日本棋手全都是司马般的表情,因为他们已经看出山城宏的处境,他哪怕劫胜了也多半是无力回天,因为整个形势已经不是赢上一角便能挽回的了。

山城宏又何尝不知,但若是不能把这一劫挺过去,他连这一点翻盘的希望都要没有了。

纪修文却并不在意左上角的一隅之地,趁着对方无暇他顾,先手进入中腹之地,此时白棋已成席卷中原之势了。

山城宏这边一连走了十几手才吃尽了左上角的白棋,但白棋趁着黑棋纠缠于边角之时,早已携万钧之力问鼎中原,随即向上一拐犹如漫天大雪铺天盖地向他压来。

这下山城宏如泥塑般呆坐当场,放眼望去竟找不到一条活棋的生路,最后只能像条丧家之犬般冲入下方,企图由下向上渗透,这是要开始打游击了。

纪修文可不是那个微操大师,他不仅愈战愈勇,关键时刻也毫不手软,根本不给对方绝地求生的机会,反而利用对方焦急的心态继续扩大着优势。

山城宏强撑到了100手后,发现何止是大势已去,这时已经是进退维谷,下方好不容易经营出的一条大龙,还未出世就已落在了人家布置的口袋里,现在出世是死,不出还是死。

他很明白这时双方的实地差距已经大到立刻就投子认输,白方也可以倒贴几目了,任谁的黑棋下到这个份上,再继续下去都只能徒惹笑话。

但就在山城宏想要伸手推杆之时,抬头又看到了那张稚嫩的,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脸庞,当下心中一阵气急,随即就是无穷的羞愧之意,激动之下差点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最后又把手缩了回来继续行棋。

纪修文也不生气,第120手将对方的大龙一口吃掉后,他抬头朝着对方微微一笑,颇有点抬头仰望夜空,有颗流星坠落的味道。

此时谁都知道山城宏再行下去才是真的丢人呢,他应该要认输了吧?

山城宏确实想认输了,但见到纪修文的这幅表情,又想到这是一个15岁的孩子,而此时全日本都在看着他大败给了这样一个孩子……

山城宏想到这里,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愤懑,急火攻心之下鼻血“嗖”地一下子喷洒而出。

这一幕自然惊呆了现场众人,无论两国的棋手,还是两国的观众,谁都想不到下个棋还能下到血溅当场?

山城宏急忙用手绢捂住了鼻子,但心里更加羞愧难当,一张脸不知道是气得还是羞的,亦或是对无力回天的棋局感到绝望,反正在喷血后一片通红,这时只能推杆认输了。

“这……他不是说执黑中盘取胜,执白胜九目半吗?”

“一百二十手速胜?他真的只有15岁吗?”

“山城君……怎么会血溅当场,这一定是意外!”

“山城君是大意了,一定是大意了!”

“我看山城桑应该是太累了,他的身体一向不好,先前毕竟已经三连胜了。”

“……”

日本媒体和棋迷很快就帮山城宏找到了输棋和飙血的理由,但是场下的日本棋手不会这么天真,这盘棋他们从头看到尾。

此刻仔细回想一下,纪修文这盘棋并非赢在“无理手”,而是从开局就占了先手,山城宏多数时候都不得不以应对为主,那一招“无理手”更像是新定式下击中黑形要害的妙招!

至于两国的观众嘛,这时脑海里最深的印象,还是刚才山城宏血溅当场的一幕,当然双方的感受肯定是冰火两重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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