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宫院子里东南有一个萨满祭祀的重要标志——“满洲神杆”,也叫“索罗杆子”。“索罗”是满语“杆子”的汉语音译。当年在翻译这个名词时,笔帖式(译者)很聪明,把满语的音译“索罗”和汉语的意译“杆子”结合起来,兼取其长,简明晓畅。
说满洲的神杆,要讲萨满文化。萨满教是满洲,也是女真的原始宗教。“萨满”是满语Saman的汉语音译。萨满是巫、祝,为萨满祭祀的主持者。萨满教历史久远,流行广泛。满洲的先人,商周的肃慎、秦汉的挹娄(yì lóu)、魏晋的勿吉、隋唐的靺鞨、辽金的女真,直到明清的满洲,都信奉萨满教。古代东北亚地区,包括中国东北,今俄国远东地区,日本、朝鲜等,也信奉萨满教。整个蒙古地区,西域地区等,古代也通行萨满教。关于我国萨满文化,《后汉书·东夷列传》记载:
常以五月田竟祭鬼神,昼夜酒会,群聚歌舞,舞辄数十人相随,蹋地为节。十月农功毕,亦复如之。诸国邑各以一人,主祭天神,号为天君,又立苏涂,建大木,以县铃鼓,事鬼神。
就是说,满洲先民在农历五月和十月,竖立大木,击鼓振铃,边歌边舞,祭神祭天。其实,更早的《史记》,也有类似的简略记载。
神杆是萨满祭祀的重要标志,图为坤宁宫前的神杆基座
这种“神杆”,在清代,皇宫坤宁宫前有,在所有满洲人家庭院的东南角也有。索罗杆子祭祀的是什么神呢?有多种说法,如:有的说满洲重骑射,杆子像长矛,祭的是长矛;有的说满洲重采集人参,挖人参用棒槌,祭的是棒槌;有的说满洲重土地五谷,祭的是社稷;有的说杆子指向天,祭的是上天;有的说满洲迷信鬼神,祭的是各种神灵;还有的说满洲为森林文化,祭的神杆是树木等。虽都有道理,但我认为:满洲神杆祭祀的,主要是乌鹊,也有祭神树的意思。这里我重点讲祭祀乌鸦。为什么这样说呢?我先讲一个传说故事。
满洲流行一个传说,就是乌鹊搭救清太祖努尔哈赤的故事。传说努尔哈赤在逃难时,后面追兵快要赶上,危急时刻,路旁有棵大树,树上有个大洞,努尔哈赤急中生智,钻进树洞里,一群乌鸦落在树洞的边缘。追兵赶到树下,四下张望,不见努尔哈赤人影,怀疑是否藏在树洞里。但转念一想:不会!因为树洞四围落着许多乌鸦。追兵走后,努尔哈赤从树洞里出来,逃过一劫。努尔哈赤后来成了气候,为答谢乌鸦救命之恩,要后世子孙祭祀乌鸦。满洲先人视乌鹊为神鸟,为图腾,为吉祥鸟,为保护神。
从神杆上锡斗(也有木斗)的祭品来看,也是祭祀乌鸦。坤宁宫宰牲的猪肠、肚、骨等,剁碎,加上高粱、谷子等,放到神杆锡斗里,供飞来的乌鸦食用。故宫的乌鸦特别多,是否同祭祀乌鸦有关?清朝覆亡,神杆停祀,已经百年,为什么故宫还有那么多乌鸦?是不是乌鸦有信息遗传基因,就不得而知了。
《钦定满洲祭神祭天典礼》中的“神树图”
满洲皇家祭祀神杆,地有多处,形式多样。其中,最主要的是两处:一是上文讲过的坤宁宫前的神杆,另一是堂子的神杆。我说一下满洲特有的堂子。
堂子,这是清朝北京特有的建筑和特有的祭祀场所。它从兴京(今辽宁省新宾满族自治县)赫图阿拉的堂色(堂子),到盛京(沈阳)的堂子,再到北京的堂子,一脉相承。北京的堂子,顺治元年(1644年)九月,建在玉河桥东南,今正义路北口路西,后迁到南河沿南口路东,今贵宾楼饭店所在地。
堂子建筑有享殿、八角亭式殿等,外有红色围墙。清宫的堂子祭祀,大年初一寅时(寅正4时),皇帝率领宗室王公、满洲一品文武官员等,先到堂子祭神祭天,然后才回到宫里奉先殿,再到太庙祭祖,而后到太和殿接受群臣朝拜。堂子祭祀,汉、蒙古官员是没有份儿的。堂子祭祀的神树,我这里有一幅《钦定满洲祭神祭天典礼》中的“神树图”,图中有几排树,当中是一棵最为高大的神树。这棵大树(神杆)从哪里来呢?每年春、秋二季,堂子有立杆大祭,所用的松木神杆,派官兵到今北京延庆县山中去砍伐。当时的生态环境好,山里老虎很多,砍伐之前,先要祭虎,然后会同地方官,砍取松树两棵:高二丈(约6米,相当于两层楼高),围径五寸,树梢留九节枝叶,制成神杆(一根堂子用,另一根坤宁宫用)。用黄布包裹,运至堂子、坤宁宫备用。立杆大祭前一天,将神杆立在堂子、坤宁宫的石座上。满洲祭祀神树是满洲及其先民森林文化的一个形象例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