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新学期,女儿发生的变化让陈一卉不寒而栗。
首先,杨帆对待学习的态度让她着急上火。眼见得女儿放学以后基本不写作业,吃过饭就看电视、上网,好象没有家庭作业的概念。至于女儿在学校表现咋样,陈一卉思想深处有过假设和推断,但她迟迟不敢找老师求证。实在看不下去杨帆的表现,陈一卉决定先和女儿谈谈。
“杨帆,你们班数学老师还是原来那个?”陈一卉问。
“可不是嘛。”杨帆的小嘴儿噘起来了,“我还以为他有多大的本事,这学期肯定不再给我班上课,谁知道这个愚蠢的家伙无处可去,竟然好意思继续站在我们班讲台上!他说过不再教我们,全班同学不待见他,您说,这个讲台怎么站下去?不过,我发现这个老师有变化,上课不再东拉西扯,也不像上学期那样疯狂地骂人损人,眼睛望着天,只管照本宣科,把该讲的东西像和尚念经一样念完,然后站着发愣,下课铃一响,跑得比兔子还快。”
“这说明老师记取教训,正在努力改正他以前不适当的做法。你们应该原谅老师,好好听讲,不能把课程耽误了。数学课多重要!”陈一卉说。
“晚了。谁让他原先那么牛,弄得全班同学都烦他?再说,他上课懒得和学生交流,机械地照本宣科,谁爱听他的课呀?”
“那就是说,你们不惜牺牲这门课,要和老师继续对立?你作为数学课代表,仍然不与老师配合,甚至抵制老师?”陈一卉皱着眉头问。
“您说的基本准确。”杨帆满不在乎。
“杨帆你糊涂啊!妈上学期就说过,和老师对立,最终吃亏的只能是学生。不谈别的,耽误了学业,损失难以弥补,对学生来说可能要遗憾终生。我估计,你高一阶段数学肯定一塌糊涂,这样下去怎么得了啊!”
“我有什么办法啊,谁让遇到这么个破老师!”
“老师怎么就破了?即使老师破,数学课也不能放弃啊!你别的学科怎么样?”
“马马虎虎。”
“马马虎虎是什么意思?”
“不好不坏,说得过去,六十分万岁呗。”
和女儿谈话的结果让陈一卉心上压了一块石头。
女儿身上另一个严重的问题是继续迷恋网络。有一天,杨帆房间的门半闭着,母亲走进去她也没发现。陈一卉静悄悄站在女儿身后,看着她正通过QQ和别人热聊。杨帆的网名不叫“面目狰狞”了,已经改成“羊也喜欢狼”,和她聊天的正是网名“狼爱上羊”的同班男生梁洪。陈一卉进去的时候,杨帆正和男孩视频聊天,两个人一起唱流行歌曲《狼爱上羊》:
梁洪:北风呼呼的刮/雪花飘飘洒洒/突然传来了一声枪响/这匹狼他受了重伤。
杨帆:但他侥幸逃脱了/救它的是一只羊/从此它们约定三生/苦诉着衷肠。
梁洪:狼说亲爱的/谢谢你为我疗伤/不管未来有多少的风雨/我都为你去抗。
杨帆:羊说不要客气/谁让我爱上了你/在你身边有多么的危险/我都会陪伴你/就这样他们快乐的流浪/就这样他们为爱歌唱。
男女合唱:狼爱上羊啊爱的疯狂/谁让他们真爱了一场/狼爱上羊啊并不荒唐/他们说有爱就有方向/狼爱上羊啊爱的风光/他们穿破世俗的城墙/狼爱上羊啊爱的疯狂/他们相互搀扶去远方……
“杨帆!”陈一卉突然大喝一声。
“妈,您吓我一跳。”杨帆从脑袋上摘下耳麦。
“你的作业写完了没有,就上网?上网也不干正经事,聊天,唱歌,唱得这么投入,有用吗?”陈一卉生气了,数落女儿。
“妈,您不知道我聪明吗?就那点儿作业,随便扒拉扒拉完了,用不着您操心。上网聊天挺好的,相互交流可方便啦。这总比我出去乱跑好吧?妈呀,您就别管了,该干什么不干什么我都清楚,您累不累呀。”杨帆仍然满不在乎。
“啥叫个‘狼爱上羊爱得疯狂’?‘狼爱上羊’还能有好事?我从来没见过狼和羊还能‘相互搀扶去远方’!写歌词的人该不是神经病吧?”
“妈,流行歌曲,汤潮唱的。年轻人喜欢,您不懂。”
“看看你们这网名,‘狼爱上羊’,‘羊也喜欢狼’,天下的狼都吃羊,‘狼爱上羊’因为羊肉好吃,‘羊也喜欢狼’是这只羊有了神经病,找死呢。”
“有您这么解释的吗?一点儿不懂得浪漫,一点儿没有想象力。”
“买电脑是想对你学习有帮助,现在看来这东西是一种干扰和破坏。你根本不拿它学习,只是用来玩。我看,电脑搬我房间去吧。”
“干吗?妈,您买电脑不就是给我用的嘛,后悔了?”
“真有点。继续给你用可以,但是,不许上网,尤其不许聊天、玩游戏。”
“不上网要电脑干嘛?妈,您给我点儿自由好不好。除非您把网线拆了,不然的话,我管不住自己。”
“你管不住我替你管。”陈一卉说完就气哼哼揪掉了上网线。
“妈,您怎么变得这么粗暴?您以前不这样!”杨帆嘴噘脸吊。
“你以前也不这样。杨帆,你太让妈妈失望了!”
杨帆眼看由一个品学兼优的学生变成了不专心学习、没有进取心的孩子,陈一卉看在眼里急在心上,但她似乎拿不出改变女儿的好办法。上学期期末考试过后,市一中高一的奥赛班纹丝未动,学校解释说“因故暂不调整”,即使真调整,杨帆的考试成绩也不见得能够格。转眼又到了高一第二学期的期中考试,陈一卉对女儿调整进奥赛班仍然心存幻想,她对杨帆说:“这次无论如何你要好好考,咱不能总呆到普通班。跟一伙缺乏进取心、成绩平平的孩子在一起,将来怎么考重点大学呀?”
杨帆说:“妈,您怎么念念不忘奥赛班,念念不忘重点大学,有什么意思?重点大学毕业就一定有出息?找不到工作的多得是。我想不通,你们这一代人干嘛把学习看得那么重要。现在的社会,学习真的很重要吗,我看不见得,文凭不像前多年那么值钱了。上中学就把我们一个个累成小老头、小老太太,有意思吗?值得吗?什么奥赛班、重点大学,我已经不想了,您何必耿耿于怀?”
“杨帆!”陈一卉不觉怒从心起,声调提高,“你怎么成这样了?高中生本来学习最重要,你不当回事儿,竟然理直气壮,还一堆歪道理。你要把我气死?”
“妈,不是我故意气您,本来的嘛。你们大人总说我们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可学习究竟有多大用处?妈,我劝您不要逼我,否则效果适得其反。实话告诉您吧,我真不想把自己弄得那么辛苦,考不上大学我去打工。我想早早独立,给您减轻负担……”
啪!陈一卉抑制不住心中的愤懑,扇了女儿一巴掌。
“妈,您打我?”杨帆被母亲打得一愣,“您动手打我,太意外了。妈,这么说吧,我肯定会让您失望,您趁早不要对我抱太大的希望,要不然总有一天您会遭受打击的。”
女儿这样说,更让陈一卉全身发冷。
杨帆果真考得一塌糊涂,在普通班沦落到中不溜儿的水平,想要凭考试成绩进入奥赛班又成泡影。
“杨帆,你真要把妈气死?你考成这样,进奥赛班能有希望吗?”陈一卉垂头丧气,感觉心口闷得慌。
“进奥赛班是您的想法。能不能进得去,对我来说无所谓。”杨帆依旧满不在乎。
“不行。你不能对什么都无所谓,杨帆你是妈唯一的希望,你要是进不了奥赛班,将来考不上重点大学,我还有什么活头呀?”
“妈,您是您,我是我。我将来有没有出息,有多大造化,完全是我的事情,您不必太操心。哪怕我真成了废物点心,也不影响您好好活。俗话说得好,儿孙自有儿孙福,您把我养大太不容易,已经尽到责任了,何必还要为我的事情自责?我想不通,家长何必把自己弄这么累?”
“不行。你学习退步和普通班的环境有关系,我一定想办法让你进奥赛班。”陈一卉说。
陈一卉把孩子退步的原因归结到学习环境,所以她要想办法让杨帆离开普通班。万般无奈,她想到了去找程元复。
“一卉,是你?你过得还好吗?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程元复对陈一卉来找颇觉意外。
“有件事,我没办法了。这件事你能办。”陈一卉面无表情。
“什么事?只要能帮你,什么事我都愿意办。”程元复表态说。
“好,那就不拐弯抹角了,是我女儿杨帆的事。你知道的,她学习成绩本来很优秀,上次奥赛班选拔考试学校弄错了。我现在只有一个要求,让我女儿进奥赛班。我知道,你是教育局长,这样的事对老百姓很难,可到你手里不是难事。我今儿来找你,希望你能帮忙办成这件事。”
“一卉,你这样说太抬举我了。你以为大小当个官就能随心所欲,想干啥干啥?其实也不是。不过,你的忙我愿意帮。这次期中考试,你女儿考得不差吧?我可以过问一下,看看市一中奥赛班有没有调整的安排,让他们想想办法。”
“你愿意帮忙就好。不过我告诉你,杨帆这次考得不好。”
“考得不好?不好到什么程度?”
“在普通班算中等。”
“啊,你女儿进高中门是最好的学生,怎么一落千丈?”程元复很吃惊。
“还不是学习环境造成的!普通班差学生多,风气不好,老师配备也不理想,好孩子放那里也会退步。”
“你说的不对吧?奥赛班毕竟是少数,大多数学生都在普通班——也许叫‘平行班’更科学——难道环境不好都退步了?是不是你女儿自身出了问题?她不好好学习?”
“我的女儿我知道。她不光人聪明,学习也一直刻苦努力。要说上高中成绩下降,都是让学校折腾的。该进奥赛班进不去,明明受到不公正待遇还不给纠正。所以说,她学习退步是学校造成的,我作为家长要求学校纠正错误,给孩子创造一个良好的学习环境,这要求不算过分。”
“这只是你的说法。普通班孩子也有学习进步的,要不然一中怎么能通过考试调整少数好学生进入奥赛班?如果真像你说的,你女儿在普通班成绩排名中不溜儿,我恐怕爱莫能助。”程元复摇头。
“程元复,你最好把我女儿的事情当回事。杨帆假如是你的孩子呢,奥赛班也进不去?”
“问题是我没有女儿,没这福气。退一步说,即使是我的孩子,考成这样也不行。”
“要是你的孩子,根本就不会被排挤在奥赛班之外。你就打官腔吧,反正我知道你这种人,自私,冷酷,没有良心还自以为是!程元复,我女儿进奥赛班的事你要是不管,我会恨你一辈子!你看着办。”说罢,陈一卉摔门而去。
程元复摇摇头。陈一卉女儿进奥赛班的事情到底要不要管呢?他感觉有点儿难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