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大堂,正中间摆着一张四方桌。
桌子和21世纪的麻将桌差不多,唯一的区别是桌面上没有一层绒绒的垫子,所以当一百三十六张麻将牌倒上去的时候,声响大得外面很多人都听到了。
四人分别坐在一个方向。
安子然的对面是老王爷,老王爷左边是傅无天,右边是傅大管家,被包围得死死,秋兰抱着精神不错的小包子和春兰站在一旁看着。
这一次的赌注是十三年。
自从老王爷弃掉斗地主,转而迷上麻将后,第一次下这么大的赌注。
王府的下人都认为老王爷输傻了,要是再输一次,禁足的时间就要再翻一倍,不过在安子然三人眼里,老王爷其实很聪明。
老王爷的年龄已经不小,十三年跟二十六年在他眼里没有什么区别,既然横竖都是死,何不干脆赌一把,如果这一把赢了就能和直接解除禁足,输了也没差别,对他来说有赚无赔。
老王爷深呼吸了一口气,露出一副像是在战场上厮杀的表情,然后拿起桌上的骰子对三人说道:“老规矩,谁的点数大谁做庄。”
一个月下来,老王爷已经渐渐往赌鬼的方向发展,这句话活脱脱和一个赌鬼说的没什么差别。
安子然不置一词,对他来说谁做庄都没区别。
傅大管家温和的笑道:“我无所谓。”
傅无天看了眼一脸严肃认真的老王爷,惬意的道:“祖父既然喜欢做庄,那便由你先来好了。”
老王爷毫不矜持的接受了这个结果,他确实像做庄。
前几天为了能够扔出较高的点数,他特意关在房间里练习了许久,结果……白练习了……
老王爷麻利的甩出两颗骰子,骰子在一叠叠麻将中间滚了好几圈,最终停在三和六上面。
看到这个数字,众人的表情顿时微妙起来。
因为这事老王爷自己的牌。
安子然利落的打开手中十三张牌,一看不禁皱了下眉,这牌有够烂的,再看傅无天和傅大管家,皆是高深莫测的表情,看不出丝毫想法,不过他的直觉告诉他,他们手上的牌应该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这是巧合,还是故意为之?
安子然用余光看了老王爷一眼,这一看不禁微微一怔。
老王爷平时假装深沉时候都会给人一种滑稽的感觉,就像他再怎么装,大家还是能看得出来他的本质,说穿了就是气势的问题。
现在,他和平时一样板着一张严肃的脸庞,但是却没有那种感觉了,反而像是散发着一种冷漠严酷的气场,整个人好像一把磨得很锋利却暗藏锋芒的刀刃,这是一种沉淀的气势,即使不说话也很有威慑感。
这种想法只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
当安子然的目光落在他面前的麻将牌上后,一股怪异感蓦然蔓延至全身,总觉得哪里不对,但是又说不出来。
相比老王爷满满的战意,傅无天和傅大管家就显得非常从容,一副无所谓的做派,好像他们手里的牌不错一样。
“王妃。”傅无天突然朝他看过来。
安子然思绪回笼,发现自己不小心想太多了,这可是赌博的大忌,定了定神,他摸起第一张牌。
几圈下来,老王爷就没碰过一张牌。
他的牌出得乱七八糟,几乎看不出来他听什么牌叫什么牌,可是他却一点也不着急的样子。
要不是安子然手里拿着三张一万,桌面上已经打出剩下的那张一万,而且还是老王爷自己打出来的,不然他肯定会以为老王爷在垒十三幺。
想了想,他还是把一万扣起来,将一张六万扔出去。
“碰!”
老王爷中气十足的声音骤然响起。
安子然发现傅无天和傅大管家的视线都集中在他身上,他的表情非常淡定,人有失手,马有失蹄,有什么好看的!
对于老王爷禁足一事,他是最不上心的人,因为他觉得如果老王爷真想出去玩,就算再怎么禁足也没有用,十之八九是因为觉得很好玩,所以才会这么执着。
老王爷打出一张牌,立刻斜眼看向没有动静的孙子,难得碰到一张牌,他却没有露出喜悦的神色,表情仍然很严肃,眼睛甚至隐隐透出一丝诡芒。
傅无天摸了张牌,用指腹摸了下粗糙的牌面,看也不看一眼就扔了出去,比资深赌徒还熟练。
安子然随后也扔出一张牌,反正他不一定要胡牌,他就专门打桌面上有的,或者与老王爷的牌相邻的,这样就可以避免被胡牌,或者被碰。
接下来的几圈,老王爷确实没有再碰过,而且诡异的是,碰牌在麻将中其实是很常见的一种,但是他们这一局玩到现在,碰过牌的就只有老王爷,所以唯一的解释就是大家的牌面都很糟糕。
这种情形直到牌局快接近尾声都没改变。
傅大管家从老王爷面前摸起倒数第七张牌,一看可以和手上另外两张凑成三张,不过没有胡。
他为了挡老王爷的路,牌型打得乱七八糟,所以从高一开始就没有胡牌的可能,手上这张牌没打算打出去,随手一放便扔了一张老王爷上轮打过的。
老王爷的眼神顿时幽深起来,这模样看着更像没失忆前的他,表情散发着一股冷冽的气息。
一圈下来,又轮到安子然,但桌面剩下的牌只剩下三张,也就是说,他摸完这一张,剩下的两张分别是傅大管家和老王爷的,包揽最后一张是吗?
安子然不禁眯了下眼睛。
大堂的气氛顿时压抑起来。
不说当事人,在一旁观看了全程的秋兰和春兰额头已经冒出一层冷汗,她们从来没想到打牌竟然也能像上战场一样。
小包子趴子秋兰的手臂上,眨巴着大眼睛看着他哥哥的牌,突然咯咯的笑起来,打破了大堂紧绷的气氛,就像一鼓作气,突然被人戳了个洞一样,气顿时泄了。
老王爷,傅无天,傅大管家,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他身上。
安子然顿了顿,将手上的牌放进自己的牌里,犹豫了一下,好像下定决心,他又拿起那张牌扔出去并道:“六筒。”
“胡了!”
一道几乎能把王府的屋顶掀飞的吼声刺破众人的耳膜,紧接着,老王爷得意忘形的笑声就响起来,终于让他扬眉吐气一次了。
大堂一阵静寂。
老王爷笑够了,看了看沉默的三人,得意的说道:“跟我斗,你们还差得远呢!”
傅无天和傅大管家一脸怪异的看向安子然。
安子然淡定的说道:“我说错了,是五筒。”
老王爷的笑声戛然而止。
“哧!”
傅大管家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傅无天火上浇油道:“祖父,你诈胡。”
老王爷一脸呆滞的看着安子然面前那张五筒,不论他怎么瞪,五筒都不会变成六筒,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成功坑到自己的会是他的孙媳妇。
安子然能成功的坑到他,其实还是他自己大意了。
玩麻将这种游戏很容易神经紧绷,而当一个人的神经紧绷的时候就会凭主观臆断,比如安子然打这张五筒的时候,他故意不让人看清牌面,然后先用大一点的声音提醒老王爷他要打的牌是什么,老王爷一心想着胡牌,心里肯定会一直默念着这张牌,所以当六筒这两个字传到他脑海里的时候,他的大脑就会形成一种条件反射,导致嘴巴快于眼睛,双手同时迅速的将牌推出去,做完这个动作后,他的眼睛才会望过来。
不过这一切的前提是,老王爷没有作弊。
安子然上辈子接触麻将的机会其实不多,但是他身边却有不少喜欢打麻将的人,那些人一个个都成了精,玩得出神入化,阴谋诡计层出不穷,他就算不玩,光看也差不多学会了。
“孙媳妇,你怎么可以这样坑祖父?”
老王爷垮着脸,他特意准备了十天就是为了这一局,结果最后竟然在最后关头败于孙媳妇之手,什么都没变,又回到了原点。
闻言,安子然抬起头直视着他。
“如果祖父好好的玩,孙媳自然不会坑祖父。”
老王爷立刻心虚的移开视线,“祖父突然想起有事情要做,我先走了。”说完不等众人反应就一溜烟跑了出去。
众人失笑。
刚刚还理直气壮来着,现在就知道心虚了,大家一开始没有追究他作弊的行为已经是给他面子了,现在被坑了只能算他咎由自取。
虽然坑了他,但是安子然其实很佩服老王爷。
短短十天就被他研究出这么高明的千术,不得不说,老王爷很有当赌神的资质,如果今天坐在他面前的人不是他们,恐怕是不会察觉出来的。
傅大管家站起来,毫不吝啬的称赞了安子然一句,“做得好,短时间内,他估计不会再闹腾了,我还有事情出去一趟,晚饭就不回来吃了。”
如他所言,自知理亏的老王爷为了让他们淡忘这一件事,接下来确实有好一阵子没敢再闹腾,王府终于恢复平静的日子。
几天时间眨眼即过,天龙赌坊终于正式开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