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森离开电梯,走向他的办公室,脚步声在沉静的走道上回响。他插入钥匙,打开门。
躺在椅子上,双脚搁在另一张椅子上,用外套盖住双腿的狄拉·史翠特跳起来,眨眨眼睛。
她看见梅森的脸,微笑说:“天啊,老大,我睡着了。我让自己舒适一点,结果一下子就睡着了。
“电咖啡壶里有咖啡,恐怕相当浓而且现在放太久了,我午夜的时候煮的。”
“狄瑞克没叫你回家去吗?”
“他跟我说你要我回家去,”狄拉·史翠特露出微笑。“可是我想我要等下去,至少等到你回来。”
“有什么可以配咖啡的东西吃?”梅森问道。
“圈圈饼。而且相当好吃,我在这家圈圈饼店午夜关门之前下楼去买了一袋新鲜的圈圈饼……我看起来一定乱七八糟的。”
她抖平裙子,用手整整头发,对着派瑞·梅森微笑。
“有什么新消息?”
“很多,狄拉。打电话给保罗·狄瑞克问问他要不要过来喝咖啡,吃圈圈饼,还有聊一聊。”
狄拉·史翠特迅速打过电话说:“他马上过来。”
梅森打开设有洗脸台的橱柜,用热水洗洗脸和手,敏捷地用一条毛巾擦拭着。
狄拉·史翠特取出三个大马克杯,扭开电咖啡壶的龙头,办公室里弥漫着热咖啡的香气。
狄瑞克的敲门暗号在门上响起。
狄拉·史翠特把门打开。
“嗨,保罗,”梅森说,把他正用来擦脸的毛巾挂好。“有什么新消息?”
“不太多,”狄瑞克说。“你呢?”
“大约三十分钟内他们就会认出尸体来,”梅森说。
“你怎么知道?”
梅森咧嘴而笑。“我装了定时炸弹,时间一到就会爆炸。”
“怎么会?”
“那具尸体,”梅森说:“是罗丝·卡尔弗特。让你知道一下,罗丝的丈夫诺顿·卡尔弗特,住在艾尔西诺,经营一家加油站,天天等待,希望他太太会回去。
“可能这时候他正在艾尔西诺的警察局里,告诉警方说他有理西相信他太太被人谋杀了,要求艾尔西诺的警方查明。他们会打电话给洛杉矶的警方,由于只有一具未经指认的尸体,至少到目前为止是如此,警方会要求说明特征,然后很快就会认出来了。
“可是他们不会发现你去过那里吗?”狄拉·史翠特挂虑地问道。
“他们会发现我去过那里,”梅森说:“而且他们会很火大,他们会觉得我拒绝帮他们指认尸体。”
“怎么样?”狄瑞克冷淡地问道。“那不是很自然的结论吗?”
“当然是,”梅森说。“因此警方会决定从我的委托人那里下手。他们会从罗丝·卡尔弗特身上去查,查出在她有生之年的最后几个星期里她跟吉福·法瑞尔走得非常近。因此,他们会妄下定论,认为法瑞尔就是我的委托人。他们会找上他,他们可能会对他相当粗暴。
“查出那把枪的任何资料来没有,保罗?”
“还没。资料只有办公时间里才问得到,至少对一般大众来说是如此。不过,我自作主张赏了五十元美金,我预料——”
“呃,趁热把咖啡喝了吧,”狄拉·史翠特说:“你可以在这里等消息。”
狄瑞克迟疑地说:“我整晚都在猛灌咖啡。”
梅森拿起一个大马克杯,加进糖和奶油,两脚叉开站着,身体微向前倾。他伸手拿起一块圈圈饼,然后把马克杯举向唇间。
“味道怎么样?”狄拉·史翠特担心地问道。
“好得不能再好了,”梅森说。
“恐怕放太久有点苦了。”
“好极了!”
狄瑞克尝尝他的咖啡说:“呃,你得承认一点,很浓。”
“我需要浓一点的,”梅森说。“我九点得去面对生气的地方检察官,而到那时候警方会觉得我至少摆了他们一道。”
电话响起,狄拉·史翠特说:“可能是你办公室打来找你的,保罗。”
狄瑞克放下咖啡杯,拿起电话。
“喂,”他说。“是的,是的,我是狄瑞克……再说一遍……?等一下。”狄瑞克抬起头看狄拉·史翠特说:“记一下笔记好吗,狄拉?皮肯五金运动用品店。好,我知道了。日期呢?九月二日,三年前,好。”狄瑞克挂断电话说:“呃,查出那把枪的来源了。我不知道这对你究竟有没有任何好处,派瑞。”
“你是什么意思?”梅森问道。
“那把枪是卖给德州全球公司用来保护一个出纳员的。签收的人是那个出纳员,可是帐单是寄给公司订购人康威。
“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箭头指向杰瑞·康威。”
梅森想了一下,然后慢慢咧嘴而笑。“箭头指向吉福·法瑞尔。”他说:“吉福·法瑞尔当时在公司,而且在管理部门扮演非常活跃的角色。”
“你想是怎么一回事?”狄拉·史翠特问道。
梅森站在那里,一手拿着圈圈饼,一手端着咖啡杯。
“我想是吉福·法瑞尔跟他的心上人吵了一架,可能是发现她欺骗他。他一时昏了头,拔枪发射。或者可能是罗丝·卡尔弗特发现吉福骗她而自杀。不管是那一样,法瑞尔一定窃听了康威的电话,他知道康威六点十五分要到一座公共电话亭去听取指示,法瑞尔逮到机会。他找了个女孩六点十二分打电话过去,而康威提早几分钟到达那里等另一通电话。因此康威听错了电话,等真正的电话打过去时他已经走了。康威就像一颗被无线电引导的导向飞弹。当他到达某一地点时,某人用比较强力的无线电介入,把飞弹完全控制住,引向新的航道。”
“呃,”狄瑞克说,“这是把双刃剑。记住,法瑞尔和康威都可能接近那把致命的武器。”
“这没关系,”梅森说,“除非——”
“除非什么?”狄拉·史翠特问道。
“除非,”梅森说,“康威自作聪明决定——不,他不会做那种事……不过,他第一次拿枪给我们看时我并没有记下号码。直到他住进那家汽车旅馆之后我才记下号码……无论如何,这没问题。我们上午要去见地方检察官,不会有问题的。他无法现在起诉康威,他不敢这样做。饭店方面退房的事件查得怎么样,保罗?”
“六点到九点之间七楼只有一间退房。”
“几点退的,保罗?”
“六点十五分左右。”
“房客是谁?”
“一个叫露丝·卡尔弗的年轻女人。”
“房间号码?”梅森问道。
“728。”
“在729的什么地方?”
“就在大厅对面。”
“你把那个房间掌握住没?”梅森问道。
“我派了个侦探现在就在那房间里。他会留在那里听候我们的指示。”
“关于那个叫卡尔弗的女孩你查出些什么?”
“我已经派人在查了。她二十九岁,褐色头发,相当漂亮的女孩……有件奇怪的事,派瑞。她大约上午十点住进去,然后当晚快七点前离开。”
“她有没有说明她怎么突然在那个时候退房?”
“她说她接到一通长途电话。她住在圣地亚哥的父亲病得很严重。”
“有没有行李?”梅森问道。
“不少。”
梅森说,“查查到圣地亚哥的飞机,保罗。看看有没有一个叫露丝·卡尔弗的旅客,还有——”
“听我说,”狄瑞克打断他的话说,“你不必事事都替我想好,派瑞。那是例行事务。不过,饭店的职员认为这女孩说过她要开车过去。”
梅森吃完圈圈饼,递出咖啡杯要求加满。
狄拉·史翠特扭开龙头让咖啡滴进杯子里。
“你派到728房的侦探怎么样?我能信任他吗?”梅森问道。
“你可以信任他除非警方已经开始对他施加压力,”狄瑞克说。“这些侦探没有一个会跟警方作对的,派瑞。他们需要警方的好感,好继续工作。”
“728房的侦探叫什么名字?”
“斐烈·英士奇。”
“他认识我吗?”
“我不认为。”
“打个电话给他,”梅森说。“告诉他我中午以前会过去。告诉他门不要锁。我想去那里面看看……警方呢?他们撤出了吗?”
“他们已经撤出了,”狄瑞克说。“他们把729房封起来了。”
狄瑞克看着梅森拿起另一个圈圈饼,说,“我真羡慕你的胃口,派瑞!我熬了一夜吃湿糊糊的汉堡喝半冷半温的咖啡,胃口都破坏掉了。不知道为什么,咖啡半冷半温时,你一喝就是四、五杯。如果热热的,就喝不了这么多。”
“为什么你不买个大的电咖啡壶?”梅森问道。
“你把狄拉·史翠特让给我,帮我煮咖啡看公司,我就会买。”
梅森咧嘴而笑。“不要那样说,保罗,你可能挨枪弹。打电话给英士奇,要他准备见我,大约——十点或十一点。”
狄瑞克把咖啡杯放在一张吸墨纸上,拨通电话,说,“我想跟728的英士奇先生讲话,拜托。是的,我知道现在时间晚了,不过他并没睡。他在等我电话。如果你不相信那就轻轻摇一声就好了。”
过一会儿,狄瑞克说,“斐烈,我是保罗。我不提人名,因为我想有人在监听,不过我有个朋友十点左右会去见你。门不要锁……好。”
狄瑞克挂断电话,对梅森说,“记住,何坎警官正在找你。你要跟他联络吗?”
“这时候他睡了,”梅森说。“我不想扰乱他的睡眠。”
“听好,”狄瑞克警告说,“记住英士奇这一点。他没办法拒绝跟警方合作,如果他们开始问一些明确的问题的话。你去过饭店,可能有人认得你。”
“那没关系,”梅森说。“我离开之后就不在乎他们知道我去过那里了。我唯一不想要的是那个叫巴布·金的饭店职员打电话去给警方说我在那里而且去见728房的人。那可能就时机不对了。”
“拜托,”狄瑞克冷淡地说。“狄拉,把那些圈圈饼拿走。它们在诱惑我,而我如果跟你狼吞虎咽的老板一样吃的话我的胃可就惨了。”
梅森说,“我想是差不多了,狄拉。你开车回家去怎么样?”
“你要干什么?”
“我要回我的公寓去,刮刮胡子,冲个澡,可能睡一两个小时然后去接康威。”
“好,”她说,“我回家去。”
“现在不用收拾这些东西。可以留到早上再收。来吧,我送你下去上车。把电咖啡壶的插头拔掉,其他的一切上午再说。”
“办公室乱糟糟的。”
“有什么好在意的?”
梅森替狄拉·史翠特拿着外套让她穿上。他们关掉灯,梅森、狄拉·史翠特,还有保罗·狄瑞克,一起沿着走道过去。
“你也该下班了吧,保罗?”梅森问道。
“啊,不!”狄瑞克说。“我事情多得很。我得留在办公室接电话。”
“你能睡一下吗?”
“我不认为。我要继续撑下去。”
“你明天会有事情要办——我是说白天稍晚的时候。”
狄瑞克说,“没问题,派瑞。我习惯了。所以我的胃才出毛病。”
“呃,”梅森告诉他,“我想这个案子我们已经相当有把握了。我们到地方检察官办公室去只是个形式,不过——喂,等一等,保罗。他们这时候应该已经知道那具尸体是谁的了。我们来查一下。”
“好。到我的办公室,”狄瑞克说。
他们随着狄瑞克进入他的办公室。狄瑞克问总机,“瑞德芬饭店的谋杀案有没有任何新的消息进来?”
“除了我接过去给你的那通电话之外什么都没有。”
“他们还没认出那具尸体?”狄瑞克问道。
“据我们所知是还没有。”
狄瑞克注视着梅森。
梅森说,“那家伙十分震惊,不过我觉得他早该已经跟警方联络了才对。”
“有可能他已经跟警方联络了而我们不知道,”狄瑞克说。“我找了个报社记者帮我留意。他先把消息打电话传回报社去然后打电话告诉我。如果他得到了独家消息,可能就不想那么信任我了,直到报纸上了街。不过一切其他记者也采访得到的消息,他都会一跟报社通完电话就打电话告诉我。”
“呃,他们这时候可能知道了,不过没向新闻界发布消息,”梅森说。“他们可能已经派人去找她丈夫来指认。他们一定会找上她的男朋友。好了,我送狄拉上她的车去然后回我的公寓去。再见,保罗。”
梅森挽住狄拉·史翠特的臂膀。他们离开办公室,静静地搭电梯下楼。
梅森护送她到停车场,让她上她的车。“我不喜欢让你这种时刻自己一个人在街上开车,狄拉。”
“去你的!我会像闪电一样回到家的。没有人会烦我。我白天晚上随时都出门办事。”
“我知道,”梅森说,“而且我真希望你不用这样。这种时刻在城里开车太冒险了。”
她轻拍他的手。“多谢你的关心,老大,不过我没问题。不用担心。我把窗子都关上,门锁紧,打开警示灯,一路上都不停车直到我回到家。再见了。”
“我开车跟在你后面,狄拉,看你安全到家然后——”
“不用那样!你需要睡眠的时间。晚安!”
狄拉·史翠特踩上油门,打开车灯,驶出停车场。
梅森坐上自己的车,飞快地跟在她后面。他在五条街后跟上了她。
狄拉的车子猛一偏滑停在路边时煞车灯红光大亮。梅森开到她的车子旁边,摇下车窗。
“老大,你回家去!我安全得很。你不该——”
梅森摇上车窗,坐着等,引擎没熄火。狄拉终于放弃,驶离路边。
梅森跟随她到她住的公寓。她停好车,走向梅森的车子。
律师再度摇下车窗。
“老大,”她低声说。
“什么事?”他探头出来。
她说,“习惯上当一个男人送一个女孩回家时,他有权接受感谢的表示。”
在他弄清楚她的话之前,她已经完完整整地吻上他的双唇,然后转身跑上她公寓的门阶。
“谢谢你,”她开门时朝他喊道。
“谢谢‘你’!”梅森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