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照大哭一场, 发泄过了,心里的郁结也就慢慢散了。
哭声渐渐停止,这下看着自己哭的涕泗横流, 写满狼狈的脸,还有谢沂被泪水打湿的肩头,他终于觉得不好意思了。
明照口干舌燥,低咳一声,把头从谢沂肩膀抬起来,揉了一把脸。
他本想起身去给自己倒杯水喝, 却突然意识到,谢沂的胳膊还在他背上搭着。
俩人现在的姿势,用兄弟情是搪塞不过去了。
明照舔了舔唇,正酝酿着该怎么开口, 反倒是谢沂先收回手站起身:“我给你拿杯喝的。”
谢沂起身,走到minibar前, 取出一瓶功能饮料,掌心试了下温度,递给了明照。
明照来不及多说什么,赶紧拧开瓶盖,咕嘟咕嘟喝了大半瓶。
水灌下去,嗓子舒服多了。
他抬头瞥了一眼客厅墙壁,电子钟显示,现在已经凌晨两点了。
就算他哭精神了,也该顾念一下乘坐深夜航班赶来的谢沂。
“谢沂,天太晚了, 睡觉吧。”
谢沂轻微挑了下眉,人却没动。
明照不解一瞬, 头一扭,往卧室一看,才发现,这房间是单人大床。
隐秘性极强的高级私人会所,多用来干什么,明照也不是没有耳闻。
大床几乎是利用率百分之九十九的床品了,所以商家一般不会在同一间房内置办两张床。
床是够大,虽然没有玛丽苏小说那么夸张,但睡三个人都绰绰有余。
可那毕竟是一张床。
说来好笑,他和谢沂,倒也符合豪门金主带着小明星来开房的设定,与这里的用途不谋而合。
不过他们这种情况,睡一起不合适,让谢沂再开一间房也不合适。
睡一起,有点太过了,他的思维一时之间没法从兄弟关系转换过来。
分房间,好像好不容易拉进的距离,又退回了原点。
谢沂只是顿了一秒,就神色如常道:“你先睡,我去洗个澡。”
这种时候,很多话不需要挑明说,大家心照不宣,谁都不尴尬。
明照心领神会,还好心的给谢沂指路:“浴袍放在那边的红柜子里,淋浴是感应的,洗漱用品和浴盐精油都在墙壁里,有一块可以旋转开。”
谢沂开始解扣子,完全不避着明照:“我知道。”
明照眼看着谢沂的皮肤越露越多,难免眼晕,于是转过身,直奔卧室了。
他贴边躺在床上,还能清楚的听到客厅的声音,窸窸窣窣的衣服摩擦声,衣服塞进洗衣机的声音,迈步进入浴室的声音,打开淋浴的声音。
淋浴室明照刚用过,里面还有未蒸发的水汽和氤氲的洗发露香,墙壁上,乳白色瓷砖挂满了凝结的细小水珠,仿佛是见证明照曾经来过的观众。
谢沂伸手,在墙壁轻划了一下,抹出一道痕迹,水珠抱团,快速滚落下去。
谢沂洗漱也很快,他用吹风机简单吹了下头发,披起浴袍走出浴室,见明照蜷着双腿,贴着床边,紧紧闭着眼睛。
这不是谢沂想象中同床共枕的模样,但要是今晚他再做什么越距的事,那就真是畜生了。
谢沂走到床边,只一搭眼,就知道明照并未睡着,因为他的眼珠还在不住乱动。
谢沂抬手关掉灯,只留下客厅里一点幽暗的光亮。
灯关掉的一瞬间,明照暗暗松了口气,微微睁开了眼睛。
他闭眼了很久,所以能很快适应现在昏暗的光线,他看见谢沂走向床的另一边,然后掀开被子,躺在床上。
那声音如此近,被子掀动的瞬间,他甚至感觉到了些微的扯动,床也顷刻间向下沉了沉。
他和谢沂,仿佛就被这样的拉扯连接着。
想想小时候,他怕惹谢沂不开心,怕家境殷实人家的孩子都有洁癖,所以连谢沂的书房都不敢进去,更不用说谢沂的卧室了。
没想到时过境迁,他们能睡在一张床上。
明照正自顾自的感叹,却不料被子外的腰胯被手轻拍了一下。
谢沂:“往里睡点,我会吃人吗?”
明照这才恍然,自己刚才的装睡根本没瞒过谢沂的眼睛。
他又羞又尴尬,一边往床中央蹭,一边在心里默默道,可能我会吃人呢。
他也不知道要蹭多远才够,摸索着挪动一点,就不动了。
空气又变得安静。
然而几秒后,被子里面伸过来一只胳膊,勾在明照腰上,手掌一用力,轻而易举就将他拽到了床中央。
被子明显不那么贴合了,因为有另一个人将被子撑了起来。
明照心脏怦怦跳,呼吸急促几分。
黑暗中,他看不清谢沂的表情,只知道两个人离得很近,而被子也被谢沂刚才的动作弄的乱成一团。
明照小心地缩了缩脚趾,又情不自禁地夹紧贴着谢沂的那边胳膊,生怕动作大了会碰上谢沂。
谢沂却突然轻笑了一下:“放心,只睡觉,不做什么。”
双目视线受阻的环境下,听觉就会变得异常敏锐。
谢沂这句话说的很随意,很低沉,是那种温柔又暧昧的枕边话的味道。
“我也......没想做什么。”明照小声说。
但其实,他把谢沂的语气语调记得牢牢的,仔细品味了一会儿,才整个人放松下来。
又是很久没有声音,但两个人的呼吸都是克制的,平稳的。
初次同床,就是再困,也很难睡过去。
终于,明照忍不住开口,用气声问谢沂:“你睡了吗?”
谢沂沉默一会儿,反问他:“你怎么还不睡?”
明照转了个身,正对着谢沂,一只手塞进枕头下面,揪着枕套:“我要什么时候回岛?”
谢沂方才还闭着眼,这下终于把眼睛睁开了:“不是说不谈正事了吗?”
明照辩解:“已经是第二天了。”
谢沂无奈,知道不给明照一个答案明照是不肯睡了。
他只能低声含糊道:“你要是不想回去,可以不回去,公司会帮你处理好。”
明照睁大了眼睛,他看着对面枕头,依稀能看清,谢沂也睁着眼。
“你想让我退赛?”
谢沂轻哼了一声,语气带着浓烈的不满:“这样为了热度不择手段的节目,还有参加的必要吗?你不参加了,CM集团自然也会撤资,千灯河岸也会通过法律程序向他们索要赔偿。”
明照知道,对于一贯手段强硬的谢沂来说,这样处理无可厚非。
宁衾不把选手当人,为了节目热度不择手段,的确没有任何合作的必要。
可是......
明照把手从枕头底下抽出来,慢吞吞伸到了谢沂那边,搭在谢沂枕头上。
“我退赛过一次了,不想再退赛了,更何况,《面具之下》的舞台难得,我不舍得放弃,以后可能再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他一方面气愤宁衾的操作,一方面又明白,正是宁衾的运作,让节目有了如今这样庞大的受众群体。
在这个舞台上,能有更多人听到他的作品,看到他的表演。
不光是台下的,还有网络上和电视机前的。
柠檬TV,Y站,蓝星视频,柠檬台,齐发宣传,卫视黄金档,这样的规模,恐怕近几年都难有了。
明照深知在娱乐圈酒香也怕巷子深,有太多德才兼备的艺人一生郁郁不得志,能被人看到的机会实在是太少了。
他很早写出《沼泽深处》,他不敢说这是首值得大街小巷传唱的佳作,但他自认水平还是不错的。
可在被贺尘烟改编之前,在搬上《面具之下》的舞台之前,根本没多少人听过。
如果不是借助平台的力量,这首歌会永远游离在互联网的边缘。
选秀比赛出道即巅峰,这句话不是虚言。
或许不是选手能力的巅峰,但却是受人关注的巅峰。
再有才华的艺人,离开节目,追随的目光都会越来越少的。
他那首跟曲茗合作的新歌,还想要在最大的舞台表演呢。
谢沂并不强行干预明照的选择,虽然换做是他,绝对会和其他人合作挤掉宁衾,再跟柠檬台建立联系。
但这需要时间和手段,现如今《面具之下》确实是宁衾一人做主。
谢沂沉默一会儿,轻叹:“懂了,千灯河岸会尽可能给你置换资源。”
他这句话说的轻飘,但背后注定是几日几夜焦头烂额的拉锯谈判,不过优势在他们这里,《面具之下》失去明照,才是彻底垮了。
明照抬起眼睛,手指轻轻蹭了一下:“你不会生气吧,气我没有找宁衾报仇。”
谢沂却一把抓住他不老实的手,扯进了被子里:“我生什么气。”
可把明照的手塞进被子里,谢沂却没主动松开。
明照的眼睑轻颤了一下,顺从的被他抓着,也没抽出去。
他的心思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嘴上却故意说些活跃气氛的话:“我现在有没有点越王勾践卧薪尝胆的意思?”
谢沂的体温,谢沂的力道,谢沂手上因为练马术磨出的一点点粗糙的茧子,还有谢沂掌心的纹路。
他以前很不理解,以前早恋的同学们,为什么会因为小树林里的牵手而面红耳赤。
现在他懂了。
牵手意味着很多东西,最重要的,是意味着许可。
许可亲近,许可入侵彼此的生活,许可占有,许可不远的未来更亲密的举动。
谢沂低笑,在明照掌心掐了一下:“嗯,陛下忍辱负重,可以就寝了吗?”
明照:“……”
-
明照这边终于解决完遗留的大事,安然入睡,秦凌却被推向风口浪尖。
凌晨,秦凌经纪人和宣传的电话都快被八卦记者给打爆了。
经纪人只一句:“此事与秦凌无关,不再回复。”
这帮记者自然不甘心,也正巧,秦凌今晚有飞京市的行程,凌晨三点飞机落地。
在飞机上,手机接不通,秦凌也没看到经纪人的警告。
他这边刚下飞机,打开手机,看到上百条未接电话,几千条未读消息和已经彻底卡死的微博通知。
秦凌头都大了。
他紧急走VIP通道,打算出门乘车就逃。
但他实在是低估了黄牛狗仔想要一手新闻的热情了。
他刚走出VIP出口,一群不知在哪儿躲藏的人呼啦一下涌了上来,顷刻间将他团团包围。
“秦凌,请问你知道步履不停就是明照吗?什么时候知道的?”
“两年前参加MJC选拔时,你们两人的关系很好,后面是出了什么事吗?”
“请问你在出道夜表演的兄弟情是假的吗,如果你真为明照惋惜,为什么两年没有给他介绍过一点资源?”
“请问明照有童年创伤性性冷淡的事你知道吗?你们不是校友么?”
“秦凌,明照当年出事,你作为同班同学,应该知道他是被冤枉的,你为什么没有为他说话呢?”
“秦凌,当年你和明照是竞争关系,这是不是你在出事后对这件事一言不发的原因呢?”
“秦凌,你营销兄弟情的时候,是笃定明照没有翻身之日,所以可以随意利用吗?”
“秦凌,明照的照片是在宿舍发出,请问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你认为谁有陷害他的可能呢?”
“秦凌,林鹿园总是被你拉踩,但是刚刚林鹿园就明照事件做了回应,你却不敢,这是为什么?”
“秦凌,有戏剧学院的人匿名发言,说你曾经追过明照,这是真的吗?”
……
秦凌戴着墨镜和口罩,在保镖的保护下,艰难的向保姆车的位置挤。
他深深拧着眉头,做出一副愠怒不耐烦的模样,但心里却极度的恐慌。
仅是飞机上几个小时,这些记者就已经扒出了这么多信息,连他曾经追过明照的事都被捅了出来。
他现在的处境很尴尬,娱乐圈的人都是人精,明照在直播时暗示照片从宿舍发出是身边人陷害,他们肯定都会想到他。
不过所有人都在观望。
如果秦凌能顺理成章撇清关系,那他们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该怎么合作就怎么合作。
如果秦凌露出马脚,证据确凿,百口莫辩,他们就会立刻倾倒向明照那边,同仇敌忾,争先恐后谴责,直至将他逼出圈。
他们当年,就是这么对明照的。
这些人,不在乎清白,只跟胜利者合作。
他还有机会。
秦凌不断安慰着自己,好不容易上了车,他的手机就迫不及待地响了起来。
他本想立刻挂断,但看了一眼,又没敢。
是一线女刊《恣意》的总编,他一直争取的时尚资源。
秦凌刚接通电话,心虚又讨好地问候:“韩编?”
韩总编说客气也客气,说不客气也不客气,直截了当道:“秦凌啊,咱们金九单封的事先缓缓吧,我们这边排期排不开了,不好意思哈。”
秦凌心知,对方是怕他塌房,所以及时止损。
秦凌嘴上客气,脸却几乎绿了:“韩编,那咱们再约时间好吧。”
韩总编没回答,直接挂断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