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沂不在公寓,也不在谢家,他在掠风。
掠风是京市较为高端的BAR,专门给社会精英人士提供娱乐项目。
老板是他昔日国内的朋友,为他准备了私密性最好的房间。
唐宁夏也在,他静静地站在一边,神色淡然地望着屋内的一切,除了偶尔推推眼镜外,再没别的反应。
“谢爷,您叫我们三个来是打算玩点什么?”三d吟屁股擦着沙发边,向谢沂露出一丝暧昧的笑。
他年纪不算小了,脸上多少有点岁月的痕迹,浓妆艳抹后,有种别具一格的滑稽,但他觉得很好看。
听说是CM集团刚回国的太子爷找人玩,三d吟想都没想就来了。
他在京市圈子里有些名声,社交账号粉丝也有几十万,如果有人推荐会玩的,找他是应该的。
只是他没想到,一进门,却发现自己不是唯一一个被邀请的。
平台上有名的VYE叶子和邪门阿斗也在。
三d吟瞬间被挑起了竞争欲,他屁股还没坐热,就主动跟谢沂搭话。
谢沂穿了一身黑,熨烫整齐的黑衬衫扭开两枚扣子,袖口挽到小臂,下摆严丝合缝的箍在西裤里。
他翘着右腿,西裤因此紧绷在皮肤上,勾勒出流畅漂亮的肌肉轮廓。
谢沂懒倦地靠在沙发里,眼睛微阖,左手随意搭在沙发上,右手握着酒杯,食指带着枚黑曜石样式的戒指。
房间里太暗,灯光也冷,看不清戒指的款式,只知道上面有繁复的花纹。
听了三d吟的话,谢沂并未搭理,反而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酒,手指微微摇晃,杯中的液体也随之碰撞。
酒杯外有水汽,沾在他指尖,水珠又随着他的动作沿指缝滑下,没入黑暗里。
三d吟的目光沿着谢沂的脖颈下移,一路来到他偶尔抖动的皮鞋尖,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听说这位太子爷脾气很差,难以讨好,做事常常离经叛道,家里人也无计可施。
三d吟打探着谢沂的脸色,见琢磨不出意图,便求助似的看向谢沂身旁站着的唐宁夏。
唐宁夏一语不发,仿佛房间内的事与他毫无关系,他甚至连看热闹的心思都没有。
三d吟只好再次强笑,他一眼瞄到桌面上摆放的打火机和雪茄,于是倾身伸手去够:“谢爷,我给你点根烟。”
谢沂终于抬起眼皮,瞥了他一眼,随后腰腹一用力,放下翘起的右腿,将手肘搭在膝盖上,单手还把玩着玻璃酒杯。
三d吟没听到拒绝,以为是鼓励,于是他的胳膊伸的更大胆。
就在他快要摸到桌面的打火机时,谢沂把玩玻璃杯的动作一停。
砰!
玻璃杯坚硬厚重的杯底精准的砸向了三d吟的手指,落下后,不仅不移开,反而冷漠的碾了两下,就像捻灭一根吸完的烟。
“啊啊啊!!!”
三d吟猝不及防,应声尖叫起来。
他从沙发上滑下来,扑通一声重重磕在地上,捧着已经无法动弹的手指,面目狰狞地哀嚎。
“草啊!疼死我了!”
他疼得唇色惨白,冷汗一层层往下流,钻心的疼痛从指骨向全身神经蔓延,手指迅速肿大了一圈。
他头皮发麻,知道自己一定是骨折了,谢沂根本不留情。
三d吟从来没吃过这种亏,他蜷缩着身子,牙齿不住打颤,哀嚎和鬼叫在房间里回荡。
他甚至腾不出精力质问谢沂一声为什么。
一边的VYE叶子和邪门阿斗惊恐地睁大眼睛,拼命往三d吟身后缩去。
“你……”
谢沂置若罔闻,他用玻璃杯砸断了三d吟的指骨,却像什么都没发生,自顾自地捏起打火机,漫不经心地拨弄着上盖。
“知道为什么叫你们来吗?”
他声音很沉,在昏暗的空间里,压的人窒息。
VYE叶子仗着胆子小声问:“我们是哪里得罪CM集团和谢爷了吗?”
谢沂并不打算跟他们浪费太多时间,沉了沉气,打火机随意扔到一边,拿出手机滑了滑,按在桌面上。
“图里是你们发的吧。”
三d吟还抱着手指呜咽,VYE叶子小心翼翼凑过去,瞥了一眼。
——“巧了,我也约过,屁股挺翘的,就是要价太高,一次两千呢。”
这是他说的话,后面配了两个贱嗖嗖色眯眯的表情。
这句话的数据是他创建账号以来最高的一条,点赞甚至超过了百万。
评论也不少,他的受众他了解,可以想象评论里是怎样的意淫和侮辱。
他看到三d吟说:“两千对这样的极品来说不算高好吧,我给一万,小明星来陪哥哥~”
邪门阿斗说: “哎哟,这人是个小明星啊,我跟他约过,叫得挺好听的。”
他们三个的数据都很高,点赞都在百万左右,能有这样巨大流量的,一定是个特别轰动的事件。
他的记忆开始缓缓回笼……
记起这个明星是谁后,VYE叶子心一沉,只觉得背后不断冒凉风,幽蓝色的灯光像尖针一样刺着他的头皮。
他就是再蠢也明白了,这位太子爷今天是来算账的,为他们提到的这个小明星。
看看发布时间,已经过去两年了。
两年,他甚至都忘了这件事,就连赚的钱都花完几轮了,居然会有人找他算账。
VYE叶子嗓子发干,掌心攥出了汗。
他常年如此嚣张无畏,做成红V后,更是在粉丝面前耀武扬威,还从来没真正被人威胁过。
但他不敢惹CM集团的太子爷。
手机屏幕暗了,那方寸之地再次陷入昏暗。
谢沂扯了扯唇,眼中却没什么笑意,他突然将手指抵在玻璃杯缘上,懒洋洋问:“怎么想的啊?”
VYE叶子很会审时度势,他直接腿一软,跪在了谢沂面前。
他舔舔干裂的唇,声音发颤:“错了,我错了,我真不知道对方是您的人,我信口胡说,造谣生事,为了流量不择手段!”
说完,他不等谢沂动手,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
巴掌声很响,响到唐宁夏都不禁看了过去。
谢沂饶有兴致:“有人出钱让你们造谣?”
邪门阿斗见VYE叶子已经滑跪,生怕自己变成谢沂的出气筒,他赶紧从沙发上下来,蹲在VYE叶子旁边:“谢哥,谢爷,不是你想的那样,没有人买通我,我就是太穷了,我想要流量,什么热点都蹭,什么话都敢说,我错了。”
VYE叶子连连点头:“对对对,我们跟明…明先生无冤无仇,就是自媒体账号做起来太难了,网友都喜欢听八卦和下三路,我就…就误上歧途,真不知道明先生是您的朋友。”
三d吟的呜咽声也小了起来。
似乎担心自己再惹谢沂不快。
谢沂嗤笑一声,目光在他们三个身上扫视,随后又慵懒的往沙发上一靠:“那还等什么啊,道歉吧,你们两个手好的,帮帮他。”
谢沂一指缩在地上的三d吟。
他心里清楚,这帮人都是早些年的流氓无赖,无意中发现了网络管理的漏洞,于是干起了造谣生事勒索捞钱的勾当。
诽谤,破脏水,挑起事端是他们赚钱的手段,他们心中根本没有什么道德底线和法律意识。
其中明星是最容易勒索的对象,因为明星粉丝多,关注度高,注重大众名声,很多时候不愿跟小鬼纠缠,为了息事宁人不得不交保护费。
他们会美其名曰是‘艺人形象维护费’。
但也正是这些明星与经纪公司的纵容,才让流氓杂碎混的风生水起,对明星与粉丝耀武扬威,甚至转型成了意见领袖。
他们的道歉和忏悔,不可能出于良知,只能出于恐惧。
“道歉!我们道歉!”VYE叶子额头泛出汗珠,他立刻用汗津津的手掌抹了一把,然后掏出手机,慌乱的打字。
邪门阿斗也赶紧效仿VYE叶子,立刻写了一篇道歉声明出来。
然后VYE叶子又从三d吟兜里摸出手机,用他尚且完好的拇指解了锁,帮三d吟写了一份。
谢沂给了唐宁夏一个眼色。
唐宁夏终于纡尊降贵走上前去,看他们写的内容,然后毫不留情的更改了几句,才朝谢沂点点头。
谢沂似乎稍显满意,交代道:“当年获得的收益,一半捐了,一半想办法赠予明照粉丝后援会,做不到就……”
三d吟狠狠哆嗦了一下,对谢沂能力的未知让他恐惧。
VYE叶子:“一定做到一定做到!”
邪门阿斗也连连点头,下巴上的汗重重砸在地板上。
道歉声明发完,谢沂随意瞥了瞥热搜里的评论。
唐宁夏低声说:“也算堵住黑粉的嘴了。”
谢沂这才放下手机:“走吧,今天喝的太多了。”
他站起身,拎起酒杯,将剩下的残酒喝尽。
片刻后,房间里又传来两个声嘶力竭的哀嚎。
谢沂将包间门一甩,单手扣上一颗衬衫扣子,大跨步走了出去。
唐宁夏紧紧跟在他身后,等走出一段路,他才噗嗤一笑,食指推起眼镜,全然没了方才的严肃淡漠。
“从来没见过你这一面。”
谢沂漫不经心道:“你见得少了。”
唐宁夏琢磨片刻,悠哉道:“不过也能猜到,血统不纯却还能成为老夫人最器重的外孙,你肯定不简单。”
谢沂扫他一眼:“没事少吹捧我,不会涨工资。”
唐宁夏无辜耸肩:“你这老板真不好伺候,连恭维都不行。不过明照要是看到你这一面,肯定要吓坏了。”
谢沂停下脚步,收敛起眸中的戾气,低声道:“他不会知道。”
唐宁夏不禁无声嘟囔:“这也太护犊子了。”
-
夜色渐深,天空突然下起了雨。
雨势不大,但看起来会绵延很久。
毕业聚会正好借着这个理由匆匆结束了。
明照原本跟贺锐说过,他可以坐地铁回去,不用来接,结果下了雨,他却没带伞。
贺锐那边很快就来了消息,说让他等等,公司马上派车过去。
于是明照干脆站在饭店门口,伸手去接被风吹来的雨滴。
雨滴冰冰凉凉,带着清新的气息,柏油路面像是被它镀上了一层深漆。
今晚真像做梦一样,他再次出现在公众视野里,却没有被铺天盖地的羞辱谩骂。
他心情不错。
不过十五分钟,一辆黑车停在路边,朝他响了两声车笛。
明照回神,看到副驾驶模糊的人影,微微皱眉,但也很快向后排跑去。
他打开车门,左腿刚迈上,就被一只手大力拽了进去。
明照惊得深吸一口气,坐稳一看,才发现是谢沂。
副驾驶坐的是唐宁夏。
明照错愕:“你怎么?”
“恰巧在附近。”谢沂倾身,越过明照的胸口,伸手拉上了车门。
他动作不小,力气也大,整个右侧身子都贴在了明照身上,距离最近的时候,脖颈距离明照的嘴唇只有一拳远。
谢沂穿着定制的衬衫,非常贴合他的身材,衬衫扣子空了一颗,不仅脖颈,就连一小片锁骨都露在外面。
他也不在意,呼吸间,温热的气息和隐约的酒气肆意弥漫。
明照吓了一跳,立刻扭开脸,屏住呼吸,拼命用后背抵着车座,但还是难以避免和谢沂的碰触。
他感受到谢沂的体温,那种微妙的感觉又出现了。
他只好攥紧拳,绷着嘴唇,眼睛不往谢沂的脖颈和领口看。
要不是天色太暗,谢沂会看到他瞬间涨红的脸。
谢沂关好门,这才发现明照的僵硬。
他盯着明照看了几秒,一皱眉:“你紧张什么?”
明照绝不可能承认自己对谢沂有异样的感觉,他顾左右而言他:“你身上好浓的酒气。”
谢沂信了,还低头扯起衣领闻了一下:“是吗?”
明照总算冷静下来,他暗搓搓跟谢沂拉开距离,一本正经说:“没事,反正你随时有新的换。”
谢沂:“明天送去清洗。”
明照眨眨眼:“唔。”
沉默。
车速不慢,卷起地面的积水,发出石磨碾豆子的响声。
雨水凌乱地打在车窗上,又被风吹成间断连绵的细线。
过了十多分钟。
谢沂:“今晚还好吗?”
明照看了看谢沂,又扭回头轻声叙述:“秦凌被千灯河岸压了热搜,很生气又没处发泄,挺解气的。不过我们对立太明显,聚会氛围不好,草草结束了。时间太紧,我没怎么看词条,但是好像骂的人不多。对了,有三个当年污蔑我的账号在今天道歉了。”
谢沂挑眉:“还不错。”
大概是淅沥沥的雨声让人心思敏感,明照突然认真道:“我觉得人的恶意是有底线的,随着时间的流动,人是会变化的,就连当年污蔑我的恶人,也能意识到自己的错误,那其他人最终也能理智的看待这件事,你觉得呢?”
他说完,看向谢沂,眼眸又黑又亮,比夜色黑,比月光亮。
谢沂深深与他对望,半晌,轻笑一声,点点头:“当然。”
明照有些满意,眼睛弯了弯,看向窗外模糊的雨景,语气也轻快不少:“以后演戏揣摩人物的时候,也用的上。”
谢沂静静欣赏他掩饰不住开心的样子,终于忍不住伸手,在他毛茸茸的脑袋上狠狠揉了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