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君的人来叫吃饭的时候,这父女俩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了。
顾姜山许久未喝酒,一时贪杯直接醉晕过去,现在都还没醒。顾连清还好些,洗了个澡换了件衣裳清醒了许多,便没有叫他,自己先去了。
她一个人到了存善堂,一进门看见的便是一对金童玉女站在那里,男的温润如玉,女的明媚娇艳,尤其是看二人之间的气氛便知晓这几日当是过得很不错的。
顾连清走进来,谢景安看见她的第一眼便松开了和顾溶月紧抓着的手,“清儿。”
“见过肃王,肃王妃。”顾连清打断他的话,冲着二人行礼。
顾溶月本是不高兴地瞪了谢景安一眼,可看着顾连清又委屈巴巴地喊了一声“姐姐”。
顾连清后退一步,“不敢当。王妃还是直接称呼妾身的名字吧。”
“姐姐可是在怪我。”
“妾身只是谨记自己的身份。”
顾溶月顿时就眼含泪水了,她哽咽道:“姐姐从前与我不会这么生疏的。”
顾连清面无表情地听着,谢景安将她搂在怀中,轻声安慰道:“别哭了,这件事是我的错。”
他看着顾连清,道:“此事都是本王的主意,是本王愧对了你,连清,你别怪罪溶月,也别因为我伤了你们姐妹之间的和气。”
顾连清手指微紧,没有出声。
“清儿,我……”他还想再说。
“好了,吃个饭而已,弄成这样做什么?”身后的顾姜河不客气道,“都坐下吃饭。”
“是。”
三个人都不敢再争论,各自入座。
顾姜河见只她一个人,便问:“你爹呢?”
顾连清低道:“父亲午睡还未醒,一会儿就到。”
顾姜河皱了皱眉,对身边的下人道:“再去催一催。”
“是。”
瞧着还少了人,顾姜河又问:“裴恒之呢?”
“他公务繁忙,今日来不了,改日我再带他来见祖母和叔父。”
这话说的,谢景安都来了,一个臣子还能有王爷忙?
本该有三个人可眼下就顾连清一个人坐在桌上,顾溶月瞧着她也有两分心疼,“姐姐,是不是恒哥哥对你不好啊?”
顾连清喝茶的手一顿,这下老太君直接出声了,“哪儿那么多话,吃饭吧。”
众人不敢言语,乖乖吃饭。
顾连清食之无味,她一个人坐在其乐融融的餐桌上。
所有人都很快地接受了这场错嫁,她也接受了。
可是为什么都这样了,所有人还不满意呢。都还要借着关心她的名义一次次地刨开她的伤口然后问你疼吗?
粉饰太平不会吗?得了好处装聋作哑不会吗?为什么要逼着她一遍又一遍地解释和微笑呢。
顾连清今日真的有些累了。
她吃了几口,便没胃口了,准备起身离开,却听一道低沉的声音传来。
“恒之来晚了,诸位海涵。”
顾连清一回头就看见裴恒之一身紫色长衫走进来,他眉眼冷峻,自带一种冷漠的气场,又是晚间,踏月而来,更显得他有一种疏离感了。
顾姜河见状,让下人给他添了副碗筷,然后面色不虞道:“有什么事能比陪你夫人回门还重要?清儿到底是我顾家的人,你待她不好便是待我顾家不好。”
裴恒之坐下,冲谢景安等人都颔首示意,然后谦逊道:“叔父教训得是。只是今日实在是凑巧。城北的画行里有人出鸣鸢图,听闻岳父素爱字画,这鸣鸢图可是前朝大师所作,小婿这才动了心思想将它买来送给岳父。”他看了一圈周围,“怎么不见岳父?”
顾连清冲他低语,“我爹还在睡觉,还没醒。”
裴恒之也沉默了一瞬,道:“那我晚些再去送给岳父?”眼神真挚又无辜,甚至还带了些不知所措。
顾连清见他这副表情,没忍住轻笑了一声。一天的坏心情都觉得散去了不少。
她道:“叔父已经派人去叫了。”
裴恒之道:“那便好。”又说,“原是想把在潋滟阁给你打的镯子也带过来。可是工匠说还得再等两天。过几日,我再陪你去拿吧。”
“镯子?”顾连清都被他这一通操作弄糊涂了。
裴恒之道:“你忘了,那日敬茶母亲不是说要补你一对镯子吗?”
“可你不……”不是不在场吗?后面几个字被裴恒截断,他道,“夫人,看在我一大早起床为岳父去买画的份上,你就原谅我吧。”
他说这些话做这些事时也不笑,就面容严肃,一脸认真的说着,动作也不熟练,可越是这样越显得真诚又诡异的合理,叫顾连清一时间都不适应。
顾连清愣愣地听着,然后试探着夹了一筷子菜放在他碗里,道:“下不为例。”
裴恒之吃了那口菜,道:“谢娘子赏。”然后又给顾连清夹了一筷子菜算是回礼。
两个当事人都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可旁人却是看不下去了,顾姜河狠狠蹙眉,想开口又觉得不合适。
老太君捂着嘴眼睛笑得眯缝,过得好便好呀。
顾溶月和谢景安眼底也是一片震惊。
顾溶月与裴恒之青梅竹马这么多年,可从未见他与谁这般熟稔过,更别说是讨好谁了。可今日瞧见,她都快要以为自己往日接触过的裴恒之是假的了。
谢景安抿了抿唇,他敛眸,如此也好。他素来是知道她的,性子坚韧,不管是什么样的境况,她都能接受,能让自己过得好,甚至能在苦难中开出花来。
这一点,他从未看错过。
外头传来一道轻咳声。
顾连清一回头是父亲来了,她刚要叫人添张椅子,就见顾姜山摆手,道:“你们小夫妻坐,不用管我。”然后便坐到老太君旁边去了。
顾姜河见状,喊道:“人都到齐了,吃饭吧。”
有了裴恒之在,这一顿饭吃得竟没有那么难受。
尤其是顾姜山拿到了那幅鸣鸢图更是爱不释手,吃完饭了还意犹未尽,拽着裴恒之的手,不停地解释这图何处最出彩,又有什么传奇故事。
顾连清见了,笑而不语。
见天色当真是不早了,四人便起身准备离去。
顾姜山看着自己的女儿,久久无言,最后只道:“往后好好过日子吧。”
“是。”顾连清垂首。
顾姜山拍了拍裴恒之的肩膀,叹了口气,最后又什么都没说,摆了摆手,“走吧。”
在大门口,四人又遇上了。
顾溶月喊了一声“姐姐”,又唤了一声“恒哥哥”,眼角湿润,道:“你们要好好的。”
顾连清看着她,喟叹一声,“你往后好好保重。”
顾溶月的眼泪顿时便流了下来。她对姐姐到底是心中有愧的。
顾连清看了一眼谢景安,对视的那一刻,她仍旧能感觉到他如过往般温柔的眼神,可回想起来,他似乎对所有人都是如此,顾连清偏了偏头,到底是没和他说话,只道:“时辰不早了,王爷王妃先走吧。”
肃王夫妇离开。
他二人便也在后面走了。在巷口,两辆马车一左一右分开。
顾连清的脑袋靠在车厢上,脸色苍白,显得有些疲惫。
裴恒之望着她,轻道:“你还念着他。”
她眨了眨眼,笑道:“那你呢?你也念着溶月。”
闻言,裴恒之狠狠地蹙了蹙眉,没说话。
顾连清翻了个白眼,不想和他再纠缠这些事,转移话题道:“你今日能来我很高兴。”
不管是真的去取画了也好,还是陪她演这场戏,她都很高兴。起码父亲看起来放心了许多。
裴恒之道:“可你看起来并不高兴。”
顾连清冷漠道:“我累了。”
裴恒之蹙眉。
顾连清又道:“裴恒之,不管你今天是真的去取画了也好还是假的也罢,我不追究,可是若以后你做不到的事情便不要答应。你有苦衷也可以早说,不要总是叫我空欢喜一场。若我需要你的时候你不在,那我便不需要你了。总是事后补偿,你和谢景安又有什么两样?”
话落,顾连清便闭上了眼睛。
她知晓现在对裴恒之说这些话是有些冲动了,裴恒之如今对她还不够喜欢,不过是几分同病相怜的怜悯罢了。
她这么做只会让他觉得她无理取闹。
可她实在是有些崩不住了。
她讨厌别人不守诺言,讨厌他们答应好的事情出尔反尔,讨厌她自己被推到没有选择的地方最后只能强颜欢笑地接受,甚至还要忍耐着所有委屈维持那最后一点可怜的体面。
这样的事情一次就够了。
她不想再经历了。
她不是不能体贴,不能忍让,可不能回回都叫她体贴,叫她忍让。不能永远都是会哭的孩子有赏,而她却只能等来一声来晚了,然后再给一点所谓的补偿。
她厌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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