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刀笔之下断生死
平陵窦氏曾盛极一时。
汉末大将军窦宪指挥汉军将匈奴打得溃不成军。这也是窦家满门引以为傲的事情。
自窦武事败窦家流落塞北转眼三百余年。
也许在窦威的身体中流淌着胡人的血液但是在他骨子里依旧是昔日大败匈奴人的窦家子孙。
郑言庆的一番话激起了窦威胸中的火焰。
他决意帮助郑言庆也许是徇私枉法但从窦威的心底却认同言庆的话语。海外蛮夷也敢在洛阳纵马?我堂堂大汉……不是大隋子民杀一个随从就要偿命?
简直是荒天下之大谬!
与后世的达官贵族不一样隋朝的世族子弟有着乎寻常的骄傲。他们经历过血与火的考验并且从一场场磨难中走出来更坚信铁与血的力量。窦威这种人绝不会满口的仁义道德。也许在窦威的心中更愿意用刀剑去教化异族。
窦威是司隶台下的洛阳别驾主张河洛地区的刑案。
所以他从洛阳县衙抽调什么公文并非一件难事。只需派一人过去洛阳县令自会将诉状交出来。窦威接过那公文一看眉头顿时扭在了一起同时冷笑连连。
果然是大国气象啊!
为了一个小小的蛮夷随从居然引经据典吗?
他把那诉状交给郑言庆“谒者台那些家伙果如言庆你所说的那样要诛杀雄大海。”
通篇尽是诛心文字似乎恨不得把雄大海千刀万剐才能向那些海外蛮夷们证明我大隋朝是何等的强盛何等的律法森严何等的高高在上。既然是国际纠纷你们不站在本国国民的立场上去说话却一个个争先恐后为蛮夷说话吗?
那些蛮夷是不会心存感激的!
郑言庆看完之后陷入了沉思当中。
从这篇诉状上来看雄大海断无可能幸免。难不成要去收买洛阳县令?更不可能。
“窦大人没有法子了吗?”
“除非谒者台收回这篇诉状重新撰写。否则以诉状上的罪名绝无可能救下雄大海。”
“那谒者台有可能收回吗?”
窦威歪着头看了看郑言庆突然笑问道:“言庆你认为呢?”
这就是等于回答了言庆的问题:没有可能。
“老大人不是按察刑案或许……”
“言庆啊你也许还不了解司隶台的职责。我身为洛阳别驾有按察之责但却不能插手洛阳县的审判。大多数情况下我们是在洛阳县做出宣判之后可以检查这宣判的失缺但不能负责具体的案子。”
只有监督权而无处置权。
郑言庆敏锐的捕捉到了窦威的语病“老大人您说在大多数情况下如此也就是有例外喽?”
窦威一笑“当然!如果你能让陛下过问此事司隶台就可以插手其中。”
晕!
这不是和没说是一个样子?
郑言庆不由得摇头苦笑。且不说能不能让杨广插手就算是能使杨广过问此事可杨广现在并不在洛阳。等杨广知道了而且也愿意过问这件事雄大海早已人头落地。
不行!
郑言庆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抖擞精神将那份诉状拿起来再一次认真观看。
“言庆啊你莫要费心思了。
谒者台写的这份诉状很难找到缺陷。依我看实在不行的话咱们只能事后追究。”
“事后追究雄大海难道能保住性命?”
“保不住!”
窦威回答的斩钉截铁“如今正值秋后如若判定下来三日内即当开刀问斩。我说的事后追究可以以司隶台的名义询问倭奴国使者于洛阳纵马伤人之罪。即便是去不了他们的性命也能让他们伤筋动骨……权当作为雄大海报仇。”
“人死不能复生区区伤筋动骨焉能抵得上雄大海性命?”
郑言庆当然不会答应拿着那诉状一遍又一遍的认真研究。窦威也没有生气坐在旁边看着言庆研究诉状心里却道了句:这父子两人执拗起来倒真是一个模样。
“窦大人我有一个办法。“
“哦说来听听?”
郑言庆研究了许久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拿捏的地方。他轻声道:“只是需要冒些风险在这诉状中添上一笔。”
“添一笔?”
郑言庆看着窦威说:“只需一笔我可保证连谒者台的人也挑不出理来而且雄大海也不必丧命最多是监禁数年。这样一来谒者台想必也不会真就翻脸吧。”
“怎么添?”
郑言庆将诉状铺在书案上挑选好了毛笔在上面轻轻勾了一笔然后让开位置。
“雄大海甩刀杀人?”
郑言庆笑着点点头“既是甩刀自然属失手致人死命。按照开皇律杖三十监三年足矣。”
诉状上原本写着雄大海用刀杀人。
这就是故意杀人当然是死罪。而言庆这一笔却将故意变成了过失其罪名自然减轻。至于杖三十更加好办。到时候请人出面暗中贿赂一下行杖的差役。
这轻与重只在差役的一念之中。
雄大海今年十六实际年纪才十四。监禁三年后出来也不过十九岁而已大好人生刚刚开始。想那隋唐演义里面程咬金不也是牢狱中的常客?遇到运气好的时候赶上大赦说不定连三年都不用。而谒者台未必会真去为倭奴做主。
这就是刀笔之下断生死!
其实在后世流传有许多关于刀笔吏的故事。
似郑言庆这种方法也有人用过。言庆通篇反复研究之后感觉也只有这个办法可行。至于当初谒者台的人究竟是写的‘用’还是‘甩’也未必能记得清楚。
只要洛阳县能宣判下来谒者台也没有办法。难不成打自己的嘴巴说是写错了吗?他们如何与那些倭奴使者解释言庆管不着。反正他就是要保住雄大海。
待墨迹干了窦威立刻命人将诉状送回洛阳县衙。
而后他连连摇头“言庆果然不负虚名这些年闭门读书也是卓有成效。这种事情若换做是我绝想不出这种主意。呵呵……言庆你这一支笔可以断生死啊。”[!--empirenews.page--]
郑言庆则郑重其事向窦威一揖到地。
“若非老大人抬爱小子这些许急智也没有用处。小子代雄大海一家谢过老大人救命之恩。”
两人又在书房里闲聊了一会儿郑言庆看天色不早于是起身告辞。
毕竟在竹园雄大锤还等着他的消息呢。窦威也没有挽留而是命人将他送出府外。
他是言庆的长辈又是朝中命官怎可能出门相送。
郑言庆在窦府门前认镫搬鞍翻身上马急匆匆的走了。可他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一匹快马疾驰而来在窦府门外停下。马上人翻身下马快步上前登上了台阶。
“请通报窦大人就说有夏州家信请他过目。”
窦府的门子立刻通报进去窦威让那信使将书信呈上却是两封书信。
“怎么唐国公要请他出马吗?”
窦威看罢书信也不由得暗自感叹起来。李家看样子已接受了言庆的存在即便无法让言庆归宗认祖可这培养起来却真是不余余力。若让此人为言庆老师的确是非常合适。
那信使说:“老大人信中内容卑职也不清楚不过李太守交代烦请老大人将另一封书信交给收信之人。”
窦威点点头“此事你只管放心明日一早我就会把书信转交出去。”
“如此卑职告辞。”
信使又急匆匆的走了!
而窦威在书房中坐下看着那信封上熟悉的字迹忍不住微笑着连连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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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言庆返回竹园的时候已经快到了子夜。
不知不觉他奔波了一个晚上也感到有些疲乏。不过看到竹楼里灯火通明他就知道郑世安等人还在等他。让毛旺把玉蹄俊牵到旁边他三步两步走进竹楼。
“言庆情况怎么样?”
郑世安连忙询问。
郑言庆反问道:“爷爷你们那边如何?”
雄大锤迫不及待的说:“一切尚好。你爷爷找了人我们也见到了大黑子。只是大黑子好像有点害怕让我有点不太放心。不过你爷爷托人使了些钱帛给大黑子安排了一个独立的牢房。里面的人也答应会帮忙照顾他……言庆大公子怎么说?”
郑言庆当下把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的讲述一遍。
“大锤子爷爷情况就是这样。
我能做的都已经做了。至于结果如何还要看明日县衙怎么判决。不过窦大人说只要谒者台那边不跳出来大黑子就不会有危险最多也就是关个两三年。”
听说雄大海不会有性命之忧雄大锤忍不住长出一口气。
王正和郑世安也点点头根据言庆所说的状况如果真的只是判个两三年的话无疑是最好的结局。雄大锤上前一步推金山倒玉柱一样就要给言庆下跪。
“啊大锤子爷爷您这是做什么?”
“言庆啊大锤子得感谢你能让大黑子保住性命。若是他出事我日后都不知道怎么去面对他死去的爷爷。”
雄大海是雄大锤的侄孙也是雄大锤大哥膝下唯一的骨血。
郑言庆连忙摆手上前要扶起雄大锤。一旁郑世安和王正也劝说道:“你这老小子这不是让庆娃儿难做吗?快点起来这么大的人了怎么和小孩子一样。”
“爷爷你们也早点休息吧。
明天一早咱们还要进城去看结果。可别去的晚了大黑子到时候看不见你们一定会更加害怕。咱们现在关键是要让大黑子平平安安的渡过这一道坎儿。”
郑世安王正连连点头拉着雄大锤上楼去休息。
言庆颇有些疲惫的站在竹楼大厅长长出了一口气“毛旺叔把这里收拾一下你也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早起。”
说完他转身走出了竹楼。
站在竹楼前的空地上言庆扭头看了一眼竹楼上仍旧亮着的灯火。
看样子这将是一个难眠的长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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