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沈二安醒来暗恼喝酒误事,赶紧再去将军帐前,守卫却说将军一早骑马出去了,遍寻不着人,有士兵吹起号角校场集结,沈二安心中一紧,匆匆跑去。
小都统韩白负责沈二安这一营,但见他一脸肃穆站立台前,看台下这一营士兵集结。霍玉和陆虎反手捆着跪在台下,霍玉已经狼狈不堪,长发披面,低垂着头看不清脸上表情,□□的身上污渍斑斑有明显伤痕,陆虎却依然跪着笔直,一脸凶悍地盯着旁边什长。什长老神在在,一本正经地站在一侧。待这一营士兵集中完毕,小都统站在正中朗声道:“军规第八条,军中□□者斩,此二人违反军规,按律行刑,你二人可有话说。”
还未等此二人张口,沈二安出列大声道:“都统大人,三营伍长沈二安有事要禀。”
小都统识得沈二安,当初宇文朔收沈二安为徒,韩白在场。韩白觉得沈二安此人有宇文朔指导,将军明显有提拔之意,更兼他自己勤学苦练天资聪颖,前途不可限量,故对他颇有拉拢之意。闻言,便道:“沈伍长请讲。”
沈二安一脸义正言辞道:“回禀都统,此二人存有私情不假,情之所致,稍有逾越,违反军纪,但实不应担□□军中之罪。望都统明察。”
韩白明显一愣,他心中明白沈二安在强辞夺理,但却辩驳不得,沉吟半晌道:“军中不得有私情。”
沈二安连忙称是:“都统明鉴,此二人犯了私情,该重重惩罚。”
韩白眼中隐有笑意:“沈伍长逾越了,军中军规又岂是你我能定的。”话音刚落,什长在旁边大声道:“都统莫听他胡言乱语,此事已经禀告将军,沈伍长颠倒黑白,惑乱军规。”什长明白自己这次将陆虎往死里整了,陆虎若大难不死,自己倒是离死不远了。
陆虎恨不得饮其血在台下怒斥:“我儿李世,你再敢说你老子一句,老子日日做鬼把你给活撕了。”随即,他朝都统重重磕头:“此事我一人做事一人当,和霍玉没有关系,求大人将我砍了,放了霍玉。”
霍玉颤颤悠悠地抬起头,声音嘶哑却分明:“你说什么胡话,我现在和死了有什么分别,活着不自在,不如死了。”
陆虎闻言心中一恸,他再朝沈二安重重一拜:“二安兄弟,我过去多有得罪,幸亏你大人不计小人过。你是个好人,陆虎无以为报,给你磕个头。我死后,如果霍玉还在军中,请代为多加照料,陆虎下辈子坐牛坐马报答你。”
霍玉疯了一样尖声大骂:“我和你什么关系!要你死了托别人照料我!你死你的!我死我的!”
陆虎跪着移到他身边,轻声道:“能看一眼少一眼,你也不看我一眼嘛。”
霍玉眼泪直流,恨声道:“我瞎了才会看你。”
陆虎笑回:“你不就是瞎了眼嘛。当时我强迫你,你应该把我也戳瞎了才对。”
霍玉抬起头,满含泪水地看着他,怆声道:“你哪里强迫得了我。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
陆虎傻在那里,突然伏地大哭,哭得抓心掏肺,闻者落泪。
霍玉凄笑一声:“一道死就一道死吧,死了做一对野鸳鸯,没有世间这么多破事,不正是件好事,你哭什么,你这傻子。”
陆虎边哭边喊:“我害了你!我害了你!”
霍玉挨在他身侧轻声道:“和你在一起,我才知道,什么叫快活。便是死了,我也甘愿。”
什长本想说什么,被都统一个厉眼震住了喏喏不敢吭声。沈二安心中发酸,看向都统。都统略有深意道:“沈伍长可以将此事禀报将军,陈情是非。”
沈二安心下黯然:“实不相瞒,我昨日已禀过将军。可惜将军今日不在营中,求都统宽限一日,我再去求见将军。”
都统为难地沉吟半刻:“如此,我再等一个时辰。”
沈二安心中焦急,但看都统一脸为难也不敢再说,于是得了韩白令急匆匆再去找卓路。他急得满头大汗,奈何军营之大,他竟然就一直没有找到。眼见着一个时辰马上就到,沈二安心急如焚却也只能往校场跑。校场里一片肃静,霍玉和陆虎两人默默挨着也不说话,静静赴死的样子。
沈二安一脸镇静走上台前半跪道:“属下已将此事回禀将军,将军下令此二人存有私情违反军纪,责令各捆打四十军棍。”
都统探究地凝视沈二安,缓缓道:“如此,谨将军令。”
什长在旁边冷不住叫唤:“沈二安,你说将军令,可有手谕?”
沈二安冷笑:“我难道还敢在军中信口雌黄假传军令吗?”说话时,他背上一身冷汗。
霍玉和陆虎不可思议欣喜若狂地看着彼此。沈二安一时情急,骑虎难下,只想着拖着一时是一时,却也不敢想自己此言一出后后果如何,年轻少年一时血气上涌,或许冷静下来他也不敢,如今却是咬牙坚持着。
都统令众人肃静,吩咐士兵将霍玉和陆虎拖了下去棍打。这时,校场响起哒哒的马蹄声,有人喊了声:“将军。”沈二安浑微一僵,紧抿着嘴,倔强地看着将军骑着黑马,慢慢踱了进来。
卓路冷冷扫了眼众人,最后将目光落在沈二安身上。沈二安生生地顶着这灼人的目光,背后不停冷汗冒出。假传军令者斩,是军中第二条军令。他觉得自己喉咙发紧呼吸困难,但他硬生生让自己背挺直,仰视着马上的将军。
卓路嗤笑一声,将目光移开,冷声道:“都愣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去练兵。”说完,也不看众人,一拉马缰快速地穿过校场。
沈二安傻愣愣地半跪在校场,望着卓路扬长而去的方向,好半天才整个人松了下来,眼睛亮得出奇。
沈二安和都统告了个假,直往将军大营,将军正在营中议事,沈二安在帐外等了许久。直至午时,帐中诸将鱼贯走出。沈二安思量着里面没有他人,便央门口守卫传达求见。门口守卫进去一会出来,奇怪地看了沈二安一眼,然后叫来两个士兵,指着沈二安道:“将军吩咐,将此人拖出去重棍一百,不得含糊。”
沈二安听完,在帐外朝里一跪,面不改色朗声道:“二安谢将军罚。”便痛痛快快去领了这一百军棍。这一百军棍打得毫不含糊,皮开肉绽,沈二安足足十日下不了榻。其中宇文朔来看过他一次,看他这一身伤气得吹鼻子瞪眼,他料想沈二安的个性干不出什么出格的事,最多言语触怒了卓路,最后叹口气:“这小子随便打人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然后叮嘱沈二安自个好好养伤,摇摇头走了。
陆虎不知沈二安为何受此重罚,但总觉得和自己脱不了干系,他和霍玉两个人跪在沈二安铺前,重重磕了三个响头,从此对沈二安忠心耿耿。霍玉解了军籍回了家乡,陆虎依然留在军中,他扬言一定要干出一番事业,然后风风光光地回家乡找霍玉,霍玉走之前怀抱着他:“只要你不死,我都等你。”
床上养伤这几日沈二安倒是难提静下心来,将宇文朔给的几本书好好从头到尾琢磨了几遍,觉得果真是学海无涯博大精深,将一些原来想不明白的倒是深刻地理会一二。待能够下床,便立刻马不停蹄地恢复练习。待身体基本大好后,他找了一日中午,向什长李世请教功夫。李世自沈二安赢了陆虎的一,对他有些忌惮,本不想应战,奈何陆虎在旁边大声奚落,搞得李世下不了台,一怒之下觉得沈二安这小子也不是自己对手,两个人就比上了。不想沈二安这小子固然养伤数日,功夫一点也没落下,日益精进,很轻松赢了李世。李世恼羞成怒,转身就走,心里想着怎么整治沈二安,却听陆虎问:“伍长,你今日为何想着挑战李世这厮?”沈二安回:“将军当日曾说,我赢了什长,便让我当什长。”李世气得差点摔了个跟斗。
沈二安蹬蹬又跑到将军帐外求见将军,守卫连进去禀告都省了,冷冷回他:“将军说了,闲杂人等不必禀报,一律不见。”沈二安无奈垂头丧气回来,第二日,都统韩白倒是在校场上当众把沈二安升了什长。
日子这样过了一月有余,一日军中训练完毕,沈二安去宇文朔帐中,他日日去找宇文朔,倒也不打招呼直接掀帐进去,然后看到了将军卓路。
宇文朔一脸怒气冲冲:“我不同意。”
卓路不为所动:“我意已决!”
两个人沉默地对视片刻,宇文朔重重叹了口气,眼角看到不知何时进来呆在旁边不敢言语的沈二安,道:“既然劝不了你,我也不多废话。此次,你把二安带着。”
卓路看也不看沈二安,淡淡道:“不带,此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沈二安闻言窘迫地低下头。宇文朔重重地哼了一声:“那你休想我同意。”
卓路眉头皱了皱,终于肯舍个眼神给沈二安,极不顺眼地看了他一眼,半晌,很不情愿地说了一句:“明日卯时在营口等我。”
宇文朔一听又要发怒:“明日卯时,有必要这么急嘛!”
卓路也不理疾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