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路将马鞭挑起二安的下巴,眯着眼睛端佯:“原来是你。”
他将马鞭往二安身上一扔,丢了句:“牵至马厩。”便率先走了进去。
晚膳过后,霍奇依然未归,卓老夫人派出人去找,将在花舫中喝得醉醺醺的霍奇给架了回来。卓老夫人勃然大怒,将一众家丁悉数发落,其中沈二安也不落下,统统打了二十大板,罪名为怂恿主子胡作非为,更是将霍奇禁了足。
第二日傍晚,卓路突然叫人传唤沈二安过去。
卓路住在西院,他性格怪僻,又不喜人多,西院深居西角,另僻后门,倒是非常清静。沈二安过去时,卓路坐在桌边一个人独酌,他缓缓地抬起头,眼神中幽暗不明,却似有风暴涌动。
沈二安心中暗暗一骇,刚低头请安,却见头顶飒飒风响,疾风而过一道鞭子凶狠而来,背
上火辣辣地疼,沈二安不敢抬头,保持着姿势。
“抬起头来。”卓路声音幽冷。
沈二安依言,刚一抬头,一道鞭子直逼他双目,他下意识地护住眼睛,头往旁边一闪,鞭子从他耳边沿着下巴脖子,鲜血淋漓。卓路不再言语,一鞭急过一鞭,沈二安本想一声不吭,生生挺下来,但奈何卓路故意般一鞭抽在他下`身要害上。沈二安呲牙咧嘴地护住下`身,抗拒又不敢言直直地看着卓路。
卓路仿佛嗜血一般,眼睛有些发红,人郁发阴冷,一鞭鞭越是朝着沈二安下`身而去。他鞭法精准,二安避无可避,索性整个人趴在地上,一声不吭。夏季的衣衫本就单薄,卓路每一鞭下去,沈二安的衣服便裂开一道痕,这十数鞭下来,基本衣不蔽体了。他趴着时,亵裤裂了个大口子,昨日被二十大板打得红肿的屁股露了出来,沈二安此刻却哪里顾得上这些。
卓路眼神幽幽地看着趴在地上的沈二安,突然一鞭鞭朝沈二安红肿的臀`部而去,他似乎找到了新的兴趣所在,一鞭盖着一鞭,没一会就皮开肉绽了。一开始沈二安还能咬着牙忍着,最后实在疼得厉害,忍无可忍,他咬着牙喊:“大人能否留着下次再打,奴才怕被打死了,大人下次没得消遣。”
卓路骤然停了下来,他闭了闭眼,在椅子上坐下,半晌,冷着声音骂了句:“滚。”
沈二安抱着支离破碎的衣服跌跌撞撞跑回自己的屋子,一夜疼痛自不必说。第二日倒有下人送了点膏药,说是卓大人吩咐,且让他休息几日。沈二安至此倒是怕了卓大人这怪僻。
之后几天倒再没有见着卓大人,过几日,便听闻卓大人回了云山,沈二安方舒了口气。霍奇关了几天便解了禁,但解完禁止没几天便又惹了事。有人在霍玉眼跟前掉进了湖里,霍奇赶紧让二安跳下相救,救出后,那女子却瞄准霍奇,抱着他不放嘤嘤得哭,然后哗啦啦来了一群人,原来这女子居然还是知州大人的女儿,这可如何是好。那女子哭着坚称是霍奇救的她,若不娶她,她便只有投河的份了。霍奇百口莫辩,看她那一脸麻子,是怎么也不肯。但第二天,知州夫人便上门了。卓老夫人便做主订了这婚事。
一天晚上,霍奇悄悄把沈二安推醒,让他不许声张跟着自己走,沈二安一头雾水,两人来到马厩,牵了两匹马出门,一路疾驰,霍奇快活地笑道:“我们这就去云山,避避风头!”
沈二安大骇,掉转马头要求回去。霍奇一字一顿地笑着威胁:“你若敢回去,看我怎么折磨死你。”
沈二安头皮发麻,只好跟着霍奇一路向北,盼着到了云山,他玩个几日,或者卓路将他遣了回来。
殊不料,真是世事难料。
云山之北,有西夷鞑靼,源自蒙古部落,骁勇善战,游牧而居。新可汗蒙兀尔吞并散部,逐渐强大。五年前,突袭云山,卓路初生牛犊不怕虎,轻率应敌,结果被俘。而后,卓山奉朝廷之命,以鞑靼质子将卓路交换了回来。朝廷加重云山关卡,重兵驻守,更设经略安抚司,卓路在金殿立下生死状,不退鞑靼,誓不还朝。元嘉帝授之经略安抚使,守护云山边防。自那役之后,卓路性情大变,励兵秣马。三年前,率轻骑,打了鞑靼一个措手不及,鞑靼元气大伤,轻易不敢来犯。
霍奇和沈二安二人刚一出云洲,霍奇便犯了事。他生性惹事生非,爱打抱不平,大街上看有人强抢民女,便二话不说,过去当了出头鸟。来人一脸凶悍,眼见霍奇要吃亏,霍奇便拿出了卓家的金字招牌:“经略安抚使卓路乃我兄长,你有几个狗胆,敢打小爷!”那人显然一惊,卓家来头之大,云州妇孺皆知,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只好怏怏而去。然则,说着无意,听者有心。
当天晚上夜宿客栈时,霍奇和沈二安便被人使了麻药,扛走了。当霍奇睁开眼睛,发觉自己和沈二安一起被绑在一辆马车里,他勃然大怒,正待开骂,沈二安连忙把手从捆绑的绳子里解脱出来,紧紧捂住霍奇的嘴。他醒得早些,双手细细摸索绳解,解了好一会,方才解开。他偷偷解开霍奇的绳索,附在霍奇耳边轻轻说了两个字:“鞑靼。”霍奇立刻面如土色。
现在两国按兵不动,卓路唯一夙愿便是扫平鞑靼,一雪前耻,霍奇若被俘,他太明白鞑靼定是将他威胁卓路。卓路若不救自己,自己必死无疑,卓路若为了自己答应了鞑靼的条件,想到卓路提到鞑靼时眼中的孤狠和杀意,霍奇觉得自己也是生不如死了。
他浑身冷汗,紧紧抓住沈二安的手腕,紧张地问:“怎么办。”
沈二安也着实不知该如何是好,不过他比霍奇稍稍镇定一些。车窗被封死,听说话声,驾马一人,一人坐在门口,还有两匹马左右围着马车。这架式,想跑基本不可能。
“我宁死也不能被他们抓去威胁卓大哥。”霍奇手心全是汗,哑着声音低声说。
车外有鞑靼语响起:“骑快点,赶在天明之前回去。”云洲与鞑靼世代相邻,有些口语相近,略略思索便能明白大概。霍奇的脸白了,将二安的手都掐出血印。
一车二马在路上疾驰,静悄悄马车里伸出两双手,一双手突然捂住靠着马车上那人的嘴,另一双手迅雷不及掩耳用一根细带子将人的脖子勒住,那人头一歪,生死不明。那人拾起地上的刀,骑马的人似乎感觉到一点动静,转过头来,便被一刀砍了过来,摔下马去。于此同时,一把拉过后面一人,并骑在马上,再一刀砍在马车中间缆绳上,车马分离,他将刀背猛拍马身,策马飞奔。一切便在一瞬间,一气呵成。左右骑马的人怒喝怪叫也不管不顾摔下马车的人与马车,叫嚷着:“别叫这两人跑了!”骑马追赶,眼见着便要追到,骑马者突然将身后那人推了下来,追赶者一迟疑,定睛一看,被推下的居然是同伴,批了霍奇的衣裳。追赶者大怒,大叫上当,定有一人躲在马车中。他们不知哪个才是正主和仆从,于是一马继续追赶,一马折返。
骑马者是沈二安,他想了这个调虎离山之计,想来马上有两人,后者披着霍奇的衣服,那两人必定上当,果不其然。他叮嘱霍奇逃离马车后,在原地找个地方躲起来,那两人发觉上当肯定会沿路追赶,自己若有幸逃脱,再回去找霍奇。
只是沈二安没能逃脱,鞑靼本擅骑射,马鞍边常备箭,虽然晚上漆黑,失了准头,追赶者射了了几次,沈二安的马便中了箭。沈二安翻身下马,没几下便被抓住了。
那人掐住沈二安的脖子,眼见着沈二安双眼泛白,差点死了过去才松手。最后将沈二安双手打了死结捆住,绳子另一头拴马鞍上,纵马折返。沈二安哪里跑得过马,最后被马拖在地上,活生生拖晕了过去。
等他再一次醒来,却是一个人关在一间陌生的地牢里。从手到脚,朝下部分大面积溃烂,森森白骨露了出来。他呲牙咧嘴地叫了起来:“有没有人,好歹给我叫个大夫。”
牢头闻讯,连忙去禀告。一盏茶功夫,便来了一行人,鞑靼族装扮。为首者是个年轻男子,长相俊美,衣着华丽,却是一脸不正经。他啧啧了两声:“你便是卓家那位小少爷?”云州话说得甚是标准。
沈二安犹豫了一下,瞅了瞅自身衣服,实在看不出颜色成了破烂。想着这会自己若说只是公子座下小厮,这群鞑靼估计马上就将自己给剁了。索性就先认了下来,看他们样子,霍奇应该逃了出去,按霍奇的性格,应该也不会放自己不管,定会想办法搭救。再者,留了命,自己也能想想办法看能不能逃出去。
于是,他学足了霍奇的语气:“还不快给本少爷请个大夫,我若死了你们就白抓了。”
那人笑眯眯地点点头:“那是那是,岂能慢怠霍少爷。我们还等着卓路,让你们兄弟相见。若你有个闪失,我们可如何跟卓路交待。”
话罢,吩咐身边随从:“收拾一间厢房,好好招待霍公子,为霍公子疗伤。”话罢,他意味不明地朝霍奇笑了笑:“还是霍公子识实务者为俊杰。你那随从,没你聪明,白送了性命,真是可惜。”
沈二安心里一震,却也不知此话真假,抬头直直盯着那人。
“霍公子。”那人一字一顿加重语气:“你便等着卓路来救你吧。”说完笑得甚是欢畅。
沈二安顿时明白那人定是看穿自己是个假的,只是将错就错了。他心中重重一沉,霍奇真是生死不明了。
沈二安果然被转置到一间厢房,不多时便有大夫过来帮他疗伤,但只是粗粗缝了缝涂了涂,不至于再恶化,却也好不了,幸好身体自愈能力好,伤口慢慢结疤,一身皮肤倒是疤痕累累,纵横交错。
每日有人按时送三餐,无人和他说一句话,他有心想套问几句,奈何送饭的人每每放下饭就走。这个房子像木笼一般,窗户被封死,门口有护卫守着,况且哪怕侥幸出了这门也出不了这府,沈二安想破了脑袋,也只能坐以待毙。他晚上一个人独坐时,想起阿瑜,这会过去一个多月了,自己没去,阿瑜会不会觉得自己不守诺言,会不会不等自己了,想到这里,心里难受得厉害。
一日傍晚,有两卫兵照例进来送晚膳,只是进来后,他们将门关上,一人快速将衣服头帽脱下,低声道:“霍公子,我们奉卓大人之命前来救你,快将衣服与我交换。”沈二安一愣,立即将衣服脱下,换上鞑靼装束。换毕,那人佯装成沈二安的模样,沈二安低头跟在另一人身后,收拾起餐盘跟出门去。出了门一路顺利,那人悄悄带沈二安拐到侧门出去,有两匹骏马拴在树后,两人纵身上马,一路飞驰,骑了许久,在一座野庙前停下,跳身下马,突然身后尘土飞扬,紧追着数十人马,领头者便是沈二安牢中所见年轻男子。
沈二安二人大惊失色,那男子慢悠悠停下速度,笑眯眯道:“一别数年,卓大人可好?”
“劳帖木儿将军挂念。不踏平鞑靼,卓某怎敢不好。”卓路冷冷的声音从庙里传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