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风有些支支吾吾,声音小得如同蚊子叫,林沐风也没听清楚他嘟囔了些什么。
林沐风皱了皱眉,逼问道:“到底是谁?”
张风咬了咬牙,小声道:“先生,是——是我姐姐。先生平叛之时,那日我在家中作画,她看着好玩,便跟我——跟我学了一点……”
古时不比现代社会,师傅所传之技艺,如果没有师傅的点头同意,徒弟是不能私自传给他人的。张风将琉璃内画技艺私相授受给自家姐姐,这已经是犯了大忌讳。
他当然知道这一点,否则也不会“支支吾吾”了。
林沐风闻听是张风的姐姐,眼前顿时浮现起一张俏丽中略到病态的少女面孔,哦,是那个武定侯府的张颖?
他心里着实吃了一惊。倒不是为了张风私自传授,而是觉得太不可思议了。这在方寸间上挥洒的内画之法不比其他,一来需要天分,二来需要一定的绘画基础,三来还需要熟能生巧的千百次的磨练。笔法,力度,整体布局,基本功,都缺一不可。可这张颖居然在短短几个月时间内掌握了内画之法,看着技法的熟练流畅程度居然隐隐有超过张风的态势——不可思议!
林沐风又高高举起手中的琉璃内画笔筒,对着绚烂的阳光仔细打量着。
青色的长衫,乌黑而飘扬地头发。飘逸而傲然的神情——构图虽不复杂,颜色搭配也不纷繁,但寥寥数笔就将画中文士(林沐风)的气质神韵勾勒无遗。
……这,这即便是自己来做,也就是在细节的处理上能超过她一筹罢了,林沐风越看越心惊。
张风在一旁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林沐风变幻的神情,心里不免有些忐忑。“先生……阿风错了,阿风让我姐姐从今往后不再动笔内画……”
林沐风见张风忐忑不安的样子。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心里暗暗好笑。
笑容一敛淡淡道:“阿风,你把这个东西给我看,是何用意?跟我承认错误?”
张风赶紧躬身,“先生,是——是我姐姐想拜先生为师。学……所以……”
林沐风默然无语。因为,他这个时候,看见张风家的正屋里走出了两个女子,一个布衣短裙,一个紫色长裙,一个肤色健康略带黑红,一个脸颊粉嫩略显苍白。一个是香草,一个自然是张颖。
香草急急行了几步。裣衽一礼,“香草见过少爷,少爷请屋里看茶。阿风,少爷来了,你也不告诉我一声。”
“呵呵,无妨。”林沐风跟香草略一寒暄。清澈地眼神便越过香草投向了她身后的张颖。
张颖地脸色微微一红,稍一犹豫,还是上前一福,“民女张颖,见过林大人!”
林沐风点了点头,情不自禁地围着张颖娇柔的身子转了几圈。他那炽热的如同观赏一件珍宝一般的眼神,让少女有些羞涩,垂下头去。
香草一怔,还从来没有见过林家少爷像今天这般“失态”。难道,是林家少爷看中我家姐姐了?哦。早就听说当初先皇要将张颖跟南平公主一起许配给林家少爷……
香草正在胡思乱想。却听耳边传来一个低低的声音:“张小姐,沐风能看看你的手吗?”
香草脑子里轰地一声。没错了,林家少爷绝对是看中张颖了,否则,一个男子居然公开要看人家一个未出阁少女的手,这简直……
张风神色一变,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心里也是一阵“波动”——先生果然是对姐姐有意!
张颖心中一颤,顿时霞飞双颊,脸蛋发烧,再也不敢抬起头来。
他,他——想要干什么?张颖心中就好像是揣了几只小兔子一般,扑扑直跳。
林沐风似乎这才醒悟过来,如此直接要看人家地手,似乎有些失礼。不过,他急于求证一个疑问,此刻也顾不得这些了。
内画之技,尤为看重天分。也就是说,学习内画者,有无天分,非常关键。因为在内画的过程中,很多笔法和细节需然凭感觉处理,需要作画者有极好的灵性和手感。
其次是极高的耐力。通俗地讲,就是要能坐得住。举例来说,内画一个简单的图案,或许就要花费一个时辰以上,这就要求作画者心静如水,集中精神,融会贯通。
当然,这一切,都建立在基本功的基础之上。作画者首先要精通普通绘画,否则,内画就无从谈起。
在林沐风看来,张颖能在短时间内成就内画之法,必然说明其不但有很高的天分悟性,还有极高的耐性和毅力。而且,这种天分必然还体现在她地手指上,就跟弹钢琴对弹奏者的手指有要求一般,真正的内画大师收徒弟首先要看的就是学生的手指,因为这决定着将来内画的手感。
某些时候,手感会弥补“训练”地不足。换言之,某些天分好、耐力佳、手感好的人,其花费一个月学习内画的效果,要比一般人学习半年还要好。
张风有天分,但耐力和毅力略差,手感也稍有不足。终其一生,恐怕其内画的技法是无法超越林沐风了。这,正是林沐风长期以来感到比较遗憾的地方。
张颖虽然没有抬头,但还是感觉到了林沐风炽热的目光,犹豫半天,终于还是抬起双臂,将一双白皙如玉修长无暇的双手伸了出去。
中指和食指纤细修长,大拇指第一关节处微微自然弯曲,天生就是为握住内画笔生的……这是典型的内画之手啊,跟自己的手何其相似!林沐风哈哈大笑,突然伸出自己地手扫了一眼,兴奋之色溢于言表。
……
弄了半天,林沐风看自己地手是这等心思。张颖心里一松,又有一丝淡淡的失落。
“张小姐,我想问问你,你对这琉璃内画之术……”林沐风没想到自己渴盼已久寻找已久地“衣钵传人”的最佳人选居然是张风的姐姐,人才难得,他不想放弃。
张颖蕙质兰心,自然明白了林沐风的意思,这正合她意。她本来就是想托张风跟林沐风说个情,让自己跟他学习内画。她太喜欢这种内画技术了,泡上一壶茶,凝神静气,独自一个人在书房里内画一方世界,太合她的胃口了。
况且,女孩心底里还有一丝小小的心事:能借此,跟自己心目中天神一般的男人相处,哪怕是听听他说话,也是好的。
“先生,颖儿很想跟先生学习内画。”
……
“内画,重在心画,笔法只是内画的外形……内画的真正境界,是作画者心神沉入方寸之间,与天地浑然一体,心在动而非是笔在动……”林沐风微微一笑,“如果张小姐能悟明白这个道理,依你的资质开创出属于自己的内画流派来也来日可期。”
张颖清秀的脸上流露出一丝神往,半晌,她深深一福,颤声道:“多谢先生肯将这神奇的内画绝技传授给我——”
“还请先生,以后叫我颖儿吧,颖儿如今也算是先生的学生了。”张颖羞涩地说着,抬起头来,生平第一次勇敢地直面一个男子。
感受到少女的痴迷和火热,林沐风不由心头一荡。他尴尬地一笑,岔开话去,“好,我便叫你颖儿。颖儿,你每日晚间去我家里——我将内画之术全部相授……正好,将来你也可入瓷学做个先生,教授琉璃内画吧。”
“嗯,颖儿知道了。”张颖听到这一声颖儿,心里甜丝丝地,羞涩乖巧地点了点头。
林沐风心情很高兴,突然想起一事来,向香草微微一笑,“香草,我家轻云说你要的香囊她明日给你送来。”
“香草知道了。”香草笑了笑,“少爷,进屋用茶吧,阿风啊,你赶紧去买些酒肉来,少爷难得来我们家一趟,留先生在家里吃饭呢。”
虽然已经彻底脱离了贫困,但香草和张风还是习惯于过平淡的生活,他们家里连一个下人都没有请,里里外外都是香草一个人来操持家务。不过,两人乐在其中,外人是很难体会和理解了。
林沐风犹豫了一下,便笑道:“也好,阿风,今儿个跟我好好喝几杯。”
张风嘿嘿一笑,“我去买驴肉。先生,你可不知道,前日京师里刚开了一家驴肉馆,味道那个叫绝啊,香飘十里毫不夸张。而且,这驴肉馆还有很奇怪的规矩,酒客点酒菜不能浪费,吃完才能结账走人。否则,就要收双倍的价钱。”
“哦?”林沐风一惊,难道是东昌府那家驴肉馆开到京城来了?
“阿风,你问问,这家驴肉馆的老板是不是一个姓孟的,从东昌府来的,如果是,你给她10两银子,就说是林沐风还她的欠账,呵呵。”林沐风摆了摆手,“赶紧去吧,快去快回,如果真是这家驴肉馆,味道还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