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面色瞬间阴沉下来,双手紧紧握成铁拳,狠狠地一拳击打在帐幕的木柱上。碰!一声爆响,不远处来来往往的军士吓了一跳,一个百户模样的低级军官眼睛一瞪,刚要喝斥,猛然发现是燕王朱棣,不由缩了缩舌头,垂下头去,装作什么也没看见,带着自己手下的十几个士卒匆匆而去。
黑衣人神色一凛,脸上微微露出了一丝畏惧之色,情不自禁地向后退了一小步。
“再派人去,转告徐辉祖,如果他能迎本王进京,本王登基之后,册封他徐家子子孙孙世代为大明第一异姓王。如若不然,待本王攻入京师之后,必诛杀他徐家满门。”朱棣一字一顿的道。说完,转身进帐幕而去。
黑衣人应了一声,抬头望望薄暮西山的夕阳,叹息一声,身子一纵便消失不见。
也就是在这个血色残阳的时刻,东昌府外的那场血战终于落下了帷幕。
朱棣的燕军骑兵虽然是出了名的骁勇善战,但整体战斗力比起经过了西域征战考验洗礼的神机营骑兵来,还差了许多。神机营骑兵的瓷火器战术已经炉火纯青,既能单兵作战,又能集体配合,点线面战场上那到处开花的火箭和“飞弹”几乎成为燕军骑兵难以逃避的梦魇。再加上,神机营3万骑兵对2万燕军,以多击少自然稳获胜算。
战斗从上午打响,一直到日落前结束。林沐风的神机营共歼灭燕军骑兵近万人,除了部分溃逃地散兵之外,剩下的数千人都跪地向林沐风也就是向大明朝廷投降。当然,神机营自身也付出了血的代价,死伤将近3000人。
朱棣还是小看了林沐风,小看了林沐风标下的神机营,小看了瓷火器的巨大威力。与普通火器相比。瓷火器有一个显而易见的优势,那就是火器的瓷质器壁在爆炸中粉碎成无数细小地“弹片”。飞扬开去都是致命的,无论是对于骑兵还是骑兵胯下地战马。
昏黄的余晖中,空旷的战场上一片狼藉,到处是扑倒在地的尸体和马匹,殷红的血迹在地上流淌着,划出了一道道刺眼醒目形状不一的血色图案。空气中弥漫着无尽的血腥气息,几乎要令人窒息。
2万多神机营骑兵跨在马上。黑色地盔甲上满是血迹,寒光闪闪的长枪尖上有的还在向地下滚落血红的血珠,在夕阳余晖的照耀下闪烁着肃杀阴森的光芒。
林沐风失神地望着眼前的一切,心里丝毫没有战胜者的喜悦和狂热,反而是深深地战栗和痛楚。骑在马上的,倒在地上的,活着的,死去的。都是大明的军士,都是华夏子孙,骨肉相残同胞相战,无论胜败都是一种耻辱。
林沐风落寞地往前走了几步,俯身为一个死去燕军骑兵整了整他那沾满血色地盔甲,发出一声长叹。突然。尸体缓缓动了一动,林沐风大喜,刚要唤人来救治他的时候,燕军骑兵弹跳而起,手中握着一把锋利的匕首,生生向林沐风的胸口刺去。
电光石火之间,林沐风避无可避,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匕首带着轻微的呼啸之声刺向自己的胸口。
“大都督,小心!”众将皆惊呼。
当!一声脆响,他身旁不远处的徐昭雪情急间掷出了手中的宝剑。宝剑带着凛然的寒风飞射而至。将燕军骑兵手中的匕首撞飞。燕军骑兵怒吼一声,奋尽全身力气。扑了过来,将林沐风扑倒在地,用满是血泥地双手扼住了林沐风地喉咙。
林沐风并没有挣扎,只是痛楚地闭上了眼睛。因为在这瞬间,他已经发现,郭奎纵身过来,手中的宝剑狠狠地刺入了燕军骑兵地脊背。
燕军骑兵惨叫一声,身子抽搐着,扼住林沐风喉管的手渐渐失去了气力,霍然松开,身子后仰栽倒在地上,蹬了蹬腿便再也没有动静。
孟连长出了一口气,咒骂了一声“该死”,怒火高炽地指挥着自己的人马将跪着的一地俘虏包围了起来,神机营的骑兵们愤怒地拔出了各自背后平日里很少使用的普通弓箭,无数箭锋瞄准了数千俘虏。
徐昭雪知道孟连要做什么,眉头一皱,扶着林沐风起身,小声道:“大都督,他们已经放下武器归降,不可再滥杀无辜了。”
林沐风叹息着点了点头,奔过去,大喝道:“都给我住手!”
孟连从来都是唯林沐风的命令是从,令旗一摆,数千神机营骑兵霍然一起收起弓箭,但仍然还是手握长枪,杀气腾腾地监视着一地俘虏,没有一个退开。
林沐风转身望着自己麾下的神机营骑兵,朗声道:“兄弟们,他们是什么人?”
“回大都督,他们是叛军,是燕王贼兵!”众骑兵轰然回道,喊声震天。
林沐风摇了摇头,“不,他们不是贼兵,他们跟你们一样,是大明的子民,是大明的军士,是我们血脉相连的骨肉同胞!叛逆的是燕王,而不是这些军士!”
顿了顿,林沐风又转过身来大声呼道:“你们既然已经归降朝廷,本大都督也不难为你们。燕王叛逆,必当伏诛,本官希望你们不要再继续助纣为虐,以免白白送掉性命。走吧,你们都走吧,回乡去吧,等朝廷平息了燕王叛逆之后,你们再出来从军,朝廷一定会既往不咎——记住,你们是大明的子民,是大明的军士,而不是燕王的子民、燕王的奴才!”
数千俘虏听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要放他们回乡?看神机营的骑兵慢慢闪出了一个缺口,先是有十几个俘虏惶然出列低头走了出去,见没有人阻拦,便仓皇逃窜而去。不大一会功夫,数千俘虏就散了个干干净净,消失在渐渐降下来的夜幕中。
“好一个‘你们是大明的子民而不是燕王的子民’,大都督,昭雪好感动哦。”徐昭雪盈盈走了过来,有些激动地仰脸望着他,眼神中居然有一层泪光闪烁。
“大都督,末将以为,实在不该放了他们。即便是不全部诛杀,至少也要囚禁起来,免得他们再次投入燕王军中,再次与我军为敌。”孟连性子爽直,有什么说什么,心里不满便直接说了出来。
“囚禁起来?囚禁在何处?这数千人即便是交给东昌府,也关押不过来。我军此次要奔袭北平,带着这数千俘虏如何能行。再者说了,他们只是从贼起兵,本身并没有什么过错。”林沐风淡淡道:“当然,我也知道,他们中有相当一部分仍然会再次投入燕军之中,不过,这也正中我的下怀。正好让这些败兵去燕王军中散播我军神勇无敌的消息,让从贼的燕军士兵知道,以燕王之力与朝廷对抗只能是死路一条。”
孟连哦了一声,退了下去。看那神态,还是有些颇不以为然。
徐昭雪在一旁眨了眨眼睛,格格笑道:“好一个狡猾的林大都督。”
林沐风还没顾得上说话,一个锦衣卫匆匆而来,躬身道:“大人,东昌府知府孟凡光拜见。”
说话间,身着官袍的东昌府知府孟凡光带着一众属下,战战兢兢地走到林沐风等人跟前,深深躬下身去,“大都督,下官已经准备好和晚宴和驿馆,请大都督和诸位将军进城中用饭歇息。”
……
城外的战场被清理一空,所有的尸体和死去的马匹都被孟连带人深埋了起来。2万多神机营骑兵在东昌府城外扎下营寨来,一直休整了5日。按理,军马理应迅速从东昌府继续北上,直入北平,但林沐风却迟迟没有起兵开拔的命令。他每日留在城中的驿馆中,悠哉游哉地品茶读书。到第六日的上午,他手下的将领们终于按捺不住,公推孟连前来问个究竟,想要搞清楚林沐风到底是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大都督——何以迟迟不起兵,兄弟们都等得急了,让老孟来问问,嘿嘿。”孟连笑着凑了过来。
林沐风放下手中的书本,避而不答,反而笑问道:“孟连,派出去的探马可有消息了?已经5天多了,想必燕王已经知道我军在东昌府首战告捷了吧?我想,他应该会再次派出一支军队来拦截我等。”
“大都督,燕军主力在大名与徐州府之间与耿炳文侯爷的大军对峙,大战一触即发。至于北平城那边,尚没有什么动静。”孟连搓了搓手,“老孟知道大都督用兵如神,可是,大都督,兵贵神速,我军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奔袭北平才能发挥奇兵的作用,否则,等燕军反应过来,有了充分的准备,不断派军拦截我等,怕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