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沐风出宫先去了西大营,将出征西域的事情知会了西大营的镇抚郭奎和两个千户孟连、夏侯永,让他们做好一切准备。又去了瓷窑一趟,吩咐王二带领本窑工匠配合兵部工部派驻在瓷窑上的火器工匠昼夜加班赶制瓷火器,这才准备回家跟柳若梅说说这事。
刚到门口,却见一个黑衣青年在他的府门外打着转转,黝黑的脸上一片焦灼神色。居然是那日与他一起醉酒的东方浩!林沐风心里有些惊讶,紧走两步,微微拱手道:“原来是东方兄弟,在林某门外可是要找林某?有何事?”
东方浩脸色一喜,几步上前,一把抓住林沐风的手,急道:“林兄,在下有急事找你帮忙!”
林沐风淡淡一笑,“既然东方兄弟找上门来,请进府说话吧。”
“不,不,林兄,事情紧急,且听我给你说。你可还记得当日我的义妹、明月画舫的若兰姑娘?”
林沐风眉头一跳,点了点头,“若兰姑娘,在下当然还记得。”
“好,林兄,在下是直性子,也不跟你客套了——林兄,你是京城里少有的大财主,在下求你带银子跟我去明月画舫,将若兰妹子赎出来……”东方浩面色一红,低低恳求道。
为妓女赎身?林沐风愕然,摇了摇头,“东方兄弟,这恐怕我不能帮你了——”
东方浩面色一白,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林兄,在下求你了,只要你肯花银子为若兰赎身,东方浩感激不尽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情!”
林沐风皱了皱眉,赶紧将他拉了起来,叹息道:“东方兄弟。银子是小事,只是我如今身份不同。为秦淮歌姬赎身实在是有伤官体啊……”
东方浩听了顿时面色黯淡下来,硬撑着跪在地上没有起身,“林兄,我这若兰妹子孤苦伶仃流落风月场中,实在是红颜命薄。她一向在秦淮河上卖艺不卖身,但如今,明月画舫的老鸨嫌她不肯接客。终于还是要公开将她卖出去……林兄,实不相瞒,在下曾经学得一身好武艺,自问纵横江湖数年也从未遇到对手,如果林兄肯出钱为若兰赎身,东方浩愿意进林家为奴,穷其一生报答林兄地大恩大德!”
林沐风心里一动,此人武艺高强行为豪放定然是隐藏在民间的豪杰之流。如果能收拢此人,对自己倒不是一件坏事,只不过,此人来历不明……
东方浩似乎是猜到了林沐风的疑虑,沉声道:“林兄。在下江湖人称黑摩乐,自问行侠仗义也不是歹人,林兄——”
林沐风呵呵一笑,打断了他的话,摆了摆手,“东方兄弟,这样吧,我将银子给你,你去为若兰姑娘赎身便是了。”
东方浩摇了摇头,换了称呼。“林公子。如果单纯是银子的问题,在下也就不来找公子你了。若兰对于明月画舫来说。就是摇钱树,老鸨子是绝对不肯放若兰的,只有公子这样的大人才能……”
林沐风呆了一呆,苦笑道:“你这实在是难为我。”
“林公子,东方浩求你了!”东方浩轰然叩首,赌咒发誓道:“林公子,只要你为若兰赎身,让她脱离苦海,东方浩在此发誓,愿意终身为奴,鞍前马后为公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如有违誓,天打雷劈而死!”
林沐风面色一缓,这赌咒发誓对于现代人来说,恐怕没有什么约束力,但在这古代社会,誓言就是一种无形地束缚和契约,很少有人敢违背自己的誓言。他心道,看来这东方浩与这若兰情分不浅哪,居然要为了她甘愿献身为奴。
林沐风心里矛盾,他有心要帮帮这东方浩和若兰,但又不想因此毁了自己地名声。毕竟,自己现在不比以往,已经是掌握一定权力的重臣,必须要考虑自己的官体清誉。沉吟了半晌,他低低道:“东方兄弟,你且在此等我,我先回府一趟。”
林沐风慢腾腾走进了内院,正琢磨着要不要跟柳若梅商量一下,突见柳若梅抱着熟睡的小秋生笑吟吟的迎了上来。
“夫君!”
“若梅。”林沐风心头一暖,笑着小心翼翼地接过秋生抱在怀里,然后这才又把东方浩请求他为若兰赎身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柳若梅皱了皱眉,“夫君,为一个苦命的女子赎身倒是无所谓地,反正我们家也不缺那点银子,可是,夫君你如今是朝廷的大臣,去风月场所为歌姬赎身怕是要伤及夫君的清誉啊!”
“若梅,我也正是这般考虑,算了,我们有心无力,我出去回绝了他吧。”林沐风摆了摆手,“对了,若梅,皇上命我十日后带3万军马赶赴塞外……”
林沐风将自己十日后将要出征的事情给柳若梅说了说。柳若梅先是一惊,尔后又担忧起来,紧紧拉住他的手,惶然道:“夫君,这领军出征之事非去不可吗?妾身虽然不懂这些,但妾身知道这事儿很危险……”
“若梅,皇上下旨,我也推卸不得。你不要担心了,我会小心的。”林沐风叹息一声,“只是又要离开你们母子,我这心里实在是不舍。”
柳若梅默默无语的依偎过来,林沐风将孩子交给一旁的轻霞,然后紧紧将她拥入怀里,轻轻抚摸着她柔弱地肩膀,“若梅,孩子就辛苦你一个人了……”
柳若梅微微闭着双眼,伏在林沐风的胸膛上颤声道:“夫君,梅儿害怕……万一你要有个三长两短,叫妾身怎么办……”
“若梅。又不是生离死别……”林沐风怜惜地捏了捏柳若梅的肩膀,手抚向了她日渐丰满地玉臀,有意岔开话去,“宝贝儿,今晚我要……”
柳若梅俏脸一红,羞不可抑地小声嗔道:“夫君。轻霞还在边上……”
林沐风哈哈一笑。突然,柳若梅红着脸抬起头来。“夫君,你刚才说的那个人武功高强是一个……一个大侠?”
林沐风愣了一下,“大侠?呵呵,若梅,他应该是一个混迹江湖的浪子豪杰!”
“那好,夫君,妾身觉得你应该答应他——有这样一个人当夫君地贴身保镖伴你出征。妾身心里也踏实一点——夫君,你去吧,这京城中买歌姬为小妾的官家也不在少数,你去赎那个若兰出来,只要我们还她自由,想必也不会引起流言蜚语。”柳若梅毅然道:“夫君,快去!”
林沐风眼前一亮。心道:“对呀,我只要赎她出来,还她自由就是了,只要不弄进府里来为奴做妾,还怕什么闲言碎语!”
……
秦淮河畔的明月画舫。是秦淮河上有名的大画舫之一,或者说是档次比较高地画舫。画舫上的歌姬,个个貌美如花,精通琴棋书画,是这南京城里地文人士子和达官贵人们寻欢的首选之地。
夜幕低垂,和风徐徐,繁星点点。此刻,明月画舫靠近在岸边,数十盏红色的灯笼高悬在画舫的船舷和船帆上,画舫通往岸上地踏板上。一个个衣冠楚楚地男子络绎不绝往画舫里行去。
今晚。秦淮明月画舫头牌歌姬、卖艺不卖身的美人若兰挂牌出售第一夜。此消息一出,南京城里引起了轰动。若兰入明月画舫地时间并不长。但在短短半年之间,就艳名远播名躁秦淮两岸。平日里,不知道有多少公子哥掏出大把大把的银子来,只为听她弹奏一曲,要想一亲芳泽,那是断断不能的。可如今,这娇滴滴天仙一般的人儿终于要接客了,当然是各路风月人士蜂拥而至,要知道,这女儿家的第一夜,是个有钱的男人都好那一口,不论古今。
林沐风换了一身青袍,面色淡然,跟在东方浩的身后缓缓进了画舫。
画舫里早已坐满了人,来的人虽然多,但顺利过门口第一关地人却并不是很多,因为,这一关口明确要求,囊中少于200两纹银者免入。林沐风心头暗叹,一个当红歌姬的第一夜,怕又是要拍出一个天价来的。
林沐风坐在一个角落里,东方浩恭谨地站在他的身后。
画舫里人声嘈杂,寻欢客里有油头粉面的公子哥,有财大气粗的大富大贾,当然也有便服而来地当朝官员,他们凑在一起放肆的笑着,色迷迷的眼神似是要穿透那面前的竹帘,将那竹帘后的美人儿剥掉衣裙尽情蹂躏一番。既然来了,他们就不会在乎银子,当然,这也有个限度。同时,往往在很多时候,也不是谁的银子多美人就归谁了。
前些时候,青莲画舫的头牌歌姬小倩挂牌出售,南京城里的大商人张某人掏出1000两银子也没有摸到美女的一根毫毛,却是礼部尚书曹链的内侄吴光只花了数百两银子就取得了小倩陪床一夜地机会。
“老鸨子,怎么还不出来,老子们都等了半天了。”
“娇滴滴地小若兰,公子有的是银子,一想起你那粉白粉白地小胸脯儿,公子心里就酥了。”
放肆淫荡的笑声响起,众人不耐烦的躁动起来。林沐风在一旁皱了皱眉,抬头扫了东方浩一眼。东方浩面色尴尬,俯身低低道:“公子,快了,快了,这些猪头,我恨不能一剑都宰了他们。”
突然,一阵悠扬的琴声响起。竹帘一掀,一个老鸨子打头,两个俏丽的小丫头一边一个扶着面色淡然艳若桃花的若兰走了出来。众人顿时安静下来,数十双贪婪的眼神纷纷都投射在若兰那高耸的胸脯上,那盈盈一握的细腰和丰满的玉臀上。
若兰甩开两个小丫头的扶持,径自走过去中间的椅子上。微微闭上了眼睛。长长地眼睫毛剧烈的颤抖着,胸脯微微起伏。
40多岁浓妆艳抹的老鸨子艳儿花扭腰摆臀,满脸堆笑地走到场中,“各位大爷,我们家的若兰姑娘今儿个要挂牌了,奴家感谢你们的光临。好了,看看诸位大爷也等得急了。咱也废话不说了,还是老规矩。起价200两,价高者得!请各位报价吧!”
“200两!”
“650两!”
“800两!”
……
众人开始乱哄哄的报价,几分钟的功夫,价格就被抬升到了1000两。开出这个价格地是一个西域来的胡商东里亚,此人常年留居南京城,在南京城里开设了十几个大店铺,销售胡人地皮货和葡萄酒。他几乎每隔几天就要来这明月画舫呆上几个时辰。听听若兰的琴音,看看她那艳丽出尘的俏模样,早就对她垂涎三尺。
东里亚得意洋洋的扫视着众人,哈哈大笑,“诸位,我出1000两,你们还有叫价的没有?没有叫的,这若兰小美人儿就归爷爷我了。哈哈!”
说句实在话,美女的第一夜虽然令人向往,但要说花上千两银子去睡一个婊子,尽管这些人都是有钱人,也还是有些不舍得。毕竟,这千两银子在大明可不是一个小数目。足够一个普通人家过上几十年了。故而,多数人都妒忌地涨红着脸,看着东里亚嚣张也无可奈何。
东里亚又是一声大笑,“艳儿花,若兰姑娘归我了,今晚我就留宿在你这明月画舫之上了。”
“且慢。”人群中,一个衣着华服的公子哥缓缓起身,慢慢走到场中,不屑一顾的望着东里亚,冷笑着。“小小一个商人。居然敢如此嚣张。这若兰姑娘,是本小侯爷的。你知道吗?你还想一亲芳泽?小侯爷送你进秦淮河里喂王八!”
居然是武定侯府的小侯爷郭亮。郭亮常年混迹在风月场所,这些人哪能不认得他,东里亚心里愤怒但脸上却一片恭谨的笑容,“哦,原来是小侯爷,既然小侯爷——”
东里亚恋恋不舍地扫了一眼若兰娇艳的脸庞和柔若无骨的身子,咽了口唾沫,颤声道:“既然小侯爷有意,东里亚就告退了!”
郭亮哈哈一笑,“艳儿花,小侯爷我也不占你便宜,我出1100两银子买了这若兰地第一夜。”
艳儿花咧嘴一笑,脸上厚厚的脂粉抖落开来,“小侯爷,请,请,若兰今晚属于小侯爷了。”
郭亮厌恶的扫了她一眼,背过身去,摆了摆手,“诸位,你们可以退场了。”
林沐风一直坐在那里闭目养神,动也不动一下。东方浩眼看若兰被郭亮拍得,急得面红耳赤,急急俯身道:“公子!”
林沐风睁眼一笑,霍然起身,朗声道:“本公子出价1200两!”
众人这时已经开始退场,突闻又有人出价,便都纷纷止住脚步,回头看向林沐风。林沐风一袭青袍,神情俊朗,飘然走向场中,扫了郭亮一眼,“小侯爷别来无恙否?”
郭亮面色剧变,忍不住后退了几步,低低道:“林学士,你竟然来此风月场所,你,你……”
“怎么,小侯爷来得,林某就来不得吗?”林沐风淡淡一笑,“如果小侯爷不继续出价,就请离去吧。”
郭亮心里一个激灵,自从那日他被林沐风“拾掇”了一顿后,就对林沐风产生了极大的畏惧,再加上如今的林沐风大权在握,圣眷极隆,就连他父亲郭英都不敢怠慢,何况是他。他咬了咬牙,低着头急急分开人群愤愤的离去了。
“这位公子怎么称呼呀?”艳儿花笑眯眯地迎上前来,她见郭亮都对林沐风畏惧三分,知他是一个大人物。
林沐风嘴角一晒,没有理她。
东方浩凶狠地盯着正在看热闹的众人,吼道:“我家公子已经拍得,你们还不赶紧滚蛋!”
众人哪里还敢说什么,悻悻地出门离去。
端坐在那里的若兰若秋水一般地眼睛缓缓睁开,望着林沐风。俏脸上浮起两团红晕,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老鸨子,在下林沐风,我要为若兰姑娘赎身,你出个价吧。”林沐风淡淡道。
艳儿花吃了一惊,林沐风的大名她岂能不知,这是最近京城里名头最响亮的一个人了。文武双全,才学过人。还善带兵,又是皇太孙和皇上都器重的心腹,近日更是连升三级。这样一个赫赫有名的大人物要为若兰赎身,她虽然舍不得,但却也不敢说个不字。
她勉强笑道:“林大人,若兰是我们明月画舫的头牌姑娘。大人要是要赎身地话……”
她正在心里盘算着该如何又能要个好价又不至于得罪这位官爷,林沐风淡淡一笑,“老鸨子,我出2000两银子,若兰姑娘现在就随我离去,你可愿意?”
……
秦淮河畔,河上地画舫一艘连着一艘,灯火摇曳着。林沐风将若兰的卖身契撕掉。扔入了淡绿色地河水之中,卖身契的碎片在河面上漂浮着,若兰激动地跪倒在地,“大人,若兰感激不尽……”
林沐风呵呵一笑,望向了东方浩。“若兰姑娘,你自由了。东方兄弟,你随我回林府?”
东方浩面色凛然,也跪倒在地,“大人,东方浩自此刻起就是大人的家奴,一生一世绝不背叛,如有违背誓言,必将天诛地灭。”
“好!你就做我的贴身侍卫吧。”林沐风看了若兰一眼,抬步就要离去。
若兰突然膝行着扯住林沐风的衣袍。颤声道。“大人,若兰此身是大人所赎。自当跟随大人回家为奴为婢,侍候大人!”
“若兰姑娘,你不要如此,这万万使不得,从今天开始,你已经自由了……”林沐风只得探手去扶起她来。
“大人,若兰举目无亲,无依无靠,虽有了自由,但我又往何处去呢?大人的再生之恩,若兰来世再报了。”若兰面色惨白,牙关一咬,突然奋力挣脱林沐风的手,摇晃着身子,在夜色中奔行了几步,一头扎入了秦淮河里。
……
东方浩入河将若兰救起,林沐风万般无奈下只好带着若兰回了林家。若兰跪在柳若梅跟前一哭诉,柳若梅地心里也软了下来,还不等林沐风说话,就一口答应她留在林家。
若兰的身世很凄惨,说得柳若梅眼泪婆娑的。林沐风这才知道,原来当日她被卖入青楼,半夜投河自尽被在画舫里醉酒寻欢的东方浩救起……东方浩怜她孤苦,便与她认作了义兄妹,留在了这南京城里,不时照拂于她。
……
十日的功夫转瞬即逝,马上就要出征离开南京城里,但林沐风却面临着一个不小的难题。这个难题,是朱允炆留给他的,朱允炆要他悄悄带上如烟。
军中不许携带内眷,这点常识林沐风岂能不知。但皇太孙的“恳求”,他又怎能不办。他明白,这朱允炆肯定是要趁着远离京城的时候,与如烟好好“团聚”一番。其实,这也是人之常情,但问题在于,如烟虽然可以化装为男随从跟随在自己身边,但孤男寡女怎么相处?还有,她乃是一个弱女子,谁来照顾她的日常起居?考虑来考虑去,还是柳若梅推荐了若兰。用柳若梅的话说,若兰与如烟脾气相投,这几日相处的很好,让她去最合适不过了。想了想,林沐风只得点了头。
……
一早。以西大营骑兵为主的三万精锐骑兵,数百锦衣卫组成的亲兵侍卫队,万人地辎重队,还有护卫朱允炆的数千名御林军,大军号炮三声,旌旗招展,浩浩荡荡地离开了京师南京。林沐风一身银色的铠甲,手持宝剑,在马上回头向身后望去,雄伟的南京城墙渐渐消失在视线中,只有那城头上迎风摇晃的猎猎军旗,依旧是那么的醒目。
朱允炆的仪仗和护卫军走在中间,林沐风的骑兵队和亲兵侍卫队行在最前面,最后是押运着火器粮草的辎重队。被一众御林军紧紧护卫在其中的朱允炆,不时用焦急地眼神望向前面地林沐风,林沐风似是心有所感,回头来向他会心一笑。朱允炆心中一喜,知道如烟也在军中,便安心赶路,只要远远地离开京城,他就是海阔天空凭鱼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