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石慧并没有独自去金山寺,而是让李公甫随她前往镇江。到了镇江,石慧也没有直接上金山寺找人,反而向镇江府衙投了诉状。这诉状不仅投了,还鸣锣敲鼓特意引来了镇江百姓为官,在门口便将状告金山寺法海拐带人口之事广而告之。
金山寺在镇江府颇有威望,镇江知县其实并不是那么愿意得罪金山寺。偏偏人家一个瞎眼婆子上门告状,还在门口闹开了,镇江知县倒也不能置之不理,挡下派了差官去金山寺要人。
不想捕快从金山寺回来,却没有带回许汉文,而是传达了法海的话说许汉文是自愿出家。
“大人,吾儿是否自愿出家当由他亲自说,法海既然是嫌疑人,他的话岂可采信?老身唯有一子,又双目失明多,家中儿媳怀胎数月。小儿这般没有交代便说要出家为僧,难道要我一家老小饿死么?”石慧顿了顿道,“再有,大人不妨派人去钱塘县打听一二,钱塘百姓那个不知道我家母慈子孝,我那儿媳不仅生的貌美,更是生了一副菩萨心肠。您说我儿子好端端的在医馆之中坐馆,与家中没个交代便说要出家,谁信呢?”
“大人,您一定要详查啊!那法海妖僧定然是对我家心存不轨,前些日子他到我家化缘我们没给,他就说我家弟媳是妖精要收妖。”李公甫立即补充道,“我那内地媳妇,平日最是和善,时常施舍药材免费为穷苦百姓看病,如今有身怀有孕。谁见过这么良善的妖精啊!”
石慧心下暗暗点头,今日李公甫倒是机灵的很。
镇江县令顿时有些为难,金山寺可是与京中不少贵人都有往来的,那法海禅师更是连梁相国都尊敬非常的人物。
“大人这是畏惧金山寺不敢为百姓做主么?”见县令支支吾吾半天没有回应,石慧不由怒道,“金山寺说穿了不过一寺庙,堂堂县衙竟然畏惧寺庙,不敢为民做主,岂非可笑?”
“你这老妇好生不知趣,你儿能随法海禅师修行,那是他的福气。你可知镇江府有多少人想要拜入法海禅师门下。”镇江县令见石慧出言嘲讽立即道。
“老身统共就一个儿子,如今儿子被法海抓去当和尚。大人莫非要老身一个瞎眼婆子饿死家中不成?”石慧冷叱道,“大人不敢做主,老身自己去金山寺要人。若金山寺不肯交人,老婆子便一头撞死在金山寺,怨气冲天,也好让诸天神佛知道金山寺的和尚修得都是什么法。”
“娘,您可千万不要想不开,便是汉文真出家了,您不是还有我和娇容么?”李公甫一听立即急了。
石慧:……这女婿当真一如既往的憨!才夸他机灵,立时就有些接不上了。
石慧打断了李公甫的话道:“老身养儿十八年,他不曾赡养过老身一天,恩情未了,就想了断红尘,可没那么便宜!”
叫李公甫跟在身旁敲锣,一路引着围观百姓往金山寺而去。听闻有人状告金山寺拐带人口,追随他们看热闹的百姓竟然越聚越多,队伍蔚为壮观。镇江县令怕当真闹出人命,只得带着差役跟在后面。到了金山寺,知客僧还推三阻四不愿请法海和许汉文出来相见。
金山寺这番作为,几乎坐实了金山寺拐带人口的罪名。主持无法只得请了法海出来相见,法海依旧坚持许汉文是自愿出家的,不肯让许汉文出来。
“老身养了十几年的儿子,如今他要出家,怎么老身要他亲口说出来的权利都没有吗?”石慧嗤笑道,“妖精尚且知道有恩报恩,你们和尚心中竟然全无报恩之念么?怪道金山寺历朝历代和尚不少,也没见那个修成正果,白日飞升。”
“阿弥陀佛!老夫人,令公子与佛有缘,您又何必阻他机缘呢?”
“与佛有缘?”石慧冷笑道,“我看是你这妖僧强行碰瓷吧!你说吾儿与佛有缘,我还说你是歪魔邪道呢!大师三番两次推拒让吾儿出来相见,实在是可疑的很。”
白素贞曾经透露过一件事,许汉文乃是九世善人,此生若能为善便可白日飞升。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石慧可不相信法海要渡许汉文的缘由那么简单。与佛有缘?当她没看过封神演义么?西方二圣看中什么不是一句与佛有缘,便强渡而去。
“法海大师,既然那位许公子是自愿出家,您何不请许公子出来相见呢?”镇江县令温声道,“许公子若真决定出家,总不会见了家人一面就改变主意吧?”
“阿弥陀佛,许宣已经决议剃度,红尘已了,再见也是无益,施主还是请回吧!”
“大人您也看到了,这妖僧不许我们母子相见,若说不是强掳人为僧,只怕也说不过去吧?”石慧略拔高声音道,“金山寺如此无法无天,日后再掳走他人的儿子、丈夫又该如何?还请大人为百姓做主啊!”
“请大人做主!”百姓们本是看热闹而来,一听金山寺可能会让他们的亲人出家,立时就群情愤慨了。他们只知道现在有人的儿子已经被强迫出家,不会想金山寺要的人也是选过的。
“法海师弟,那位许相公既然是自愿出家,我们何必遮遮掩掩,引人误会。”金山寺住持见百姓如此愤怒,忙开口道,“当请许施主出来,当面说清楚。”
主持说完也不等法海回应,便让身边的和尚去寻许汉文过来。不一会儿,许汉文便脚步匆匆地跑了出来。
“许施主——”法海上前一步,刚要拦住许汉文,许汉文却已经飞跑到石慧和李公甫面前。
“娘,姐夫!”
“汉文啊,听法海和尚说你要在金山寺出家,到底是你自愿还是法海大师强迫你的?”
“出家?我没有要出家啊!”许汉文摇头道,“汉文家中尚有母亲,岂可丢下母亲出家呢?”
许汉文一开口,身后百姓顿时一片哗然。
“许施主,你明明已经答应老衲——”
“法海大师,我正要与你说呢!你说可以除妖还我娘子,要我在金山寺诵经七七四十九天,到底什么时候让我们夫妻团聚啊!”
“许施主,老衲早已经说过,你的娘子就是蛇妖。除去蛇妖,你又岂有娘子。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许施主你与我佛门有缘——”
“大师何必拿我说笑!我家中不仅有妻子,还有母亲和姐姐,岂能丢下母亲不管。”许汉文正色道。
李公甫松了一口气,汉文不是自愿出家就好。虽说他不介意奉养岳母,给岳母娘老送终,可是内弟若当真这么抛家舍业,不管亲娘跑去当和尚,他也无法接受。
“大人,您都听到了,吾儿并非自己要出家,而是被法海骗来的。”石慧正色道,“大人拐带人口是什么罪名,您比较清楚吧!”
“本官看这只是一个误会,您看许相公在金山寺也没有受到什么委屈,不过是在寺中诵经。既然人已经没事,不如你们便回家去,到此为止吧!”镇江知县忙劝道。
“大人,您是官,金山寺又是达官贵人的座上宾,我们小老百姓岂敢随意违逆?要我不追究也并非不可,只我要法海大师立下一个誓言。”
“何誓言?”镇江知府忙问道。
“法海必须当众立誓,日后不得继续滋扰我儿子和我的家人。”
“除魔卫道是我辈职责所在,老衲不会坐视妖精作乱不管。”
“大人您看,我不过让法海大师不要骚扰我的家人,他便强词夺理说什么捉妖。不提我家有没有妖怪,便是有,佛门难道不是讲究众生平等,不可妄杀么?怎么如今佛门也兴杀生么?”
佛家有八戒,第一便是戒杀生。
“人妖有别,许宣娶妖精为妻,与他无益。”
“妖精身带妖毒,与人结合,必然害人性命。如今我儿活得好好的,儿媳也有了身孕,大师凭什么说我儿媳是妖?若是妖岂有不害人,还济世度人的?”
“法海大师,许老夫人说的也有道理,若她家儿媳真是妖怪,为何不害他们一家呢?”镇江县令道,“大师法力高深,你上次既然去了钱塘,何不一并收妖,反而骗了许相公在寺中诵经?”
“大人,看来法海大师是不肯承认自己的过错了。大人良苦用心,老婆子也明白了。算了,民不与官斗,法海大师不肯立誓,老婆子也不敢强逼。大不了下次,法海在上门,老婆子与他同归于尽便是了。”
“你——”
“金山寺权大势大,我等穷苦百姓不敢招惹。只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法海大师若继续纠缠,老身也豁的出去。”
“法海!”主持忙开口道。
“阿弥陀佛!”法海深吸了一口气道,“施主还是好自为之吧!”
没有理会主持等人,法海竟然转身而去。
石慧也没有想过真能让法海不在继续盯着他们家,不过今日就是要揭破这层皮罢了!有今日之时,镇江百姓对金山寺便会多几分审视,而不是过去一贯迷信。
“娘,既然那法海已经走了,我们也会去吧!”李公甫开口道。
“走吧,回钱塘!”石慧点头道。
“娘,这几日我不在家,姐姐可好?娘子……可好?”
“家里都挺好,只是听说你和法海走了,大家都很担心。”
“法海说能够帮我除妖,我想要娘子回来。”许汉文讷讷道,“我当时交代过医馆的伙计,告诉他们我去金山寺诵经一段时日便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