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许汉文却一直到天擦黑才回来,带着的伞也不见了。许娇容随口问了一句,许汉文说借人了。只是一把伞,借了就借了,许娇容也没放在心上。
或许是外面玩了一日累了,许汉文匆匆吃了几口饭就回隔壁休息了。聪聪从西湖回来第二天就染了风寒,虽然不曾发烧,可是生病的小家伙特别粘人。石慧和许娇容照顾这小家伙,也没留心早出晚归的许汉文,不想过了几日,许汉文竟然失踪了。
头一日没有回来,家里只以为药铺有事走不开,歇在那边了。王凤山药铺后面有几间屋子是给掌柜和伙计休息的,许汉文也有一间休息的屋子。可第二日许汉文依旧没有回来,家里就觉得不对了。若有什么要紧事办,几日不回家,以王凤山妥当的行事早就让伙计回来说一声了。
到底不放心,吃过晚饭,许娇容就催着李公甫去庆余堂问问。不想李公甫去的快回来也快,说前两日许汉文和王掌柜请了假出去了。
“汉文请了假出门,我们怎么不知道啊?这死孩子,出门都不和家里说一声。”许娇容立即急了。
“王掌柜说汉文清明那日在西湖遇到个带着丫鬟游湖的天仙美女,借了人家一把伞。那姑娘临行前还留了地址让他上门取伞,或许就是对他有意思。王掌柜见他念念不忘,神情恍惚就放了他半天假。若人家姑娘无意,只当取伞,若郎情妾意,也是一桩美满姻缘。”
“就一把破伞还要拿上几天不成?我看定然是出了什么事。”
说起来,许汉文这个儿子小时候养着还不觉得,乖巧听话,不算特别聪明却也不笨。不善人情世故,四书五经在医道尚有些天赋。石慧想着日后大约就是给他开个医馆娶个媳妇生俩孩子过日子就行了 。
上次,许汉文说要娶个天仙美女,石慧也只觉得他的想法天马行空。教训他也并非因为他那有些天真的远大理想,而是在不适宜的时候说了这番话。许汉文读了几日礼记,也认真反省了过错,倒也孺子可教。
只这次做出这般不靠谱的事情,石慧忽然觉得儿子似乎养歪了。那皮实顽皮的孩子盯得紧,反而无事,这乖孩子让人放心,可暗搓搓里干的事却能气死人。王凤山这个师父是再好不过了,给你放半天假是处理私事。你不回家交代一声也就罢了,一去两三天,连个交代都没有就太没用责任心了。
许汉文长得有几分颜色,却算不得出彩,小康之家,真给娶个天仙美女未必守的住。至于天仙美女会不会看上许汉文暂且不论,姑娘家娇贵遇到下雨游个西湖借把伞也不是问题。
能够带着丫鬟可见家境不错,既然借伞合该你问出借人的地址,让仆人送还。这般主动自报家门,让人上门取伞,怪道许汉文会觉得人家看上他了。
可若真有意思,也是先报于家人,打听一下对方的底细,觉得合适该是媒人上门,这主动邀请人家小伙子上门,可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规矩。
“那女子不识礼数,只怕不是什么流莺就是山野精怪。”石慧沉思道。
“哎呦,娘您这话可吓死人了!难道,难道汉文他真遇到了狐狸精不成?”
“好人家的姑娘怎么会邀请男子上门,这一去就是三两日可不将人留家里了。若是被那家流莺勾住了还好,只怕遇上了什么精怪。”石慧沉吟道。
“那可如何是好啊?公甫啊,王大夫有没有说那姑娘住在哪里?”
“说是清波门外白府,可我怎么没有听说过清波门有什么姓白的人家?”李公甫想了想,“或许就是我们想多了,也许就像娘一样,汉文被那什么流莺绊住了脚。他一个大小伙子,看到大姑娘走不动道,也不稀奇。汉文性子又单纯,那暗窑子里的姑娘最有手段了,也许被骗了也未可知。”
“这一出出的到底闹得什么事啊!”许娇容摇头道。
“这会儿外面已经宵禁了,明儿再说吧!”石慧淡淡道。
只许娇容到底无法安心,一夜转辗反侧,李公甫倒是心大。临安城哪有许多妖怪,怕是正如老岳母推测的那样,被那家姑娘绊住了脚。人家留他不就是为了钱,怕是一两日就会上门要钱来了。哎,没想到他这听话乖巧的小舅子,竟然也是个见到大姑娘挪不动脚的。
那仇王府就在清波门外,前次千年鱼妖被石慧教训了一顿,倒是消停了不少。前两日,石慧还听城里的老鬼们再说青青真的学习人家的人情世故,打算入世。清波门有青青这个青年大妖,普通妖怪大约也不敢去。
石慧心中猜测那与许汉文借伞的姑娘不是普通人,却也只当许汉文被那家流莺哄了去。这孩子做了十几年乖宝宝,如今倒是进入叛逆期了。
待夜深,石慧召了两个老鬼,询问清波门可有姓白的人家。这些老鬼平日居于一处,消息倒是未必流通的快。只是得了石慧召唤,少不得为她打听一下。
清波门那么大,石慧一个瞎眼婆子,三更半夜跑去了也不好找,干脆交给了这些老鬼,自己回房睡了。不想一夜天明,也没有人回来报信,大约是没有找到什么白府了。
第二日起来,许娇容就催着李公甫去清波门找人。“看着”李公甫出门,石慧忽然意识到他们对许汉文是不是太过放纵了?许汉文自小就斯文听话,石慧也不会想到特别去纠正他什么。如今想起来,其实一家人都太宠着他,尤其是李公甫和许娇容从来没有过一句重话。
许娇容一夜没睡好,这会儿还是坐立难安,不想李公甫走了没多久,外面就响起了“砰砰砰”的敲门声。
“娘,姐姐,我回来了!娘,姐姐——”
“汉文,是汉文回来了!”许娇容激动地跑去开文,“汉文,真的是汉文!你这个死孩子,这几天跑哪里去了,知不知道大家多担心你啊!”
“对不起,姐姐!”许汉文腼腆的笑了笑,“娘和姐夫呢?”
“你招呼都不打一声,出去就是两天,你姐夫一早就出门去找你了。”许娇容道。
“那岂不是与姐夫错过了?”许汉文诧异道。
“汉文啊,你身后这两位姑娘是——”
“看我这脑子!”许汉文拍头道,“姐姐,这是我娘子白素贞,还有她的丫鬟小青。”
“素贞见过姐姐!”
许娇容细看一番,这姑娘当真是貌若天仙,气质斐然,怎么都不像什么流莺,且这气质与什么勾人的狐狸精就更搭不上边了。没准这次她家傻弟弟真是傻人有傻福了。
“既然来了,就先进门吧!”许娇容不由多看了两眼,这姑娘还真好看。
“姐姐,娘呢?”
“我在这里!”石慧抱着聪聪,从屋里出来,方才许娇容和许汉文的话,她却是听到了。
“娘,这是我娘子素贞,素贞快见过娘亲啊!”许汉文兴奋道。
白素贞这名字怎么有些耳熟?石慧有些疑惑,嘴下却斥责道:“许宣,看来之前罚你读书,你是一点没有读进去。”
许宣是大名,汉文是字,字本是及冠而取,许宣的字却是许大夫临终前给提前取好的。只要取字的男子,平时大家都会称字不称名。比如李公甫的大名也不是公甫,而是李仁。
“娘,我——”
“成亲乃是大事,娘也并非不开明之人。我早就说过你喜欢哪家姑娘,很是不必我来做主。可既然是成亲,总该有个三媒六聘。咱们家不是大户人家,却也不该这么不明不白将人家姑娘带回家。聘者为妻,奔者为妾,你读这么多年的书,基本做人的道理都不懂吗?”
“娘,你听我解释,此事本该先与娘和姐姐姐夫说一声。只是实在是——”
“官人,还是我来说吧!”白素贞伸手按住焦急的许汉文,“老夫人,其实——”
“且慢,你与许宣说的那些不必与我说了。”石慧轻哼道,“老身是眼瞎了,可心没瞎。不像我儿子眼睛长得大,却是一对废招子。红颜白骨皆是虚妄,青青翠竹尽是法身,郁郁黄花无非般若。他心中放不下一个色字,今朝是活该被骗。”
“老夫人对素贞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我对你没什么误会,只你也该问问你的好丫头,老身是什么人。”
“老夫人,今日是我们鲁莽,若是知道许官人是您的儿子,小青一定会阻止姐姐的!”小青忙道,“还请老夫人宽恕我们这次吧!”
“小青,你——”
“姐姐,我想你与许官人并非良配。正如老夫人所言,聘者为妻,奔者为妾,这桩姻缘还是算了吧!”小青拉着白素贞劝道。
“小青,你怎么可以这么说。我与娘子可是正儿八经拜了天地的。”许汉文生气道。
“拜了天地有什么用,又不曾拜过高堂。”小青叉腰道。
“小青,你怎么可以这样!”白素贞按住有些生气。
“姐姐,你难道还没听明白吗?老夫人根本就知道我们的身份。”小青觑了石慧一眼,跺脚道。
“小青,我们才从峨眉搬到临安府,人家怎么会认识我们呢?”白素贞小声道。
小青:从峨眉搬过来的只是你呀,我可是土生土长的临安府妖怪!
“好了,娇容,你抱孩子带汉文进屋去,我与白姑娘有些几句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