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刀到了石慧面前,就宛如遇到了一面无形的墙,落了下来,掉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小李飞刀?”石慧看了一眼地上的飞刀,端起茶杯摇了摇头。
李曼青涨的脸色发红,手脚都有些无措,额头青筋隐约可见,似愤怒又似怨恨。石慧的态度是这些年他最怕也最讨厌的看到的。
幼时他以小李飞刀的儿子为荣,可是随着年岁增长,小李飞刀却成了他头上的魔咒。他舍不下小李飞刀的荣光,又畏惧不能继承小李飞刀的绝技。他喜欢被人称赞他的文采武功,习惯了旁人对他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吹捧。石慧这样的无视却让他比直接被骂不如父亲还要难受。
李曼青自小的努力就是为了继承父亲的飞刀。只是李曼青不明白,他能学的只是李寻欢的飞刀,而小李飞刀只属于李寻欢一人。不是李寻欢手上的飞刀顶多是叶开的飞刀,李曼青的飞刀,而不是小李飞刀。
小李飞刀的飞刀只是一把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飞刀,保定府每个铁匠铺都能够给你打出来。小李飞刀的不凡是李寻欢赋予的,离开了李寻欢,这把刀也就重新变成了凡铁。
江湖上流传的小李飞刀甚至已经不是简单的飞刀绝技,而是李寻欢赋予飞刀的义。李寻欢是个无情的人,然而你不能否认他是个有义的人。
可惜林诗音不会养儿子,李寻欢也没有好到哪里去。相较于龙小云坏的真实,李曼青更像是个伪君子。这个人实在是不像李寻欢那个谁都愿意相信的滥好人,若是再过十年,初次见面怕是石慧都会被他的表象所迷惑。
不过如今的李曼青还是太年轻,虽然竭力掩饰,眉宇间的野心和怨愤却骗不了人。他口口声声为阿飞抱不平,却没有多少真情。偏偏他还要借阿飞的名义和她的存在来彰显自己的情谊,那就可笑了。
李曼青终究捡起了飞刀,抱拳道:“前辈高技,晚辈甘拜下风。不过今日是曼青学艺不精,并非小李飞刀弱于人。曼青回去定当潜心习武,他日再向前辈讨教。”
好快的反应!不过这片刻的功夫,李曼青已经收敛了所有负面情绪。这番话更是应对得体,谁听了不觉得这位李公子温文大气。怕是有人都要觉得石慧不近人情,以大欺小了。
“我见的是李公子的飞刀,又不曾见小李飞刀,自然无法应证小李飞刀的强弱。”石慧笑道,“不过李寻欢何时回保定府,还要请李公子相告,我倒是很像见见真正的小李飞刀。”
李曼青觉得一口血几乎涌到了喉咙口,他本是为了挽回面子,才说学艺不精之类的客套话。可是石慧却直接否认了他的飞刀,甚至不认为他所发出的是小李飞刀。
虎父犬子本是李曼青最怕听到的话,李曼青捏了捏拳头,才按耐住脾性,没有当场翻脸。匆匆与石慧道别,离开了茶楼。
“昔年六如公子也算风流天下第一人了,如今也少不得落个后继无人。”石慧叹道,“一门七进士,父子三探花,看来也就到此为止了。”
自她回保定府,处处听得是李曼青文物双全的话。李曼青的飞刀她今日倒是见到了,不过是徒有其形,可是文采,大约也无法像李家先祖一般考个探花进士出来了。
“那到底是小李飞刀的公子,娘倒是一点面子也不给人家留。”冬心嗔怪道。
“李寻欢的儿子如何?李寻欢若是亲自来了,或许我还给他几分面子。”石慧起身付了银子,便带着鱼冬心离开了茶楼。
一路出城,路过一片小岭,却见光秃秃的岭上坐落这两座坟。石慧之所以注意到那两座坟,是因为坟前站着一个人。那个人她不曾见过,却隐隐觉得与自己应该有些联系。
“娘,听说那岭上所葬就是当年兴云庄的龙啸云夫妇。那龙先生曾经与小李飞刀是结拜兄弟,后因嫉妒陷害李寻欢,却又幡然醒悟,为了救李寻欢而死。”鱼冬心问道,“娘,您说一个人做了坏事再醒悟改过,还来得及吗?”
“错便是错,不会因为悔过就能免罪。然亡羊补牢,知道悔过弥补总好过死不悔改。”
龙啸云和李寻欢、林诗音之间本是一笔烂账。若说当年龙啸云不知道李寻欢和林诗音的婚约尚有几分可能,可若说他不知道林诗音爱着李寻欢那是不可能的。毕竟,在李寻欢决定让妻后,林诗音还在李园苦守等了李寻欢两年才妥协。
若是不知两人这段旧情,龙啸云又怎么会因听到李寻欢回中原,尚不及见面,就按耐不住妒忌设下陷阱陷害李寻欢。不过真算起来,龙啸云还真没有欠李寻欢什么。他救过李寻欢的命,哪怕后来陷害李寻欢,也用生命弥补了过错。
“娘,你说坟前祭拜的人是谁?”鱼冬心好奇道。
龙啸云身前结交甚多,不过这么多年还能记得去祭拜他们夫妻的大约唯有两人。一个是李寻欢一个就是传说中已经失踪的龙小云。传闻当年龙啸云因为儿子一句我宁愿李寻欢是我爹的气话,幡然醒悟决定悔过弥补。龙啸云死后,大约最愧疚的便是龙小云了。
依着坟前站着那人的年岁,大约就是龙小云了。龙小云的模样与她的小云并不同,他身上的气息很平静,看来这几年他的人生也很平静。大奸大恶之人是无法真正平静下来的,看来龙小云如今已经开始了新的人生。
“我们走吧!”
“娘,你与李寻欢有仇吗?”鱼冬心好奇道,“难道你认识龙啸云或是林诗音?”
石慧瞪了她一眼道:“就你话多,我不曾见过李寻欢,也不认识龙啸云、林诗音和他们并没有恩怨。”
“那您今日还有意叫那李曼青出丑,而且啊提到龙啸云和林诗音,您的神情就很奇怪啊。”
“有什么奇怪吗?在奇怪也没有你奇怪,不好好练功,净在外面瞎跑,探听一些与你无关的旧闻。”
“这可是江湖掌故,是您说要读书以史为鉴,我们江湖人当然就要听江湖人的史了。”鱼冬心笑嘻嘻道。
“强词夺理!”
“女儿如何就是强词夺理了,娘你说不过人家,就来这一句,才是强词夺理呢!”
鱼冬心围着石慧叽叽喳喳说了一路,回到家中,傅红雪还是在练刀,姜明朗则在院中收拾他们晾晒的草药。这家里再没有比傅红雪练功勤奋的,也再没有姜明朗细心的。
“红雪,阿朗,瞧姐姐给你们带了什么?”鱼冬心提起手上的点心摇了摇道。
“一定是云桂斋的雪花糕,我已经闻到薄荷的香味了。”姜明朗放下手上的药材笑道。
“阿朗,你这可真是狗鼻子,都没有打开就能闻出来。”鱼冬心惊叹道。
“四姐,有你这么喜欢埋汰人的吗?”姜明朗无奈道。
“狗鼻子是天底下最厉害的鼻子,我这是夸你。”鱼冬心笑嘻嘻道,“红雪,快来吃点心吧!”
傅红雪并没有理会鱼冬心。
姜明朗无奈道:“四姐,你又不是不知道红雪的脾气。你这会儿要是打扰他练刀,令他分神,没准他又从头开始,还不如等他练完再叫他。”
“真不明白,红雪每天练刀四个时辰,难道就不会累,不会无聊吗?”鱼冬心将点心放在石桌上,伸出四根手指道,“最可怕的是出了练刀,他每天还要按娘的吩咐读两个时辰的书。一天就十二个时辰,他读书练功就要花费四个时辰。”
“人面对自己喜欢的东西又怎么会厌倦呢?”姜明朗反驳道。
他与傅红雪刚好相反,傅红雪喜欢练刀,他就喜欢研究医术。母亲规定他们两个时辰读书两个时辰习武,其他世界自由安排。姜明朗就每天习武两个时辰,余下时间除了读规定的书籍,就是医书以及熟悉各种药材,包括炮制和制药。
“冬心,并不是谁都和你一样爱玩的,你自己爱玩不要带坏弟弟。如今南飞不在了,没有人会陪你瞎胡闹了。”
“早知道这样,我还不如留在杭州府,至少还能时常约姐姐们出去玩。”鱼冬心叹气道。
石慧淡淡道:“你若是想回杭州,我寻个镖队捎带你回去就是了。”
“娘,你不会真的要赶我回去吧?嘻嘻~人家刚才只是开个玩笑嘛!我怎么会想回杭州呢,娘在哪里,我就在那里。”
“就会贫嘴!”石慧看了一眼天空,“快要变天了,把院子里的东西收回去吧!”
“知道了,娘!”鱼冬心挑起了,帮姜明朗将晾晒的药草收回屋子里。
傅红雪练完刀,外面就开始下雨了。
“阿雪的刀法倒是越发精进了,练刀勤奋固然好,不过偶尔也该放松一下。过两日,等雨停了,你们就去附近走走,换换心情吧!”
“知道了,母亲。”傅红雪乖乖应了。
“阿雪总是那么乖,又安静,娘说什么就是什么。”鱼冬心嘟嘟嘴巴,“娘,您刚才说过两天,难道您还会看天气,知道这雨要连着下几天?”
鱼冬心话音刚落,门外就想起了敲门声。他们这处宅子不大,不过是一进的院子,站在廊下就能看到大门。守门的老仆撑着伞去开门,才放下门栓,就听到普通一声,一个人从门外刀了进来,浑身是血。
石慧见了忙站起身,向大门走去,也没有撑伞,雨水自从向四周散开。走到大门前,却见一人倒在地上,血水与雨水混在一处,迅速染红了一片地面。
那人面朝上,双目紧闭,全身也不知道又多少伤口。四肢无力,显然被人废了四肢。石慧探了颈部脉息,虽然微弱,却有一息尚存。
“主人,小的方才听到门外似乎有马蹄声,开门后没有看到人,也没有看到马。”仆人有些为难道。
“知道了,将人抬去空的厢房。”石慧叹息道。
江湖总是少不了血与恩怨,人在江湖,多多少少也会被这些恩怨缠上。他们初回保定府,也没有开什么医馆药铺,对方将一个重伤之人丢进来,不会没有缘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