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5章 皇亲国戚(番外篇)

随着内阁的改制,军制分权改革亦是大势所趋。林云大将军留在京中军改,朝运和朝亦峰父子便替代林云前往北疆镇守。

年前大晋朝一代战神骠骑大将军赵越于腊月过世,这位骠骑大将军已经年近九十算的喜丧。只随着传奇老将军一去,京中竟然连着去了几位年迈的老大人。

阳城大长公主熬着看到玉秀林的长子出世,强撑着到了次年春还是去了。幸而林云老将军回京将玉秀林也带回了京城,徐耀华才没有慌了手脚。阳城大长公主过世没多久,承恩公老夫人也随之而去,丞相徐楷士开始丁忧。

皇帝与舅家素有龌龊,自然不会夺情,不过徐楷士对于丁忧之事似乎并不是很在意。只太后因为老夫人过世,又病了一场,王贵妃日夜床前侍奉汤药才逐渐康复,可这一病太后却老了许多。

这一冬一春去的不仅是京中的几位老大人和老夫人,还有宫里的二皇子。二皇子身体一向不算康健,春日竟然染了天花一病没了。知道二皇子的死讯,刚有孕的朝妃悲伤之下再次小产。

宫中莫名其妙传出天花之疾,原本蛰伏长信宫的王贵妃难得刚了一回,一查到底。王贵妃不参合后宫嫔妃之间的斗争,可她也是有孩子的,今日有人将目标对准二皇子,焉知下一个不是大皇子?

这一查,宫里少不得又去了两个妃子。朝妃一向扑在皇帝身上,许是少时家中太过宠爱,对这后宫阴私算计委实不擅长。连着几回落胎也就罢了,如今竟然连出生的儿子也没有扶住。皇帝口口声声最疼爱二皇子,在王贵妃看来也不过尔尔。

天花案结束后,王贵妃又重新缩回了长信宫,对于皇帝与朝妃的爱恨情仇,并不参与其中。朝妃一连折了几个孩子,心情难免抑郁起来,皇帝到底生了厌倦之心,开始流连于其他嫔妃。

自古帝王无情,朝妃或许不够聪明也不适合为后,可她心中所想所念唯有皇帝。面对皇帝的变心,加上接连丧子的打击,朝妃就宛如那离开花枝的荷花,迅速失去了水份,开始干枯。

王贵妃每每在宫里看到皇帝新的宠妃,再看看曾经宠冠后宫的朝氏,心中感慨无限。庆幸自己不曾将心寄予一人,庆幸不曾落入嫔妃之间无穷无尽的斗争。

不过朝妃的父兄还在镇守北关,朝妃哪怕不在三千宠爱一身,皇帝也没有亏待她。朝妃有位份有资历有娘家,若能够振作起来,未必不能活的好。可是素来将爱情当做一切的朝氏又如何能够忍受这种红颜未老恩先断的真实。没过多久,朝妃忽然封闭宫室,再不肯见皇帝。

朝妃本因失德被废,前有王贵妃不愿承宠避居长信宫,如今朝妃画地为牢,自己给自己弄了个冷宫封闭起来,朝中竟然也无人关注此事。

女人若是下定了决心,那当真是坚定无比。终其一生,朝妃都未再出宫门一步,见皇帝一面。皇帝亡故后,朝妃更是毁掉宫中所有与皇帝有关之物。到了朝妃临终,怀中所抱只有夭折的二皇子衣物。

二皇子乃是夭折,死后不入皇陵,朝妃抱着二皇子遗物过世,显然是与儿子合葬之意。王贵妃彼时已是太后,她不喜朝妃,也怜悯二皇子死于后宫之争,成全了朝妃意愿,将二皇子的小棺椁置于朝妃棺木之中葬于妃陵。

朝妃之事都是后事,且说皇帝这边在军制改革中与林云老将军一番谈话方知老将军主动配合军改全因承恩公老夫人予他的一封书信以及改制的一些意见。皇帝也终于明白包括内阁改革真正的幕后主持是他的外祖母承恩公老夫人。为此,皇帝气得在长信宫打伤了自己的手。

王贵妃不知道皇帝有没有后悔过为了朝氏得罪了母族,以至于老夫人设下这些计策对付他。不过她知道哪怕皇帝后悔了,这世上没有朝氏也会有其他人。皇帝本是薄情之人,注定他不会善待任何人。

皇帝倒是想过反扑,承恩公老夫人病逝,徐丞相丁忧,就是个极好的机会。可是皇帝怕也没有想到自己最终会死的那么早,北疆爆发战事,想要借此重新掌权的皇帝不顾内阁阻止执意亲征,却中了流矢。

皇帝重伤,镇北军士气打伤,最后还是荣养的林云大将军再次北上才扭转了局势。皇帝回京路上就因伤重不治,连遗诏都没有留下。太后收到消息悲痛之余,下懿旨册立皇长子照继位。废后嫡子已经病逝,皇长子不仅是长子,母王贵妃更是如今宫里位份最高的妃嫔,内阁对于太后懿旨并无异议。

于是虚岁六岁的皇长子照就在祖母和母亲的搀扶下登上了皇位。其后,无数次已经成为太后的王贵妃不由庆幸当初的内阁改革制度和军制改革。这两项改革限制皇权的同时,也在一定程度上杜绝了幼帝被权臣控制成为傀儡。

奇峰村是河西道麟州府前往留县道上的一处村落,这个村子位于县道,村民在路边做些小买卖,生活算的不错。且这些年,朝廷几番改革,百姓的徭役和赋税都有所节制,加上幼帝登基,以免除部分徭役、赋税替代大赦天下的惯例,加之麟州府风调雨顺,河西道老百姓的日子自然也就越来越好过了。

可是今日素来平静的奇峰村气氛却有些奇怪,村民何五六的妻子死了。何妻就死在何家后面的山溪之畔,死状可怖,身上几乎没有完整的皮肉。何妻的尸体就用草席卷了放在村头,死在外面的人是不能进村的,谓之不吉。

村子里谣言四起,有人说是何妻不守妇道被其夫何五六打死;有人说是何妻在溪边打水遇到歹人被打死;也有人说是何母嫌弃何妻不会生儿子,打死了儿媳妇,总之是众说纷纭。

何妻的娘家就在隔壁村,她娘家兄弟收到消息自然少不得过来闹一场,认定何五六杀妻要何五六赔钱。何五六自然不认,双方在村口对峙起来,眼看就要打起来了。

就在这时,却有一队车马缓缓而来,两辆马车外加四名骑马的带刀护卫。普通百姓不会佩刀,只要江湖游侠和官门中人才会带刀。看着车队的架势显然不是什么江湖游侠,果然马车已经在村口停了下来。

何五六等奇峰村村民与何妻的兄弟一伙顿时都停了下来,他们虽然是乡下人却也知道有些贵人是得罪不起的。天大的事,在贵人面前也须得收敛几分。

“尔等在此聚众,所为何事?”其中一个护卫上前问道。

奇峰村村长忙上前答道:“不敢劳贵人相问,本村村民何五六之妻死在后山,如今何妻的娘家兄弟前来搅扰丧事,不许何家下葬。”

“既是人命案子,为何不报于县衙,私自下葬,莫非已经抓到凶手?”

“此等家务小事,不敢劳烦县尊大人。”

“岂有此理,此乃人命之案,何来家务小事。”那护卫怒喝道,“我家主人乃是留县新任县令大人,且令苦主上前回话。”

护卫走到马车旁低语了几句,却见马车上下来一个青年。这青年不过二十余岁,通身气派,何村长见过最尊贵的贵人莫过于以前的留县县令。那位县令大人官威逼得人不敢大声回话,也不如这位贵人通身气派。

留县虽然不算富庶,然因距离麟州府不远,倒也算不得消息闭塞之地。这位县令大人出人意料的年轻,一看就与以往的县尊不同,瞧着倒像是京中来的富家公子。

这种大地方来的公子哥最是难伺候,何村长腆着脸上前道:“草民奇峰村村长何生,请教县尊尊姓。”

“本县姓徐,初到留县,听说此地出了命案,此为本县辖区,当由衙门查察。”徐耀祖负手道。

“县尊大人容禀,那何妻自嫁到奇峰村,一连生了三个女儿。何老娘与何五六早有不满,依小民看多半是何五六一时没有收住手,将何妻打死了。”

“你身为奇峰村村长,既然知晓何五六杀妻,为何不扭送衙门,莫非顾念同村同族加以庇护?”徐耀祖斥责道,“且到底是你所猜想何五六杀妻还是你看到何五六杀妻?”

“大、大人,这夫妻打架乃是家务事,正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

“放肆,国在前,家在后,朝廷律法在前,杀人乃是人命案,岂是一句家务事可断?谁家的家务事会闹出人命?”徐耀祖怒声道,“来人,命何五六上前回话。”

王苗儿坐在车上,偷偷看着丈夫审案,觉得这一路颠簸都不算什么了。当初她看重徐耀祖便是因他不似京中传言那般不堪,又有徐家祖母和婆婆慈善明理。

自过门之后,家中长辈却如她所想的慈善,可是丈夫却不想她以为的那般文不成武不就。事实上,徐耀祖学问武功虽然不算出彩,却是老夫人一手教导,文武双全,并不像外面传的那么不堪,不过略有些稚气。这次丈夫恩荫到留县做个小小县令,王苗儿还担心丈夫头次做官有什么不妥,如今看来却是似模似样。

何村长吓了一跳,徐耀祖身旁的侍卫已经上前传何五六上前答话。

“何五六,奇峰村村长举发你因妻子连生女儿殴打妻子致死,你可认罪?”

“大人小的冤枉,昨晚余氏做饭晚了,竟然令我老娘饿着了。我一怒之下就打了她几下,她就耍脾气跑出去,小民真的不知道她为什么死了。”

“只因做饭晚了,便要责打,为长者不慈,为夫者无能,便不是凶手,也与死者之死脱不了干系。”徐耀祖怒声道,“且来人,将余氏尸体运回县衙勘验,拘传何老娘和何五六母子查察。”

“大人,小的打的是自己的妻子,没有违法啊,大人!”

“妻者,齐也,是家之女主人,一非奴婢二非贱妾,谁说殴打妻子就不违法?”徐耀祖道,“立即将人押回衙门。”

将何妻余氏的尸首和何老娘、何老六母子带回县衙。留县前任县令已经卸任,徐耀祖一面令仵作验尸,一面与县尉交接县务。至于在留县安顿之事,都是妻子王苗儿一手操办。

徐耀祖接手县务的同时不忘调查何家之案,奇峰村不是大村子。衙门细查之下,案情很快明朗。当日,何妻因整理菜园子晚饭烧的晚了些,被婆婆何老娘责备。何五六回家看到何老娘责骂妻子,不分青红皂白就一顿拳打脚踢。

何妻因生了三个女儿没有生儿子时常被婆婆和丈夫殴打。这次被打的狠了才跑到后山,遇到了何老娘的侄儿癞子欲行不轨。何妻不从,竟被癞子活活掐死。

若非何老娘和何五六长期虐待之故,何妻未必会遇到意外。徐耀祖怜悯之余却也无法将何妻之死扣在两人身上。最后却是癞子判了秋后处决,判何五六杖责三十,服三年徭役。以县尊身份斥责何老娘不慈,令衙役将何老娘压回奇峰村。

相较于何老娘和何五六对死者的所作所为,这判决委实轻了。可是已经是徐耀祖能做的极致了,就像村长之言,许多人都将家暴作为家务事,清官难断家务事啊,朝廷律法执行起来,也有诸多问题,或许他能够做的还有许多。

身为县尊虽然不如京官权大势大,然正如祖母所言,所能善治一县之地,那便是带给一县百姓福泽。他既然为留县县令,就当尽教化百姓之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