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5章 皇亲国戚(十二)

朝亦武当街行凶,目击者不少,可是肯主动出来作证的并没有几个。毕竟事涉丞相府和大将军府,对于普通百姓而言那个都不可轻易沾惹。

好在江府尹办事极有效率,在京兆府衙役的努力下,京兆府衙门还是请来了三位目击者证人。

这三人一个是进京赶考的举子,此人读圣贤书颇具风骨,并不畏惧强权,自愿作证。一个是事发街道上的玉器铺掌柜,背后东家为阳城大长公主的叔叔信王爷,信王是皇帝的叔祖,自然不畏大将军府。玉秀林一早带着阳城大长公主的信去信王府请老王爷允掌柜上堂作证。最后一人却是个平民姑娘,巧了两年前石慧初来此地救过她受伤的祖父,故此小姑娘敢冒风险上堂作证。

人证依次出场,叙述经过,证言相互印证,并无错漏。朝亦武也对自己的行为供认不讳,石慧请来了徐素华定亲的未婚夫与徐家一同作为苦主原告。朝亦武拐带他人定亲的妻子及当街伤人两罪并罚,江府尹当堂判了朝亦武杖五十,刺配岭南。

不想杖责至半,宫里来了内监传达圣上旨意暂缓行刑,请大将军、承恩公老夫人和江府尹进宫。

“老身倒不是不知道,何时起陛下连京兆府的案子都要过问了。朝大将军好手段,手眼通天,老身佩服。”石慧意有所指地望了一眼朝运。

“老夫人误会了,在下并无此意。”朝运脸色有些尴尬,昨夜妻子知道儿子可能面临的刑罚,今日一早就进宫求见皇后去了。朝运自是知道妻子去向,可心下一软到底没有阻止。

江府尹的脸色也不好看,作为京兆府府尹,判决一件证据确凿,疑犯也供认不讳的案件本该顺理成章。可皇帝却插了一手,这不仅是对他能力的否定更是又为府衙办事章程。

“看朝家就知道这朝中为何许多攀炎附势之徒为何热衷送女入宫献宠了。”江府尹冷哼道。这话几乎在指着朝运的鼻子骂他女儿朝皇后吹的枕头风。

“江大人还请慎言!”朝运涩声道,他也委实没有想到皇后竟然这么快跑去和皇帝求情。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皇上要我徐家忍下这口气,徐家便是不得不忍。”石慧冷道,“不过日后朝亦武有什么天灾人祸,那也不要怨天尤人。”

“老夫人,您这是要挟吗?莫要忘了老夫人昨日亲自说的天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

“可惜如今大晋朝的律法也要为朝氏的裙摆折腰,律法不平,人心自然不平。”

朝运心下一顿,暗道他这一时心软怕是要给朝家惹祸。原本只是朝亦武刺配岭南,可若是其中有什么失当,只怕会牵连宫中的皇后母子。至如今后悔也晚了,朝运与石慧、江府尹一道进宫见了皇帝。

三人进宫不仅见到了皇帝,还见到了安平长公主。起先皇帝没有自己开口,倒是安平出面说和,言说皇帝愿意许徐耀祖一个爵位作为弥补。不过,为了贺二皇子百啐之喜,希望对二皇子的舅舅朝亦武轻判。

“陛下,此事不妥!”江府尹正色道,“此乃京兆府之案,陛下身为天子实不该过问此等小案。且朝亦武拐带他人妻室,当街伤人,行为恶劣,决不可姑息纵容。”

“既是小案,朕为天子,为何不能亲自过问?”皇帝冷声道,“江府尹,朝家和徐家都是朕的至亲骨肉,同为一家人,一家人哪里没有磕磕碰碰的,难道也要京兆府来管?”

“朝徐两家虽同为国戚,却是异姓,何来一家人?且此案为承恩公老夫人亲自报案,自然当属京兆府管辖。”

“若老夫人肯撤诉呢?”皇帝顿了顿道,“朕问过太医了,外祖母神医妙手,表弟的伤养些日子还是能够康复的。大家都是亲戚,既然不是无可挽回,何不各退一步?”

“老身请问陛下,要徐家如何退?君在上,臣在下,陛下下旨,徐家莫说退一步,退千步也要退!”石慧冷声道。

“外祖母何必这般生气,表妹既然与朝亦武两情相悦,何不成全。两家成为亲家同归于好,待表弟伤好了,朕再赐封爵位于表弟以作补偿。至于阿武伤了表弟,确实鲁莽,朕就将他贬去阳武关如何?”

阳武关与西戎相接时有战事,皇帝这哪里是要徐家退一步,朝亦武几同于无罪。若是朝亦武争气,在阳武关戴罪立功,不说回京,怕是前途也稳当了。

“既然这是陛下的意思,徐家遵旨便是。只是阿祖性顽劣无功于朝廷,还请陛下收回此意。”

皇帝和朝运心下一松,没有想到老夫人竟然这么容易就接受了。皇帝笑道:“如此岂非是化干戈为玉帛,极好。朕亲自为阿武和表妹下一道赐婚旨意。”

“陛下若有几分顾念外家,便免了吧!这等吃里扒外的孙女,老身要不起。且奔者为妾,朝家愿意要,只管拿去。”石慧撩起衣摆,重重地行了大礼。

“外、外祖母,何故行此大礼?”皇帝失色道。

“陛下要徐家退,徐家也退了,只陛下为天子也万万没有强迫两家做亲的事情。臣妇告退!”不待皇帝叫起,石慧已经转身退出了大殿。若再留片刻,她怕自己会忍不住弑君。

江府尹本要强谏,只看到承恩公老夫人竟然这么认了,心下竟然生出几分戚戚。过去满朝文武都道徐家跋扈,可如今谁能比得朝家竟然能逼得太后娘家低头。

石慧一面出了大殿,却有长信宫的宫人守在殿外:“奴婢秋红奉太后之名请老夫人到长信宫小坐。”

“劳烦你转告太后,老身今日家事繁琐,多有不便,就不打扰太后了。”

“老夫人、老夫人……”秋红追了几步,却见承恩公老夫人走的飞快,眨眼就没了人影,只得回了长信宫。

“秋红,太后命你前去请承恩公老夫人,你如何独自回来?”王贵妃带着大皇子在园中遛弯,见秋红回来,开口问道。

“回娘娘,奴婢奉命在殿外等候老夫人。不知殿中发生何事,老夫人面带怒容出宫去了,却是片刻都不愿停留。”

王贵妃暗暗蹙眉,她住在长信宫与这位承恩公老夫人算是熟稔。若说最初只是为了讨好太后多加奉承,后面却多了几分真心。这位老夫人睿智清明,只王贵妃看人极准,老夫人表面上慈和问候,内中是个极有脾气之人。

朝亦武当街重伤丞相公子的事情,今早才随着朝夫人进宫求见皇后传进宫里。太后担忧侄儿伤势才让秋红去请承恩公老夫人过来。可看模样,显然陛下做了什么惹得老夫人竟连太后也不愿见了。

太后与承恩公老夫人感情甚笃,对娘家的侄子侄女非常疼爱。皇帝又是太后的亲儿,若是陛下薄待了徐家,最为难的怕是太后了。

王贵妃弯腰拿帕子给儿子擦了擦汗:“照儿可是走累了,我们进去给皇祖母请安好不好?”

“奶——奶——”

“对,是奶奶,皇祖母就是照儿的奶奶。”王贵妃抱着儿子随秋红往正殿而去。

石慧出了皇宫,回到府上,就见何氏守在门内:“娘,京兆府的人将素华送了回来,说陛下让你和大将军、江大人进宫。陛下可说了什么,莫非陛下要亲自惩治朝亦武?”

“陛下如今眼中只有朝氏,哪里还记得徐家亦是他的外家。是啊,徐家只是外家,朝氏如今却是他的内人。”石慧冷哼道。

“娘,难道阿祖就白伤了吗?”何氏气恼道,“这时候,老爷也不知道出城去做什么了,一夜未归,连个传话的都没有。不行,我这就去找我爹,让我爹想办法。”

“何老大人已经告退,就不要将他牵扯进来。此事,老身自有主张。”石慧道,“还有徐素华送回来做什么丢出去。奔者为妾,此等女子,我徐家容不下。”

“娘正要将人赶出去?”

“丢哪里都好,她死在外面,也莫要来找老身。”

不说何氏本就对徐素华恨之入骨,如今又是老夫人发话,自是令人将徐素华赶了出去。徐素华初时徘徊门外不愿离开,可石慧让人告诉他朝亦武已经改判贬阳武关,她便自己离开了。

“娘,难道日后真的就不管阿素了?”徐素华离开,何氏又有些不安。徐家就那么几个孩子,老太太惯是疼爱孩子,这般将人赶出去,怕是日后要后悔。

“管什么管,心大了,哪里是我们能管的。”石慧揉了揉额头,“将李家送来的聘礼,还有本来准备给徐素华的嫁妆银子拢一拢。这门婚事成不了,到底是错在咱们家,不能再对不住李家了。”

“儿媳明白了!”

徐楷士到了傍晚才回府,石慧问他办得事情,知是皇帝临时指派。石慧便明白果然是朝氏在背后调开徐楷士,方便徐素华和朝亦武私奔。除了朝氏,其他人可没有这样的能量。

只朝氏在事前有没有告之皇帝真相?若是没有告之,以皇帝的气量怕是已经对朝氏埋下怀疑的种子。若是皇帝知晓,却纵容此事,那么皇帝想做什么?

朝氏处处以“真爱”为先,皇帝可不是。皇帝若知实情,顺势而为,背后必然有所谋。若是说皇帝不知实情,却一次两次顺着朝氏的心思,那可是昏君所为啊。

徐耀祖在旁人眼中只是一个小纨绔,碍不着谁,且徐耀祖碰上私奔的两人乃是意外。徐素华和朝亦武私奔对皇帝有什么好处,只是当徐家丢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