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陆浮白却没有安寝,而是坐在院中擦拭自己的佩剑。这把剑是她十岁的时候,兄长陆小凤为她寻来西域精铁,请了那位给西门吹雪逐渐的大师所铸造。
七岁以前的事情,陆浮白一点记忆也没有,武功她会的不少,却不知道自己擅长什么。直到为了治病去了万梅山庄,一日坐在梅林下观西门吹雪练剑,西门问她可愿意学剑。
陆浮白回了好,她没有过去,也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在哪里,身患奇疾,甚至不知道自己能够活多久。最初学剑,只是那时的她不知道要做什么,就如她跟着花满楼学琴棋书画一样。
当她开始持剑,她觉得练剑并不是那么难以接受。学剑一月,她渐渐开始明白西门吹雪对剑的诚。于是自八岁开始,她每天都会花上四个时辰练剑,不知道是万梅山庄那口药泉的效果惊人还是练剑强健了体魄,她的头疾就发作的少了。
这把剑本是为她量身定做,跟着她已经八年了。剑是一把好剑,至少不比西门吹雪和叶孤城的配剑差,不过相对于两人对剑的在意,这把剑在她手上倒是埋没了几分。对于剑,她只有用的顺手的感觉,并没有非之不可得执着。
“你的心乱了!”月光下一人踏月而来,声音是一贯的清冷。
陆浮白拿帕子拭去剑刃沾到的鲜血,才取出伤药包扎不慎割伤的手指:“西门,你试过喜欢一个人吗?”
“有!”西门吹雪道。
对于西门吹雪的答案,陆浮白有些惊讶。她在万梅山庄住了近十年,西门吹雪一年只出门四次,为了杀四个罪大恶极之人,每次去的快回的也快,陆浮白从不知道西门吹雪动过情。
西门吹雪并不是一个热情的人,哪怕是对于朋友,也很少主动去关心对方。可陆浮白却有些不同,最初只是基于和陆小凤的交情答应陆浮白在万梅山庄求医,后来西门吹雪为她做的却远远超过了一个朋友应该做的。
陆小凤并不是一个合格的家长,是西门吹雪引她入剑道,将她带进了这个世界,他们熟悉对方就像熟悉自己一样。陆浮白曾经问过她原因,西门吹雪说她就是自己的镜子。陆浮白并不是很懂,为什么西门吹雪会这么认为,除却他们在剑道上的天赋和一些类似的人生观,他们并没有相似的地方。
“为什么我都不知道?”陆浮白吃惊道,“难道是我离开塞北后的事情?”
西门吹雪不由笑了:“我的喜欢与你现在考量的问题并不同,也不具备参考价值。我有过的喜欢并非是男人对于女人的喜欢。”
西门吹雪是人,是人总不能无情,他的心中亦有情,友情、亲情结为情,未来或许也会又属于他的爱情。
“……没想到你也会开玩笑。”陆浮白哀怨道,“都被大哥带坏了!”
西门吹雪笑而不语,目光落在了陆浮白膝盖上的剑上:“它的煞气重了。”
陆小凤说过陆浮白是个奇怪的人,她杀过人,身上却丝毫不带煞气。可在她的剑铸成,陆浮白亲自为它开刃时,一把没有见血的剑竟然带了煞气。煞气本是无形之物,可她隐藏起来的煞气却仿佛都被注入了剑中。
“见过血,又怎么会没有煞气呢?”陆浮白望着那把剑,目光温柔。对于一个学剑之人,剑是他们最好的朋友,永远不会背叛的朋友。
这把剑第一次见血是她出万梅山庄后,在陕北截杀七煞帮。此后她入了锦衣卫,剑下更不知斩杀了多少乱臣贼子和以武犯禁的江湖人。身在江湖,从你的手第一次染血开始,便再难停手了。花满楼能够坚持不杀人,许是个极好的选择,唯有那样的人才能鲜花满楼,琴棋书画诗酒茶。
便是陆小凤若一日要退隐江湖也不稀奇,可是如西门吹雪、陆浮白这样的人一旦踏进了江湖,就再也没有回头的路。江湖没有给他们退路,而他们本也不是会退的人。
“听闻你最近新得了一件心头好?”
陆浮白将腰上的银龙鞭放到桌上,笑道:“你莫不是觉得用剑的人就不该用鞭子吧?将它予我的人说,它原本就属于我,算不得新得。”
西门吹雪没有说话,摸了摸鞭稍,竟不似凡铁所铸。
“你相信人有灵魂吗?”陆浮白突然开口问道,“或许,它是我上辈子所用的兵器,只要它在手中,我竟觉得它就是我的另一只手。”
“或许!”西门吹雪竟然没有反驳。
“西门,我现在都有些怀疑你是不是真的西门吹雪了。”陆浮白叹气道,“这种连我自己都不确定的事情,你竟然肯信。”
“只要是你,信有何妨?”西门吹雪道。西门吹雪是个孤寂的人,陆小凤是他最好的朋友,理解他的剑,却不能感同身受。当他看到陆浮白之后,便明白,陆浮白亦是如此。
陆小凤和花满楼都是她的好朋友,陆浮白看起来也非常适应这样的生活。可西门吹雪依旧感觉到了她的孤寂,就好像她从来不属于这个世界。若一人为镜,陆浮白就是他的那面镜子。从陆浮白身上,西门吹雪奇异的看透了自己的所有弱点。
若有一个人可以毫不犹豫的相信你,那真是一剑幸福的事情。陆浮白忽然想,近来她是不是想的有点多了。
“西门吹雪,能成为你的朋友,是我一生最幸运的事之一。”陆浮白笑道。
“亦是我之幸!”
直到西门吹雪离开,陆浮白才想起来,她想问的事情并没有得到答案。算了,西门吹雪、花满楼与她一般在感情上都是生手,并没有可以参考。义兄陆小凤倒是情史丰富,可惜比西门吹雪、花满楼都不可靠。
陆浮白从来都是个行动派,或许她近来失眠的日子有点多,再不想失眠后,盯着发青的脸色去办事,以至于被怀疑纵欲过度之类。
于是,夜深人静,作息标准的叶孤城就这样被人从床上揪了起来。三更半夜,佳人踏月而来,本该是美事,提前是佳人没有带着剑。
月下,陆浮白眼神幽怨地看着只穿着中衣的叶孤城道:“我睡不着,陪我打架!”
叶孤城:“……好!”
这院子的前主人亦是锦衣卫指挥同知,府上就有练武场。叶孤城甚至连外衣都没有披一件,就与陆浮白过去了。
陆浮白的剑很快,并没有许多花哨,若说叶孤城和西门吹雪练的是杀人的剑法,陆浮白练得就是杀人的武功。哪怕是切磋,一旦动了手,都会变得难以控制。
许是叶孤城有意收敛了杀气,两人打了一百多招都没有分出个胜负,却足以让陆浮白了解不少东西。论剑意叶孤城或许胜了西门吹雪一成,可叶孤城的剑似乎进了一个瓶颈,而西门吹雪的剑意还在上升之中。
叶孤城的瓶颈不在剑法而在于心,他的剑法已臻化境,心中的求胜心淡了。他本没有朋友,孤立于高处,更是倍感寂寞。他本不该是孤寂的人,西门吹雪唯有朋友,他却有亲人,他自己竖起了一道门,将自己锁在了高塔上。
可是现在他却将这把钥匙交到了另一个人手上。
奇异的,陆浮白在他的剑中读懂了他的心,同时也明白了西门吹雪说她是自己镜子的缘故。他们都是寂寞的人,这个世界将他们排斥在外,又或者他们自己对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两人几乎同时收了剑,汗水从额头的流下来,苍白的脸多了几分红润。
“叶孤城!”陆浮白走到叶孤城面前,明亮的眼睛看着叶孤城,带着奇异的光彩,“我很想知道一件事情。”
叶孤城握着手上的剑,微微垂首看着她,没有说话。
陆浮白忽然踮起脚尖,伸手环着他的脖子,吻上了他微凉的唇。哪怕是头一次做这样的事情,却带上了无边的气势。叶孤城反手将她摁进怀里,整颗心都变得火热起来。
人类对于有些事情,总是能够无师自通。
虽然是自己点的火,不过在掐了叶孤城一下才得以脱身的陆浮白摸了摸自己唇角的血迹,觉得自己真实亏大了。这人根本是属狼的,食肉!
陆浮白心中想到,却忍不住笑了。
叶孤城见她笑,垂首顺着她的眉眼吻了下去。两人脸上身上还带着汗水,明明爱洁的人却丝毫没有嫌弃之意。
“叶孤城——”陆浮白笑着叫了一声,声音中带着几分不曾有过的娇意,只是余下的话语都已经被堵了回去。
陆小凤看着站在月下的两人,气得想要跳脚,低声质问道:“你不是说他们两个比剑么?”
“……我真是看到大人与叶城主比剑,担心才找陆大侠你过来的。”牡丹委屈道。
虽然她在无名岛上求生多年,见识了无数江湖人,可是对于江湖人,牡丹心中依旧不甚懂。这种半夜起来比剑,比着比着就“合体”了什么,不要太会玩。
陆小凤表示妹妹太会玩,严防死守,防住了叶孤城,没想到他妹子主动把人给收了。眼看大势将去,陆小凤只想回去好好喝一杯,然后寻个温柔乡困觉,陆大爷表示决绝被秀恩爱。
“不过,大人这般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子,大约也只有叶城主这等人中龙凤才能匹配。”牡丹笑道,“有叶城主在大人身边,我也就放心了。”
“难道叶孤城不在就会有什么问题啊?”陆小凤不服气道。
“陆大侠再好也只是兄长,我们大人到底是女孩子,值得有人珍惜啊。”牡丹理所当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