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大已经冲到了门口,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用这种办法逃命。在生死面前,同伴、情人都已经不重要。更何况,这同伴在石家堡作案之前,他们说话不过五句,这情人他也不止一个。
虽然用的法子不太义气,还有些卑鄙,可是只要能够逃出生天,又有什么关系呢?他本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没有正人君子会去做蒙面杀人灭家的勾当。欧阳大已经冲出了屋子,天际出现了黎明的第一道光,活着果然是世上最美好的事情。
在这欧阳谷内,所以的机关暗器已经启动,这本是他们背后那位大人准备的一个秘密巢穴,隐秘安全自不必说的。那人武功再高,便是识得谷中机关,也免不得被这些机关陷阱挡上一挡。而这时间足以熟悉谷中一切,可以避开所以机关的他逃出生天了。
然而欧阳大只跨出一步,一张黑色的网便从天而降落了下来,封住了他的前路甚至退路。欧阳大倒是想依样画葫芦,以内力护住周身。然而自己尝试的时候,他的心中却是闪过四个字:作茧自缚。
可不是作茧自缚,这张网本是他眼巴巴拿出来,想要抓了那人将功赎过的。他费尽心思弄出来的网子,没有网住敌人,却把他自己网住了。下一瞬,石慧已经抽了网带,将他裹成一团,一拉一掷扔回了厅内。
黑网上的无数倒钩刺入身体,欧阳大也不过是觉得一瞬间的痛。相较于倒刺入体不过是外伤,那倒钩上涂的毒药才是要命。这本是他们想要以其人之道还之其人之道的道具,所用毒药不仅要命还会令人痛痒难忍。虽然不似生死符连心脏都抓疼,却也并不会好受到那里去。
欧阳大落入厅内,却正好在杜莲附近。可是看到欧阳大的狼狈的样子,杜莲心中却是说不出的痛快。南西门庄,北欧阳谷,他们这十三人本分别由西门公子和欧阳大负责联络行动。大人虽然不许他们私下交流,可是欧阳大作为杜莲的联络人,两人几次行动后还是勾搭成奸了。
杜莲中了生死符,欧阳大却不离不弃,想办法拿解药,她心中委实欢喜。毒莲花在歹毒,对自己的男人和其他女人也没什么不同。可是杜莲没有想到,在生死前,于欧阳大,她依旧是个可以随时舍弃的。
普通女子被如此对待,或是伤心或是无奈,可是杜莲不会,她只恨欧阳大不能与她同死。哪怕,她与欧阳大的立场互换,或许她亦是自己先逃命。对于他们这些人而言,原本便是宁愿我负天下人,不愿天下人负我。
冷柳平既死,薛悲狐和杜莲身中生死符自杀尚且无法就不要说助阵了,加上一个裹成粽子的欧阳大,只能够看着独孤威发挥了。独孤威已经在石慧手下过了三招,他们这群人武功最高的是欧阳大,可是欧阳大尚且被她一网擒了下来,独孤威如何能够过了这三招?
独孤威原本该觉得荣耀的,毕竟他们十三凶徒,单打独斗没有一个人在对方手下撑过三招不是吗?可是只这三招,独孤威已经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疲惫,汗已经湿透了他的衣服。
这三招都是他攻,对方守,她脚下动也不曾动一下,仿佛就站在那里等着他的木仓刺过去。可就是这样,他却奈何不得对方分毫。他没有转身逃走,因为心中清楚逃走不过两个下场,和冷柳平一样成为冰冷的尸体,亦或是和欧阳大、薛悲狐、杜莲一样半死不活。
哪一种他都不愿意,于是他只能死撑着出木仓。
他已经想到了对方的目的,这是心理战,对方不急着出手,却如猫戏鼠一样逗弄自己,是想要彻底击垮的他。不仅仅是身体,还有他的精神。独孤威已经第四次出手,出手的一瞬间,他心中忽然想到,若是和欧阳大换个处境,也许还更好一些。他的木仓已经划到了半空,却突兀的停住了。
石慧就静静地站在那里,负手而立,悠闲地宛如就在家中的庭院散步。独孤威这一木仓却怎么也刺不出去了,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该往哪里刺,就像一个初学者,举着木仓不知道如何出木仓——若处处都是破绽,却无一处是破绽。
独孤威的长木仓颓然地顿在了地上,整个人已经完全失去了斗志。
“说出真相,我会给个痛快!”石慧缓声道。
“你能阻断我的生路,却未必能够掌控人的生死!”独孤威凄然一笑,忽然举手刺向了自己的颈项。
“人在千里,木仓在眼前”的长臂金猿独孤威一柄长木仓威力无敌,便想着这“霸王木仓”,必然是不善于近战,却不晓得真正的“霸王木仓”乃是一杆短木仓,若是选择与之近战,免不得稀里糊涂送了性命。
可是独孤威从未想过,有一天,他的“霸王木仓”最后的归宿是了结自己的性命。然而他不得不这么选,见过薛悲狐和杜莲生死符发作的模样,他一点不想步上两人的后尘。
对于独孤威的选择,石慧并没有太过意外,木仓尖刺破皮肤的一瞬间,石慧抬手一记纯阳指力已经射穿了独孤威的手腕。独孤威手腕一软,手中的“霸王木仓”铿然落地。他持木仓的左手鲜血淋漓,筋脉已断,莫说握木仓,手腕已经抬不起来。独孤威不及反应,石慧已经到了他面前,纤细素白的手指在他身上拂过。
“你现在总该明白,只要我不愿意,死也不是那么容易!”
“若是知道天底下有阁下这样的高手,我绝不会为了头许诺的武功答应这桩买卖。”独孤威叹息道。
石慧与诸葛先生曾经怀疑过蔡京,也想过傅宗书,却唯独没有想到这个人,左武王,一个石慧听都不曾听过的人,据独孤威交代此人是当今天子赵佶的堂兄。左武王将他们十三人召集在一起,不仅给予荣华富贵还传授他们绝技。
要将这群人收在一起为己所用,官位钱财未必有用,可是对于习武之人,专授一门绝技,诱惑却是不言而喻的。除了这些,幕后之人只是令他们不许私下交流,至于杀人过程却是不管的。
于是在任务中喜欢财的西门公子取财,喜欢色的欧阳大可取色,喜欢凌虐快感的薛悲狐可以从中得到他所需……只要不妨碍大人的大计,亦是无妨。
既然开了口,独孤威当真是再无隐瞒,将死之人在没有什么好怕。石慧亦履行了自己诺言,给了他一个痛快。
“左武王武功高深,你既知道了这个秘密,他不会、不……”独孤威缓缓倒下,嘴角竟然带着一丝诡异的笑容。
“不会放过我吗?那真是期待!”石慧轻笑道。左武王,她倒是想要会一会这位,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石慧走到薛悲狐和欧阳大面前道:“喜欢凌虐的薛先生,好色的欧阳先生,现在应该算算两位的帐了。”
“你、你想做什么?”这些日子,他日夜为生死符所折磨,与杜莲在自己身上下了毒,麻痹神经,才不至于痛的四处打滚,可是那痛楚一日胜过一日,只怕没几日,这法子就全无用处了。
“你可知道那个活生生被你打死的石家长孙石威宇,他的腿是我接好的?”石慧道,“我费尽心意接好他的腿,他还没来及下地走两步,就这样死在了你手下,岂非是白费了我一番心血?”
薛悲狐心中生出几分凉意。
“五年前,盛鼎天灭门案中盛家那个六岁的孩子也是你打断了他的双腿吧?”石慧道,“那个孩子甚是聪慧可爱,我每每见了他的腿,便觉得疼惜几分。我这人素来是谁让我心上不舒服,便要他千百倍的不舒服。”
“你、你说那个孩子还活着?”
“不错,他不仅活着,还成了诸葛先生的弟子。我若是将你打断了腿,废去武功送到他面前做条狗,想来应该很有趣。”石慧取了绳子,绑了三人一气拖到了外面。
“放、放过我,求你放过我!”薛悲狐颤声道,“在下原为奴为婢,只求饶命。”
“想必当初,也有人如此向你哀求过吧?”石慧脑海中闪过小小的盛崖余因为失去双腿只能一辈子坐在轮椅上,想到石威宇那筋骨寸断的尸身,手下一松,将薛悲狐投入了无渡谭。
薛悲狐惨嘶一声,原本因生死符,武功无法发挥,这会儿竟然突破了极限,冲上了谭边。只是他的下身已经浸入潭水。薛悲狐挣扎着从潭中爬上来,这片刻的功夫,下半身已经腐烂肿胀。他一边爬,下身的血肉便快快脱落下来,露出了森森白骨。
原本镇静的欧阳大和杜莲脸色都变了,尤其是杜莲,她并非不知道这无渡谭毒水的威力,甚至可以说,这潭水本是她的杰作。她也曾经将人投入其中试验毒性,可那都是别人,不是自己下去尝试。
饶是知道这潭水是剧毒,石慧也不曾想到竟然这般可怕。世上也唯有人能够弄出这样的东西吧?她原是一腔怒火,可是看到薛悲狐的模样,却也不由愣了愣。
欧阳大见石慧望着薛悲狐失神,裹着黑网一跃而起,扑向了石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