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深了,然而石慧却披衣站在窗前没有入睡。今夜有上弦月,月光温凉地撒入卧室,让静谧的卧室也渡上了一层银光。
看着那人踏月而来,石慧脸上的神情也柔软了几分:“任大哥~”
他们本是世上最亲密的人,此时倒像是一对偷情的小情人。打开窗户,欠身让任慈进来,石慧心中忍不住想道。
任慈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忍不住笑了。
这一世的任慈似乎分外的有朝气,若非那熟悉的眼神,石慧都有些不敢确定他的身份。两人许久不见,执手相看,却是说不出的欢喜,反而有些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最后,还是任慈先清醒了过来。时间紧迫,也没有问及对方之前的经历,只是抓紧时间分享了一下这个任务世界的情报和各自的任务目标。
任慈这一世的身份有些离奇,他这个身份的原主原是北平豪门任家的长子,有一个孪生弟弟任安。然而十五年前,多国联军从沿海一路侵入北平,逼得当时的皇帝带着大臣仓皇逃窜。
任家也是全家逃命,因为府上内宅不修,逃亡路上,有人趁乱使坏。年幼的原主流落江湖,饿死在街头,然后才有了任慈。任慈虽然得到了原主的部分记忆,然而原主彼时不过五六岁稚童,又是养在深宅大院,连父母叫什么都说不出来,唯一有用的信息就是名字和有一个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兄弟。
变成稚童的任慈于是乎又成了“丐帮弟子”,只是他到底不是真的幼童。这世界没有什么丐帮,他就纠结了一群同样流浪的小乞丐,弄了个丐帮出来。
任慈的任务大多不像石慧一样,任务目标非常明确,只要大致方向。诸如行侠仗义,锄强扶弱,拯救一些不该枉死的无辜等等。他也没有想过去找原主的家人,毕竟没有什么有效信息,或许任家也早就放弃了。
逐渐,任慈手底下也有了一帮人,还在天津结识了一位周先生。当时周先生只是一个大学生,却很喜欢向一些普通人宣扬新思想。有次周先生在外面被一个日本浪人刺杀,正好遇到了带着一群乞丐少年在外做事任慈。
任慈出手杀了那日本浪人,又处理掉了尸体,却因此结识了周先生。周先生只当他是个义气的少年,还主动要教导他读书写字。虽然被迫重新读了一遍书,任慈却也交了一个不错的朋友。
后来周先生加入了一个爱国组织,又介绍了任慈入会。任慈便通过一手创建的帮会,建立了那个爱国组织的北方情报网。
另一方面,任慈却没有想到,任家虽然放弃了寻找丢失的长子,胞弟任安却奉母命一直没有放弃寻找丢了的兄长。
任慈和任安的父亲原是东北军第三军的军长。三年前任父与慕容麟的父亲,东北军司令慕容器一同遇刺身亡。慕容麟在慕容器一众老部下拥护下做了司令,第三军的军长却让原来的副军长做了,年轻的任安升了二级,做了第三军第十二师的师长。
三个月前,任安得到消息说有人在北平看到了一个长相酷似自己的人,便带着亲信暗中跑去了北平,没想到路上却遇到了伏杀。
无巧不成书,任慈正好带人路过,救下了重伤的任安,然而任安却依旧不治身亡了。任安这般枉死,任慈心中自责可想而知。若是他也与任安一样积极寻找失散的家人,或许任安就不会被人利用此事所害。
于是遵循任安的遗言,在任安随行亲信的帮助下,任慈扮作任安返回了盛京,见到了任老夫人和任安的妻子说明了原委。在任老夫人和任夫人的相助下,任慈通过装作受伤,在养伤的期间慢慢弄清楚了弟弟的人际关系,才逐渐出现在人前。
任慈在任家装养伤期间,听到任老夫人和儿媳妇说起司令府的轶事,提到素来温顺的慕容夫人竟然性情大变开枪打死了府上五姨太,便留心了起来。
普通人,哪怕是慕容麟也只是觉得曾淑兰被人逼到绝境才会有这么大的转变。毕竟,兔子被逼急了还咬人呢!可是任慈却不一样,想到至今不知道在哪里做任务的妻子,总是在听到谁性情大变,就忍不住想是不是换了人的缘故。
慕容夫人曾氏既然性情大变,若非他与任安一样是双胞胎,就有可能是灵魂变了。于是,任慈令人监视慕容府的一举一动,趁着石慧进咖啡厅,派人过来接触。
“害死任安的人可有头绪了?”石慧不想任慈竟会有这样的精力,便问道。
她知道任慈为人,素来处处为人考虑。哪怕知道任安是为了那个已经不在了的任慈,可是如今他就是任家长子任慈,又如何能够对胞弟的死无动于衷呢?
“还没有证据,不过已经有了怀疑的对象。”任慈道,“一个是慕容麟的叔父慕容品,另一个是第三军的军长方洪庆。任军长原是慕容器的亲信,当初也算是为慕容器挡枪而死。方洪庆继任军长后,却与慕容品关系密切。但任安与慕容麟很有些情谊,关系算是比较密切的,第三军不少中层军官都对任安非常信服。”
“任安在第三军得人心,原本是因为年轻被轻视暂时做了师长,没有继任任军长的位子。而慕容品就与如今的第三军军长方洪庆关系密切,甚至是他支持方洪庆上位。如此说来,任安对于慕容品来说是他得到第三军支持的阻碍,他的存在更让方洪庆感觉到了危险。”石慧颔首道,“若真是如此,这两人确实最可疑。”
“任安当初得到消息说我在北平也很奇怪,事实上在任安去北平之前,我已经一年多没有进过北平,绝不可能有人在北平见到我。将这个消息传给任安的人或许并不知道我活着,而是制造了一个假消息,将他骗出盛京。”
“若是如此,我看方洪庆的可能性更大一些。我了解过慕容品这个人,可以说是滑不留手,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他可能参与其中,但是顶多是推波助澜,不会亲自出手。”
既然任安在第三军威望很高,慕容品绝不会轻易冒险。毕竟,刺杀任安的消息一旦传出去,他不仅无法拉拢第三军,很可能让另一支中立的第二军也因为对他生出疑虑之心。
反而是方洪庆,既然感觉到任安带来的压力,心中一定会很急切,急切的想要除掉任安。
任安多年来没有放弃寻找失踪兄长的事情,一直是暗中进行,并非大张旗鼓。可是既然他没有放弃寻找,那么肯定会有痕迹。能够知道详情,晓得任安出自真心寻找,且会为了一个似是而非的消息去查实的人定然是熟人。
方洪庆原本是任父的亲信,这两年为了到手的权利才与任家越走越远,可是他对于任家的旧事必然相当了解。
两人商议了一下任安的事情,又讨论了其余的事。为了石慧的任务目标,石慧如今势必无法轻易从慕容家脱身。于是,任慈商议让她找个机会接近一下任夫人,从中方便联系。
“这位任夫人可靠吗?”
任慈点了点头:“弟妹这段日子不仅要强忍悲伤,还要坚持帮我适应任安的角色,是个很坚强的女子。对了,我有个侄儿天乐比子湛小一岁,侄女天晴正好子渊、子清同龄,到时候我让弟妹带他们一起过来见见。”
说到侄儿和侄女,任慈脸上的表情明显放松了不少。可见,他虽然才回任家两三个月,却很喜欢这两个孩子。事实上,任慈一贯很喜欢孩子,当初对灵儿如此,后来的小云那般顽皮也能够耐心教导,对堂堂和雯雯亦是视如己出。
夫妻两个经历那么多事情,相互间的信任是不必说的。任慈很清楚她的任务,她也很明白任慈要做的事情。几乎不用说,他们就会下意识将对方的事情当做自己的事情去做。
对于石慧而言,慕容子湛这些孩子就好比与灵儿一样的养子女。于是,任慈也很自然地代入养父的角色了。至于慕容麟——
谁管他的意思!
慕容麟自己没有担起父亲的角色,如何能怪他们“抢”了孩子呢?
过了两日,石慧让人传信慕容麟,准备中秋节在府上设宴款待慕容麟的部下和家眷。
慕容麟原本是让公馆小情人在公馆举办舞会招待部将,没想到一向深居简出的夫人突然这般开明,特意回了一趟家里。在看过宴会餐单,流程等等,便让公馆那边的舞会取消,发了请帖请部将携眷参加中秋家宴。
万事开头难,石慧也不想一下子弄得太出奇。只是借口近日看报纸,开始接收新思想,忏悔一下过去没有给司令分忧解难,如今要好好努力之类的话语。恰好近日寻了两个宫中流落出来的御厨,准备了御膳招待客人。
自从新政府城立以来,富贵人家都以学洋派作风为荣,各种舞会不断。石慧就反其道而行之,打起了御膳的幌子。
这些军阀老爷嘴上叫着打倒旧社会,心中各个当自己是土皇帝。御膳这名头可不是比三五日就有一场的舞会吸引人么?毕竟,这可是当年皇帝老子才能吃的东西。
石慧准备了这尽善尽美的“御膳”,为的不过是让曾淑兰这个身份“走出去”。既然军中已经有任慈操心,她大可走走夫人路线,以及找个正大光明的机会出门,办药厂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