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绮和周英杰姐弟重新煎药的功夫,文泰来与周仲英已经相谈甚欢。骆冰坐在文泰来身边,脸上的笑容一直都没有停止过,与之前醒来就要拼命的模样判若两人。
“铁胆庄因某付之一炬,实在是可惜。不知道周老英雄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打算去南方走走!趁着这把老骨头还走的动,就带儿子四处走走,长长见识。这孩子不教,以后还不知道让他闯下什么大祸呢!”周仲英朗声笑道。
铁胆庄付之一炬,周仲英难过了许久。不过他到底不是气量狭小之人,救出文泰来后,似乎又寻回了几分年轻时的豪气,倒是将那份不舍放下来。
文泰来明白,周仲英不回西北,往南走,定是这次劫囚,惹了朝廷的眼,才不得已避居在外,以免回乡牵连亲朋故旧。
“铁胆庄此祸全因某而起,在下实在惭愧。”
周仲英却哈哈大笑道:“文四当家不必在意,钱财不过身外之物。再说,正如夫人所言,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往日有铁胆庄在,小儿被人奉承的飘飘然,不知所云。如今没有了铁胆庄,倒是知事不少。且能与文四当家这等英雄人物相交,区区铁胆庄又算什么?”
文泰来心想若在继续纠结铁胆庄一事,不免小看了周仲英,不由道:“红花会总舵就在江南,周老英雄既然往南走,不妨结伴而行,往红花会做客如何?我红花会众兄弟最是仰慕周老英雄这等英雄人物了。”
“文四当家所请,岂敢推拒!”周仲英笑道。
文泰来伤势不轻,骆冰的伤也没有好。他们本来便想着送佛送到西,不说送他们到江南,也总要送到红花会手上。现在文泰来出口相邀,周仲英也就顺势应下了。
“师父,晚饭准备好了。”安健刚高声道。
“我来帮忙!”骆冰闻言,立即起身道。
骆冰走到石慧身边,目光落在了她的左边肩膀上。之前因为情绪太过激动,骆冰根本没有心力注意到丈夫以外的人,现在才注意到石慧肩膀上的伤。
“周夫人,你的肩膀如何伤了?” 骆冰吃惊道,“莫非,是为了救我四哥受的伤?”
此事虽因文泰来赴铁胆庄避难而起,各种差错确实怨不得文泰来夫妻。石慧不欲多言,摇头道:“先吃饭吧!不然等下饭菜该凉了。”
骆冰见她不欲多言,也没有追问,帮忙将饭菜分到碗中端给大家。只是却将这件事放在了心头,待晚饭后,趁着文泰来和周仲英说话,自己寻了周绮问起此事。周绮也没有多想,就将事情原委告诉了她。
骆冰得知原委,想到之前自己下意识断定铁胆庄出卖他们,不由大为惭愧。又将此事告之丈夫,夫妻二人商议许久,却不知如何还铁胆庄这份情谊。
只是这一路,夫妻二人不免热情了几分。文泰来是个颇有胸襟的豪气男儿,骆冰个性爽朗,笑容可掬,这样一对夫妻很难让人生出恶感。
在政治上,红花会是一群江湖草莽,太过幼稚。但是作为江湖人,红花会确实多为豪气儿女。
因文泰来、骆冰和石慧身上都有伤,他们走的并不快。文泰来已经在沿途留下暗号给红花会的兄弟,请众人接应。
说起来,这次红花会赶赴西北,本是因老舵主身故,众人遵循遗命千里接龙头,迎接他们的新舵主陈家洛的缘故。如此声势浩大,也难免走路风声被朝廷盯上。
不过,朝廷鹰犬盯着文泰来却是因文泰来知道一个关系到当今皇帝和新舵主陈家洛秘密。皇帝不想这个秘密泄露,那么朝廷就不会放弃追捕。
路上被铁胆庄劫了囚车,张召重没两日就召集了新的高手在此追赶而来。
走了两三日,张召重已经率人撵了上来,如此一奔一逃委实无趣。众人商议之后决定兵分两路,周仲英、孟健雄与文泰来夫妻一路,石慧带着周绮、周英杰、安健刚以及两个丫鬟一路,众人相约在杭州相聚。
为了安全,石慧给周仲英四人分别做了易容。
“娘,爹为什么要与我们分开走?”周英杰不解道。
“你爹想要护送文四当家,又怕牵连你们姐弟,所以才想要分开走。”石慧摸了摸他的光溜溜的脑门,“你若不能将武功练好,你爹总是不放心你的。”
“娘,最近弟弟练功已经勤奋许多了!”周绮忍不住为弟弟辩解道。
石慧瞟了一眼,淡淡道:“除了武功练得好,读书也不能落下。武功再好,若是没有脑子,那也是枉然。”
周绮突然有种自己往刀口上凑的感觉,不由苦了一张脸,嗫喏道:“读、读书……”
以前她娘从来不管他们姐弟读书习武的事情,只照顾他们衣食住行,其余都是爹地操心。可自从铁胆庄出事后,娘却亲自过问姐弟二人的学习,周绮想一想就觉得头痛。
虽然是女孩子,周绮自幼喜欢舞刀弄剑,却不爱读书。因是女孩子,周仲英从来不迫着她读书,周绮也就认识几个字罢了。如今都十八了,却偏偏每日被娘盯着读书,周绮简直是苦不堪言。
“师娘,后面有人来了!”驾车的安健刚低声道。
“莫慌,将马车往旁边走,不用理会。”
听到石慧的声音,安健刚心中立时觉得安定了几分。很快一支马队从后面追了上来,领头的人赫然就是张召重。
几匹快马追到马车前,逼停了他们的车子,将他们团团围住。安健刚微微压低声音:“几位官爷,这是做什么人?”
“车上是什么人?”张召重手中的马鞭指着安健刚道,“我们要检查。”
张召重说完不待安健刚回答,一名清兵已经上前掀开了帘子。石慧低叫一声,作势受到惊吓将周英杰拦在了怀里。周绮坐在她的左侧,却正好挡住了受伤的左肩。
张召重扫视了一眼,一甩马鞭,继续向前追去。
“娘,爹他们不会有事吧?”看着马队疾驰而去,周绮有些担忧道。
“文四当家和你爹都是老江湖了,不会有事的。”石慧低声道。皇帝要的是活口,就算真被捉了也无妨,大不了再救一次人就是了。
文泰来守着那个秘密,连自己的妻子都没有说。可是,石慧却也知道一个大概,莫说人没有押送到皇帝面前,就算真到了皇帝面前,石慧也能让皇帝老老实实放人。
如今已经是乾隆二十三年,这个世界与石慧正史上所知的大清虽有一些不同之处,但是世界大致走向却是一致的。
乾隆登基之始还算励精图治,经济、文化都有所发展。然而随着年岁渐长,乾隆性格中的一些弱点也渐渐开始放大,比如好大喜功,崇尚奢靡之风,文字狱之风比康熙、雍正时期更加严酷。
虽然目前而言,乾隆这些缺点尚不明显,然而相较于西方文艺复兴后,即将迎来工业革命,大清的闭关锁国已经是江河日下了。如果可以,石慧倒是不介意利用自己的优势,做些事情。
石慧心中盘算着自己能够做的事情,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客栈。坐了一日马车,左肩的伤口隐隐有些作痛,吃过晚饭,石慧早早睡下了。
只是睡到一半,却突然惊醒了。
他们三人,要了三个房间,两个丫鬟一间,石慧与周绮一间,周英杰与安健刚一间。石慧坐起身,就见睡在内侧的周绮翻了个身,睡得正香。
石慧起身穿上衣服,推门而出,走廊上静悄悄的,寂静一片。石慧也没有点灯,缓步下楼,就见堂中灯火通明,桌子上坐了许多人。
见石慧站在楼梯上,其中一人站起身道:“在下红花会徐天宏,请问夫人可是铁胆庄周大奶奶?”
“诸位摆下这么大阵仗,想必已经将我们的身份摸得一清二楚了。”石慧轻笑道,“徐当家有话直说便是。”
“七哥,与他们废话什么,让他们赔四哥命来便是。”章进不耐烦道。
“不说文四当家活的好好的,就是文四当家出了什么事,如何就要我铁胆庄我们来赔命了?”骆冰路上已经留了标记给红花会,通知他们前来接应,石慧实在不明白,现在怎么又跑来要他们偿命了。
“周大奶奶何必狡辩,你们铁胆庄为了荣华富贵出卖我四哥,可是十四弟亲眼所见!”章进嚷道。
“不知你们十四弟是哪位,不如出来当面对质?”
众人闻言,都纷纷向后看去。余鱼同一手拿着金笛,撩开长衫起身,走到了前面道:“周大奶奶,如此狡辩,莫非以为在下已经死了不成?”
“原来是余公子,说实话我还真以为你死了。”石慧道,“毕竟红花会有淫人妻女者杀的规矩嘛!”
“周大奶奶此言何意?”执掌刑堂的十二当家石双英厉声问道。
“事关女子名节不说也罢,不过余公子也该明白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石慧道,“至于余公子控诉铁胆庄为了荣华富贵出卖文四当家,我却不知何等荣华富贵会逼得铁胆庄弃庄而走?”
石双英回头看下余鱼同却见余鱼同脸色发白,神情惶恐,不由皱眉道:“十四弟?”
“据我们所知,铁胆庄的火是你们自己放的,想必周庄主是知道了我们红花会想要上门算账,想要金蝉脱壳吧!”九当家卫春华沉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