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完成了额外的十张大字,博果尔一到休息日就迫不及待地带着自己的侍卫出宫了。
石慧并不非常拘着他,博果尔也不是第一次出宫,说不得新奇。不过对于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来说,只要不是关在家里,就高兴。
他在宫外也没有特别要好的朋友,带着几个侍卫只是到处闲逛一番,又去首饰铺子选了几样首饰给姐姐妹妹们。博果尔人缘极好,宫中几个年龄相近的兄弟姐妹相处都不错。
买了东西,又吃了外面的新奇点心,在外面跑了半日。博果尔准备回宫的时候,路过书画坊,竟不知如何走了进去。石慧收藏了许多名家字画,博果尔自幼耳濡目染,有几分鉴赏的目光,但是本人却不爱书画。
能够在内城开店的都有点身份背景,对于城内的黄带子们一清二楚。博果尔时常出宫去玩,好些个人都知道他的身份。更不要说博果尔在书画坊遇到的画师其实就是教导安郡王和董鄂府格格书画的吕画师。
那吕画师见博果尔进门,非要让他品鉴一副水牛图。这幅水牛图虽然有几分灵气,但是对于被名家书画养刁了眼睛的博果尔真不觉得有什么好。
博果尔表示一般的时候,吕画师却断言皇帝定然会喜欢这幅水牛图。博果尔不相信,吕画师还要跟他打赌,甚至拿出来珍藏的一副唐寅美人图。
博果尔自己不喜欢书画,可是想着他额娘却很喜欢啊。想着他都看不上的水牛图,皇上怎么可能喜欢?于是,博果尔欣然同意了与吕画师打赌,将那副水牛图带进了宫里。
“皇上,襄贝勒求见!”
“博果尔?朕已经好几日没见到他了,快请他进来吧!”福临欣喜道。
“臣弟参见皇上!”
“博果尔快免礼,你这几日怎么都没有来找朕?”
“这都是因为皇上啊,前几日皇上召见臣弟,臣弟就借机逃掉了书法课,结果额娘罚我多写了十张大字。”
福临闻言不由笑道:“不过十张大字,你还要写三天?”
“皇上是不知道,我额娘给我准备的宣纸每张足足有一丈宽啊!而且有一个字写错都要重写,写的不好也要重写,总之臣弟的手都快写肿了。”博果尔夸张地大叫道。
“是吗?可是朕看你这模样倒像是从外面回来。”
“今儿是休息日,臣弟就去宫外走了走。对了,皇兄,臣弟有东西要给你看。”博果尔说着从吴良辅手上接过一个卷轴打开,“臣弟今日路过画坊,画坊的师傅非要说皇兄会喜欢这幅画,我觉得一般,他还拉着我我打赌呢?”
“博果尔,你好大的胆!竟然敢拿朕和别人打赌。”福临笑骂道,“还不快打开给朕看看。”
博果尔笑着打开了卷轴,福临只看了一眼,就整个人都愣住了。
“皇兄,皇兄——”博果尔见皇帝不说话,举得有些手酸便叫道。
“好,画的实在是太好了!”皇帝拍案道。
“臣弟是没有看出哪里好,这画技也就是一般吧!”博果尔嘟囔道。
“博果尔,这画的妙处不在画技,而在于意境。不过你素来不喜欢书画,若非太妃盯着,只怕你连画技都看不出来。”福临随口道,“你可知道这幅画是什么人画的?朕定要寻机会结交一番。”
“这个臣弟不知道,若非为了那副唐寅的画,臣弟才不愿意眼巴巴把这画送来给皇上看呢!”
“不就是唐寅的画吗?吴良辅,你去朕的内库看看有没有唐寅的字画,有的话拿一副给博果尔。”
“臣弟谢过皇上,拿一副不知道什么人画的水牛图换一副唐寅的字画,臣弟可赚了。下次臣弟出宫一定要多带几幅画给皇上才是。”
“哎,朕的画可不是白送你的,你要为朕找到画这画的人。”皇帝笑道。
“皇上就饶了我吧,我看调查画画之人的事情还是交给吴总管好了。我将书画坊的地址告诉吴总管便是,对了那给我画的吕画师好像是教过安郡王的。”
“皇上放心,奴才定然为皇上找到画画之人。”吴良辅连忙出来表忠心。
拿一副不知道什么人画的水牛图竟然换了皇帝一副唐寅的画,博果尔开心不已。迫不及待地催着吴良辅取画,拿去找石慧献宝了。
“既然那副水牛图弟弟都说一般,为什么皇上会特别喜欢呢?”正在石慧这里的十一皇女尼楚贺听弟弟说了他得到唐寅画作的过程,惊讶道。
“许是合了眼缘吧!再说了,博果尔素来不耐烦研究这些书画,看走了眼也是可能的。”石慧不以为意。
“额娘,我怎么可能看走眼?”博果尔有些不服气道,“那副水牛图是吕画师的弟子画的,只看吕画师另一个徒弟是那个徒有其表的安郡王就知道水准了。”
博果尔是皇帝最信任的皇弟,安郡王是皇帝引为知己的人。然而两人私下的关系却非常差,安郡王觉得博果尔喜欢舞枪弄棒才粗鲁。博果尔觉得安郡王装模作样,没有文采偏要附庸风雅
“这件事怎么又和安郡王扯上关系了?”尼楚贺问道。
“给我画的就算安郡王的书画师父吕画师啊!”博果尔不以为意道。
石慧闻言不由皱了皱眉,希望事情不是她想的那样才好。
将董鄂氏乌云珠嫁给安郡王,本是鄂硕和安郡王府老福晋已经有默契的,乌云珠和安郡王也没有反对这个安排。她不愿意博果尔遇到董鄂氏,故而有意凑成此事。若是因为一副水牛图再让这一切回到原点,绝非所愿。
用过了晚膳,打发尼楚贺和博果尔去休息,石慧立即令金珠明日一早出城,让人想办法将那吕画师支应出去,总之不要让吴良辅找到吕画师就好。
没能找到画画之人,皇帝很是低落了几日,不过很快被丢开了。
十一月,多尔衮出猎古北口外,竟然从马背上跌落重伤。多尔衮受伤,对朝政的掌控也随之松懈了不少。福临便想趁此机会开始收拢自己的权利,偏偏皇太后也一心要接收多尔衮的政治遗产。
到了十二月,尚无继承人,还在壮年的摄政王竟然伤重不治。小皇帝亲自率领大臣迎其遗体入京,册封多尔衮和其元妃为义皇帝和义皇后,还为他过继了嗣子,大力提拔了多尔衮的部下。
小皇帝早就对皇太后和多尔衮联手把持朝政有所不满,他的这一举动实在是出乎意料。当石慧想通其中来龙去脉,也不由微微冒出些许冷汗。
她原想着这册封是不是皇太后逼着他下的圣旨,可是细想绝非如此。只怕小皇帝是想要趁机将多尔衮的势力纳入手下。然而皇太后和其他大臣会坐视年轻的皇帝这么轻易掌控朝廷吗?
果然,新一轮的分权很快开始,就连既定的选秀也被延后了。多尔衮坟头的泥还没干,他的昔年政敌便纷纷出来翻案,揭发他的大逆之罪。原本因多尔衮才被小皇帝提拔的苏克萨哈等见势头不对,也纷纷倒戈。
不到两个月,多尔衮的追求者先兴罗什等人纷纷入狱,朝廷宣布多尔衮多条罪状,追夺一切封典,毁墓掘尸。踩多尔衮变成了许多人上位的良策,只要是多尔衮制定的政策无论对错,都仿佛成了多尔衮的罪证,其中就包括允许满汉通婚。
石慧废了不知多少心血,才改变了一些东西,想要消除两族的隔离,促进满族汉化,真正实现满汉一家,让汉人能够享受更多的权利。满汉不通婚看似小事,可一旦被确立,满汉两族的隔离就会进一步加深。
于是,为了去掉多尔衮的部分“罪证”,石慧不得不参与到了这场斗争之中。她花费了数年对付多尔衮,却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会为了多尔衮死后的声名“抗争”。
若是正如满殿大臣商议的那样,禁止满汉通婚,那么她给尼楚贺择定的亲事就会陷入非常尴尬的境地。为了此事,石慧不得不动用了手中的势力又暗中联络了汉人大臣,终于将一些有益与汉人又无关朝廷给多尔衮定罪的政策消了下去。
众位大臣的目的就是瓜分原本多尔衮的势力,然而谁也没有想到这场斗争最激烈的竟然是少年皇帝和皇太后。多尔衮一死,原来被他拉走的部分仇恨值,也加到了皇太后身上,母子两人的矛盾进一步激化。
顺治八年,这场迟来的选秀终于开始。虽然立了侄女博尔济吉特氏为皇后,这次选秀皇太后已经选了不少蒙古少女。加上皇后,整整有五个博尔济吉特氏贵女。
虽然位份最高的是汉军旗的佟腊月,可是面对蒙妃占据半壁江山的态势,还是让皇帝的不满几乎到了极点。
于是秀女册封入宫之后,景仁宫佟妃迅速成了最得宠的妃子。皇后和一干蒙妃虽然位份不低,却过着如同冷宫一般的日子。皇太后不劝还好,越劝皇帝越不喜欢那些蒙妃。
如恭妃、端妃等人安分守己还罢了,皇后却三天一大闹,两天一小闹,皇帝就每天含着要废后,帝后不和已经从宫里传到了宫外。
最后,太后终于还是没有拗过皇帝,同意了废后。降博尔济吉特氏为静妃,再选一位博尔济吉特氏的贵女进宫成为继后。
皇太后终究还是不明白,皇帝不喜欢皇后从来不是因为皇后脾气大,而是不愿意立蒙古贵女。可是一心要维护博尔济吉特氏利益的皇太后显然没有意会到,又或者她已经意会到了,却当做不知道,自欺自人的以为皇帝只是单纯不喜欢皇后。
那个有些刁蛮却高傲的科尔沁公主短短两三年就成了歇斯底里的静妃,再看着新进宫的娇俏可爱的继后,石慧望着高立的宫墙不由有些发冷。
这位继后是废后既现在的静妃的侄女,算起来是皇太后的侄孙女了。可是对于这个亲生女儿都能毫不留情送去联姻的皇家,废掉一个侄女再拉来一个侄孙女也不过是如吃饭喝水一样寻常的事情。
外面的人总是想要进到墙内,而墙内的人要么变得不再自己要么又开始向往外面的世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