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家小宝夜里果然发起热来,因为伤了喉咙,就连吞咽奶水都有些困难。石慧半夜过去看了小家伙,那小小的婴孩就连睡梦中都挂着泪水,可见是遭了罪。
石慧只能通过按压穴位的方法给孩子喂了温水和药汤,到底在天亮前让高热退下去了。过了一夜,小脖子上的掐痕不仅没有退去,反而变成了可怖的紫红色。
看到孩子这样,莫说他的母亲和奶奶,就是客栈的刘掌柜、小二连同前来探望的相邻都心生不忍,少不得又骂起叶二娘来。
因记挂着石慧说留着叶二娘的性命还有用,大家也怕将她打死。只是到底气不过,跑去柴房,你一口我一口唾了叶二娘一身口水。叶二娘不仅被废了四肢,还被石慧用铁链坐在了窗棂之上动弹不得,只是恶狠狠地看着众人。
那凶狠的眼神令人不寒而栗,有胆小一些的百姓竟然大白日被她吓出了一身冷汗。其实,叶二娘原本生的颇为温柔貌美,若非如此也不会让玄慈这个大和尚动了凡心。只是相由心生,叶二娘堕了魔,如今又被石慧废了,仇恨让她越发面目可憎起来。
到了中午,当地的县令李鲁南也带着衙役赶来了镇子上。李县令约莫三十多岁,眼底带着青黑之色,胡子都没有刮干净。见了石慧也没摆官架子,反而是满口感谢。
县城距离小镇有二十多里,柳员外的小儿子是镇子上第一个遇害的,可是李县令辖下却不是第一个。自从鬼母案发生后,这位李县令已经几个日夜没有睡好了。
他一面将县衙的所有衙役派出去追查凶手,一面令辖下的里正等喻示家家户户小心戒备。可是叶二娘行踪飘忽,武功远胜那些只会粗浅拳脚功夫的衙役,又如何防备的了。
李县令实在是没办法,不敢捂着此事,将之上奏上官,请刑部派出高手查办。一般的县衙很少有真正会武功的衙役,但是刑部和下辖的六扇门却有网罗一些高手专门查办这类案件。
只是绝顶高手都不愿意投身衙门,不仅俸禄一般,还要为人使唤。刑部和六扇门高手有限,加上通讯往来,就算立即着人前来,那时候叶二娘已经不知道流窜到什么地方继续作案了。
没想到突然出现一个江湖高手竟然愿意出手擒获贼人,李县令当真是欣喜如狂。李县令原是二榜传胪,可以留在翰林院,但是他心中颇有些志向,便自请了外放。
鬼母案若是不了了之,不说会有更多的孩子遭遇毒手,只怕这位年轻精干的县令仕途也会蒙上一层阴影。
李县令初时只是出于感谢前来拜见石慧,没想到言谈之间却发现这位石先生虽然是江湖人却对朝廷之事也颇为清楚,倒像是个饱读诗书的世家之人。
石慧也对这位李县令有几分另眼相看,江湖人看不起当官的,当官的看不起江湖人是通病,这位李县令却完全没有这样的毛病。石慧不仅是江湖人,更是女人,李县令眼中也无半分轻视,颇为难得。
李鲁南出生书香门第,家中长辈官职不高,但也算是清贵人家。他到本地任县令不过半年,在鬼母案前,对于高来高去的江湖人可谓是一无所知。
当他知道害人的叶二娘是个江湖败类后,这位县令大人竟然虚心求教起江湖之上的事情。石慧倒也没有藏私,只要李大人感兴趣,都愿意指点一二。
很多人觉得官府和江湖是井水不犯河水,但是石慧却觉得此事不易。如一般江湖人不会为祸乡里,那自然是井水不犯河水。可若是遇到叶二娘这等伤害无辜百姓的败类,官府不管,那就是大大的不妥。
固然有些当官的会无视治下百姓的痛苦,甚至和一些江湖败类勾结。然而也总会有些称职的官员,真正爱民如子。
两人聊了一会儿关于官府和江湖之间的关系,李县令又将话题转到了叶二娘身上:“听本地的里正说,石先生以一首打油诗将这贼婆娘引了出来。这首打油诗莫非有什么大玄机在其中?”
“并没有什么玄机,不过是这首诗道出了叶二娘心中的秘密罢了。”
“原来如此!”李县令展眉道,“佛陀思凡贪女色,少室山后度民女。珠胎暗结点香疤,信女入魔杀稚子。若是在下没有解读错误,这首诗该是说少林寺的和尚与民女珠胎暗结,难道这私通和尚的民女就是犯妇叶二娘?”
石慧点头道:“正是如此!”
“少林寺素来香火鼎盛,就是朝廷对其也多有体恤,没想到竟然会出这等淫僧。”李县令愤愤道。
“天下武功出少林,少林不仅是香火鼎盛的佛寺,更是江湖大派。丐帮虽为天下第一帮,让也以少林为武林之首。”石慧道,“只是犯下此事的却还不是一般的少林寺僧众。然这等江湖败类,吾定当揭露其真面目,也免得天下人为之继续欺瞒。”
“石先生即有此意,本官愿通力配合。”李鲁南初入官场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听说此事与少林寺有关,不仅没有推拒,反而有些跃跃欲试。
这其中又有一段因缘,历朝历代佛寺兴盛之时,都会引发许多社会问题。这些佛寺不仅不纳税,反而占有许多田地,招募佃户为他们耕种。不仅如此,佛寺还会导致许多劳动力流失。
许多朝代都发生过大规模的灭佛行动,其中最著名的当属“三武一宗” 北魏太武帝灭佛、北周武帝灭佛、唐武宗灭佛,以及后周的周世宗下诏废天下无敕额之寺院,毁铜像,收钟磬钹铎之类铸钱。
大宋虽然没有大规模的灭佛运动,但是也有不少有识之士有心遏制佛教发展。李鲁南恰好就是不信佛还对佛寺许多特权不满的官员。若是中规中矩的寺庙,他也能够容忍。可是遇到犯戒的和尚,他就比一般的凶犯更加厌恶。
有了李鲁南从旁协助,许多事情变得容易起来。先是本县的受害者家属最先被找了来,然后李县令又令自己属下的衙役骑快马通知其他各县,但凡有鬼母案受害者,将其家人一并送到少室山下。
石慧担心叶二娘知道他们要去少林寺,为了掩藏玄慈的秘密寻死,便以金针刺穴封住了叶二娘的听觉和视觉,有让人准备了滑竿,将叶二娘抬着走。
李鲁南县令押送着叶二娘带着受害者家属走一道,石慧却挑选了一对机敏会骑马的吴姓夫妻与自己赶路走在了前面。
被石慧选中的这夫妻二人丈夫是走镖的镖师,妻子虽然没有什么武功,却会骑马。两人都是见过世面的,丧子的伤痛还没有放下,却颇为理智。
这夫妻二人的理智倒不是不在乎儿子的仇,而是太在乎。自从儿子死后,两人并没有沉浸在悲伤中,而是收拾了眼泪,一直琢磨着报仇。如今有人愿意主持公道,莫说只是骑马赶路听石慧吩咐,只要能杀了仇人,就是让他们立时自刎都不带犹豫的。
到了少室山下,石慧让他们上山,谎称丢了儿子。追查许久才发现自己的儿子被仇人丢在了少林寺的菜园之中。除了地点,又阐明孩子的背上和屁股两侧各有九个香疤。
夫妻二人说的仔细,又奉上了不少香火钱,少林寺的僧人果真很快帮他们找到了孩子。少林寺声名远播,不乏想要送孩子进寺的人。
这孩子生的貌丑,又是个奶娃娃,若非身上的香疤,让和尚觉得他与佛门有缘,只怕早就送给乡下人家养了。和尚们给他取了法号虚竹,实际上却因为年岁太小,连师父都没定。如今这弃儿的父母找来,又送了许多香火钱,自然没有强留的理由。
因着是小事,莫说方丈就连各院首座都没有惊动。夫妻两人不过小半日,就顺利将虚竹抱下山了。石慧亲自检查了孩子身上的香疤,这香疤已经有些时日,定然做不得假。
叶二娘也当真狠心,这般小的孩子,竟然能够下去手。不提那些枉死的婴孩,这可是她亲生的孩儿。香疤烫的很深,否则也不会随着虚竹的长大不仅没有消退反而越发清晰。
有玄慈和叶二娘这般亲生父母,这小和尚也当真是没投个好胎。
“石先生,为什么要将这个孩子骗下来山来?”吴夫人好奇地问道。
“那玄慈是少林寺方丈,我们空口白牙揭穿他与人私通,难道他会就范?”石慧道,“这孩子就是叶二娘与玄慈私通的活证据。有了这个孩子在手中,不怕玄慈不承认。”
“什么,这小子是恶妇的孩子?我——”
“夫人!”吴镖师忙拉住了想要一巴掌甩过去的妻子,“夫人,莫要冲动!冤有头债有主,我们的仇人是叶二娘和玄慈那贼和尚,无需和一个稚子计较。”
“叶二娘杀了我儿子,凭什么她的儿子可以好好活着?”吴夫人落泪道。
“就凭你是个母亲!”石慧叹了口气道,“吴夫人,你是个好母亲,莫要学那叶二娘入了魔障。那样不仅毁了自己,更会祸及后人。冤冤相报何时了?无论什么样的仇恨,都该终结在当事人手中,不该延续道下一代手中。”
吴夫人闻言不由放声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