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这个叫“时执”的人的话她并没有全信,不过看起来这人对她是没有恶意的。
而从前的记忆——
时薇总有种不祥的预感,她潜意识里是拒绝那段回忆的。
罢了,以后她就是时薇。
不到一周,时薇就可以出院了,她跟着时枝去了威尔第三十二街,沿途都是比较矮的小平房,一般只有两三层,不算太高。
时薇抬起头看着。
忽然,耳边传来了一个声音,“时执。”她抬头望过去,是站在阳台,一手握着小花洒的裴昭鸣,她眸子微眯。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裴昭鸣。
不管是失忆前还是失忆后。
“表哥!”
时枝举起手挥了挥,笑得灿烂。
时薇似乎察觉到什么,她的视线从时枝脸上转移到裴昭鸣脸上。这个人……是她表哥?所以为什么他们能跟表哥联系,而不跟父母联系呢?
她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想法。
时执在躲人。
在躲国内的某个人,或者某些人。
“薇薇,叫人。”时枝回头。
“……”不知道为什么,时薇胸口憋着一口气,她看着上面那个男人,迟迟喊不出“表哥”这个称呼,不过迫于时枝的淫威,她还是叫了。
裴昭鸣没什么表示,只是微微颔首。
“表哥,我家的家具到了,先回去了。”时枝冲裴昭鸣摆摆手,兄妹两人就回到了自己的家。里面没什么家具,不过还算干净。
“……我们自己打扫?”
时薇环视一圈,看着时枝去打开了窗户,跑到楼上去拿了扫帚跟拖把。这座洋房有三层,桌子上还有一盆水跟帕子,想来是时枝还没打扫完。
“当然。”
时薇垂眸看着桌子上浸泡在水里的手帕,感觉打扫房间不太像是时枝会做的事——她应该坐在旁边看电视或者报纸。
不过时薇没有多言,脱掉外衣挽起袖子就开始干活了——她刚拿起扫帚,就被时枝制止了,“薇薇,你去擦桌子吧,我来。”
时薇眼睁睁看着时枝取走了她手中的扫帚。
不仅仅是因为时薇身体的原因,还有时枝自身,对温微微的愧疚跟歉意,而当时,在把温微微从水里捞出来之后,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包括。
【往后,你就是我的妹妹,我会保护你的。】
这句话她是认真的。
至于温微微以后恢复记忆,如何对待她,那是温微微自己的选择,现在是时枝的选择。
所以时薇能感受到时枝对她的善意,以及小心翼翼。
等时枝拖完地,已经是满头大汗气喘吁吁了,就在这时,门铃响了,时枝忍不住咳嗽两下,伸手擦掉自己额头的汗,去开了门。
“林助理?”
来者是林临。
林临跟往常一样,一成不变的神态,不带波澜的情绪,“克里斯先生,我家少爷有请。”
闻言,时枝扭头与时薇对视一眼,“我去去就回。”她擦了擦手,跟在林临身后,时薇一手撑着桌子,看着逐渐关上的门。
“表哥,你找我?”
时枝上了二楼,这里是裴昭鸣的房间,简单的冷色调,家具也很简洁,没有多余的东西,一进去她就看到了坐在电脑前的裴昭鸣。
她没想到她还会遇到之前那个吵着闹着要杀她的人——柒。
现在那个棕褐色皮肤的小毛孩就反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他双手扒拉着椅子靠背,头发微微翘起,面露不爽,明显是不高兴。
听到时枝的声音,裴昭鸣关上笔记本电脑,他抬头看着眼前这个,他熟悉又陌生的人。
“时执,你有什么打算?”
这是裴昭鸣第二次询问时枝,关于未来的事了上一次是出国,时枝告诉了他,而这一次,时枝只是摇了摇头,“先在国生活下去。”
“小柒,你先出去。”
柒瞪了时枝一眼,从椅子上跳下去,脸上的针对简直不要太明显。
“……”时枝看着他兴冲冲跑下楼的背影,目光转移到裴昭鸣身上,“所以,这个人跟你真是一伙的?”
裴昭鸣思索着怎么形容他俩的关系。
“算……师弟吧。”
他稍微收敛了眸光,笑得温柔,“时执,现在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是裴家,二是罗素家族。不管你想走哪一条,我都会帮你。”
时枝暗自心惊。
她明明什么都没透露,可裴昭鸣是怎么知道她现在在想什么的?就好像,他一直都知道一样。
“……你为什么要帮我?”
裴昭鸣望着窗外发呆,神情有些恍惚,“大概是……亏欠你吧……”
不知道什么时候,裴昭鸣走到了时枝面前,他细细地看着时枝的脸,其实现在的他跟时枝并没有见过几面。
对现在的他而言。
时枝是他的任务者,是他手中的一把利刃,但因为他,改变了时枝的命运,是他让时枝躺在血泊之中。他愧疚,又充满无奈。
可当他再次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他发现他少了一些东西。
他不是顾铭了。
在看到顾铭跟00853的那一刻,他恍然间明白了,他是一个没有未来的人,他不知道在他来之前发生了什么,导致了这种差错。
可现实就是,他忘记了曾成为顾铭的那段记忆,带着五十三的记忆成为了一个崭新的人。
裴昭鸣。
——又或者说,是曾经的五十三,为现在的他创建了一个新的人物——因为时枝确实没有一个所谓的三表哥。
所以他躲着温玉,躲着盛夏。
他生于过去,而顾铭生于未来。
可他又是知道的,未来的他会爱上这个小姑娘,这个认知让他对时枝的态度很奇怪,想靠近又不敢靠近。
因为他知道,五十三跟时枝是没有任何结果的。
裴昭鸣看着时枝发呆,那些不属于他的记忆浮现在他的脑海中——“顾铭?顾铭!你最近是不是躲着我啊?”
越城环子坡路,墙角的迎春花开了。
少年穿着一身简洁的校服,单肩背着书包,慢悠悠地往自己家的方向走去。
时枝抱着自己的书包,很快就追了上来,她的短发缠绕着风,鼻尖上挂着晶莹的汗珠,少年的肌肤白里透红,带着青春气息。
“……有吗?”
顾铭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不知道为什么,顾铭的视线让时枝有些紧张,她稍愣了两秒没说话,等回过神来,顾铭的身影就不见了。
她跺跺脚,抱着自己的书包左顾右盼,实在是等不到顾铭出现,她神色有些黯然,转身离开了。
高中毕业后,顾铭就从时枝的世界里消失了。
她说对了,他确实躲着她。
其实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他其实一直都在。
直到有一天,他晃神后才发现,那块玉佩还在他手中——那块他们初遇的玉佩,他们因为这块玉佩相遇,又因为它重逢。
顾铭这才决定重新找到时枝,将那块玉佩还给她。
“……顾铭?”
顾铭回头,看到了他身后的时枝。她好像还是跟几年前一样,不过头发变长的,上挑的桃花眼,注视着别人,总是深情又眷念。
“我有样东西要给你。”
“嗯?”
时枝一愣,她看着近在咫尺,她朝思暮想了多年的这个人——其实她也不知道她到底喜欢顾铭什么,她对顾铭也不了解。
他的家人,他的朋友,他的一切。
她什么都不知道。
顾铭递上那块松绿流苏的玉佩。
“……送给我?”
“不是,是物归原主。”
时枝低头,手指摩挲着那块玉佩,她很确定自己没有见过这块玉佩,等她再次抬头,看到了顾铭渐行渐远的背影。
她心猛地一跳,飞快跑了过去。
八年了,她时时刻刻都想着,会不会有一天,他回来了呢?就像八年前一样,他突然闯进了她的世界。
而现在,他突兀地回来了。
“——顾铭!”
顾铭脚步微顿,他侧过头看着她——好像高中那个傍晚,她也是这么追了上来。
“顾铭……”
时枝喘着气,她握紧了那块玉佩,紧紧盯着顾铭的眼睛,“你——”他的眼睛很黑,而如今的他是一个成熟的男人。
儒雅随和的男人。
“……你这些年,过得好吗?”
时枝的声音都有些沙哑了,她忽然意识到了,顾铭已经二十八了,这个年纪,应该也成家立业了吧?
“我过得很好,谢谢。”
顾铭的声音低沉好听,点头后就打算离开了。
不料时枝一把抓住他的手腕,顾铭微怔,垂眸看着那只手,时枝有些紧张,连忙松开了他的手腕,她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唇瓣。
“那个……我……”
她总有种预感,顾铭这一次离开,又会是好几年,她鼓起勇气,认真地看着顾铭的眉眼,咽了咽唾沫,问他,“你……结婚了吗?”
顾铭看着她,半晌后摇了摇头。
他在这个世界是没有未来的,不会在这个世界留下太多痕迹。
“顾铭——”
时枝上前一步,微微仰起头,呼唤着他的名字,“我喜欢你,从高中的时候,我就喜欢你了。”她脸带着脖子红了一圈,目光却还是那么坚定。
故事里的时枝是没有结婚的。
她没有爱情线。
顾铭只是缄默地注视着她,半晌后他退后一步,微微低头,婉转地拒绝了,“谢谢你的喜欢,但是我觉得我们可能不合适。”
“……你都没试过怎么知道不合适?”
“……”
顾铭沉默了,他的眼神很沉重又带着温柔的笑意,可这种目光似乎要把时枝看透,甚至是撕碎,她竟然有些害怕。
“你不了解我,我也不了解你,你怎么就知道我们不合适呢?”
时枝小声反驳了一下。
顾铭终于忍不住笑了,“是啊,你不了解我,又喜欢我什么呢?”
时枝盯着顾铭脸上骤然绽放的笑容有些晃神,她终于知道“惊鸿一瞥”的概念了,现在她的心怦怦直跳,好像被烫了一下。
“我也不知道,但我就是喜欢你。”
顾铭脸上的笑意消失了,他意识到时枝并不是说笑的,而是她真的对他动心了——而这份感情,他不能要,也要不起。
乱了,都乱了。
“时执,我不喜欢你。”
这几个字像是巨大的岩石,砸在时枝的心上,又沉又闷,她胸口泛起苦涩,像是细细绵绵的针一样带着刺痛。
她眼睁睁看着顾铭越走越远,她忽然大声喊道。
“顾铭!我不会放弃的!”
闻言,顾铭脚步微顿,下一秒加快了,他低敛神情,背影颇有种落荒而逃的意味。
“……表哥?表哥!裴昭鸣!”
裴昭鸣的思绪被时枝打断了,这段记忆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他看着眼前歪着头的时枝,竟然没分清是现实还是幻境。
他微启的唇瓣颤抖着,下一秒,他眼尾蓦然就红了。
他记得在那之后,时枝每天都会去找他,跟他说自己今后的计划,告诉他还差最后一步,她就完成自己的使命了。
她热烈而赤诚的情感,让真实的他无处遁形。
可现实却是——
在他们把皇甫郗送进监狱的那天,顾绍拿着刀冲了过来,时枝推开了他,替他挡了一刀。
“顾铭!都是你害死了我爸!你给我去死吧!”
“——时执!”
“……时执。”
裴昭鸣一把拉过时枝,把她紧紧抱在怀里,他的力气很大,有种挟持的意味,将她禁锢在怀中,高大的男人浑身都在颤抖。
时枝微微蹙眉,她侧过头看着男人的碎发,似乎这些碎发也在战栗。
“时执……”
时枝开口,“表哥,你怎么了?”
她的语气平淡而冷漠,裴昭鸣这才猛然间惊醒,他连忙推开时枝,一手抚上自己的额头,他艰难地呼吸,每一次吐息都带着痛苦。
“表哥?”
裴昭鸣收拾好自己心底翻涌又复杂的情绪,这才抬头,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我没事,你……你先回去吧。”
时枝只觉得他很奇怪,没说什么就离开了。
在她回去的路上,竟然看到了一则新闻。
是皇甫霆新娶了夫人,一个叫林止惠的女人,时枝认识这个人,富恒集团的女儿,也是……皇甫郗的生母。
皇甫寒的生母是越城人,家室并不算显赫,可当初在越城的时候,他外公救了他爷爷,两家这才定下婚约的
——还真是狗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