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表哥

虽然这个叫“时执”的人的话她并没有全信,不过看起来这人对她是没有恶意的。

而从前的记忆——

时薇总有种不祥的预感,她潜意识里是拒绝那段回忆的。

罢了,以后她就是时薇。

不到一周,时薇就可以出院了,她跟着时枝去了威尔第三十二街,沿途都是比较矮的小平房,一般只有两三层,不算太高。

时薇抬起头看着。

忽然,耳边传来了一个声音,“时执。”她抬头望过去,是站在阳台,一手握着小花洒的裴昭鸣,她眸子微眯。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裴昭鸣。

不管是失忆前还是失忆后。

“表哥!”

时枝举起手挥了挥,笑得灿烂。

时薇似乎察觉到什么,她的视线从时枝脸上转移到裴昭鸣脸上。这个人……是她表哥?所以为什么他们能跟表哥联系,而不跟父母联系呢?

她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想法。

时执在躲人。

在躲国内的某个人,或者某些人。

“薇薇,叫人。”时枝回头。

“……”不知道为什么,时薇胸口憋着一口气,她看着上面那个男人,迟迟喊不出“表哥”这个称呼,不过迫于时枝的淫威,她还是叫了。

裴昭鸣没什么表示,只是微微颔首。

“表哥,我家的家具到了,先回去了。”时枝冲裴昭鸣摆摆手,兄妹两人就回到了自己的家。里面没什么家具,不过还算干净。

“……我们自己打扫?”

时薇环视一圈,看着时枝去打开了窗户,跑到楼上去拿了扫帚跟拖把。这座洋房有三层,桌子上还有一盆水跟帕子,想来是时枝还没打扫完。

“当然。”

时薇垂眸看着桌子上浸泡在水里的手帕,感觉打扫房间不太像是时枝会做的事——她应该坐在旁边看电视或者报纸。

不过时薇没有多言,脱掉外衣挽起袖子就开始干活了——她刚拿起扫帚,就被时枝制止了,“薇薇,你去擦桌子吧,我来。”

时薇眼睁睁看着时枝取走了她手中的扫帚。

不仅仅是因为时薇身体的原因,还有时枝自身,对温微微的愧疚跟歉意,而当时,在把温微微从水里捞出来之后,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包括。

【往后,你就是我的妹妹,我会保护你的。】

这句话她是认真的。

至于温微微以后恢复记忆,如何对待她,那是温微微自己的选择,现在是时枝的选择。

所以时薇能感受到时枝对她的善意,以及小心翼翼。

等时枝拖完地,已经是满头大汗气喘吁吁了,就在这时,门铃响了,时枝忍不住咳嗽两下,伸手擦掉自己额头的汗,去开了门。

“林助理?”

来者是林临。

林临跟往常一样,一成不变的神态,不带波澜的情绪,“克里斯先生,我家少爷有请。”

闻言,时枝扭头与时薇对视一眼,“我去去就回。”她擦了擦手,跟在林临身后,时薇一手撑着桌子,看着逐渐关上的门。

“表哥,你找我?”

时枝上了二楼,这里是裴昭鸣的房间,简单的冷色调,家具也很简洁,没有多余的东西,一进去她就看到了坐在电脑前的裴昭鸣。

她没想到她还会遇到之前那个吵着闹着要杀她的人——柒。

现在那个棕褐色皮肤的小毛孩就反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他双手扒拉着椅子靠背,头发微微翘起,面露不爽,明显是不高兴。

听到时枝的声音,裴昭鸣关上笔记本电脑,他抬头看着眼前这个,他熟悉又陌生的人。

“时执,你有什么打算?”

这是裴昭鸣第二次询问时枝,关于未来的事了上一次是出国,时枝告诉了他,而这一次,时枝只是摇了摇头,“先在国生活下去。”

“小柒,你先出去。”

柒瞪了时枝一眼,从椅子上跳下去,脸上的针对简直不要太明显。

“……”时枝看着他兴冲冲跑下楼的背影,目光转移到裴昭鸣身上,“所以,这个人跟你真是一伙的?”

裴昭鸣思索着怎么形容他俩的关系。

“算……师弟吧。”

他稍微收敛了眸光,笑得温柔,“时执,现在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是裴家,二是罗素家族。不管你想走哪一条,我都会帮你。”

时枝暗自心惊。

她明明什么都没透露,可裴昭鸣是怎么知道她现在在想什么的?就好像,他一直都知道一样。

“……你为什么要帮我?”

裴昭鸣望着窗外发呆,神情有些恍惚,“大概是……亏欠你吧……”

不知道什么时候,裴昭鸣走到了时枝面前,他细细地看着时枝的脸,其实现在的他跟时枝并没有见过几面。

对现在的他而言。

时枝是他的任务者,是他手中的一把利刃,但因为他,改变了时枝的命运,是他让时枝躺在血泊之中。他愧疚,又充满无奈。

可当他再次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他发现他少了一些东西。

他不是顾铭了。

在看到顾铭跟00853的那一刻,他恍然间明白了,他是一个没有未来的人,他不知道在他来之前发生了什么,导致了这种差错。

可现实就是,他忘记了曾成为顾铭的那段记忆,带着五十三的记忆成为了一个崭新的人。

裴昭鸣。

——又或者说,是曾经的五十三,为现在的他创建了一个新的人物——因为时枝确实没有一个所谓的三表哥。

所以他躲着温玉,躲着盛夏。

他生于过去,而顾铭生于未来。

可他又是知道的,未来的他会爱上这个小姑娘,这个认知让他对时枝的态度很奇怪,想靠近又不敢靠近。

因为他知道,五十三跟时枝是没有任何结果的。

裴昭鸣看着时枝发呆,那些不属于他的记忆浮现在他的脑海中——“顾铭?顾铭!你最近是不是躲着我啊?”

越城环子坡路,墙角的迎春花开了。

少年穿着一身简洁的校服,单肩背着书包,慢悠悠地往自己家的方向走去。

时枝抱着自己的书包,很快就追了上来,她的短发缠绕着风,鼻尖上挂着晶莹的汗珠,少年的肌肤白里透红,带着青春气息。

“……有吗?”

顾铭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不知道为什么,顾铭的视线让时枝有些紧张,她稍愣了两秒没说话,等回过神来,顾铭的身影就不见了。

她跺跺脚,抱着自己的书包左顾右盼,实在是等不到顾铭出现,她神色有些黯然,转身离开了。

高中毕业后,顾铭就从时枝的世界里消失了。

她说对了,他确实躲着她。

其实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他其实一直都在。

直到有一天,他晃神后才发现,那块玉佩还在他手中——那块他们初遇的玉佩,他们因为这块玉佩相遇,又因为它重逢。

顾铭这才决定重新找到时枝,将那块玉佩还给她。

“……顾铭?”

顾铭回头,看到了他身后的时枝。她好像还是跟几年前一样,不过头发变长的,上挑的桃花眼,注视着别人,总是深情又眷念。

“我有样东西要给你。”

“嗯?”

时枝一愣,她看着近在咫尺,她朝思暮想了多年的这个人——其实她也不知道她到底喜欢顾铭什么,她对顾铭也不了解。

他的家人,他的朋友,他的一切。

她什么都不知道。

顾铭递上那块松绿流苏的玉佩。

“……送给我?”

“不是,是物归原主。”

时枝低头,手指摩挲着那块玉佩,她很确定自己没有见过这块玉佩,等她再次抬头,看到了顾铭渐行渐远的背影。

她心猛地一跳,飞快跑了过去。

八年了,她时时刻刻都想着,会不会有一天,他回来了呢?就像八年前一样,他突然闯进了她的世界。

而现在,他突兀地回来了。

“——顾铭!”

顾铭脚步微顿,他侧过头看着她——好像高中那个傍晚,她也是这么追了上来。

“顾铭……”

时枝喘着气,她握紧了那块玉佩,紧紧盯着顾铭的眼睛,“你——”他的眼睛很黑,而如今的他是一个成熟的男人。

儒雅随和的男人。

“……你这些年,过得好吗?”

时枝的声音都有些沙哑了,她忽然意识到了,顾铭已经二十八了,这个年纪,应该也成家立业了吧?

“我过得很好,谢谢。”

顾铭的声音低沉好听,点头后就打算离开了。

不料时枝一把抓住他的手腕,顾铭微怔,垂眸看着那只手,时枝有些紧张,连忙松开了他的手腕,她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唇瓣。

“那个……我……”

她总有种预感,顾铭这一次离开,又会是好几年,她鼓起勇气,认真地看着顾铭的眉眼,咽了咽唾沫,问他,“你……结婚了吗?”

顾铭看着她,半晌后摇了摇头。

他在这个世界是没有未来的,不会在这个世界留下太多痕迹。

“顾铭——”

时枝上前一步,微微仰起头,呼唤着他的名字,“我喜欢你,从高中的时候,我就喜欢你了。”她脸带着脖子红了一圈,目光却还是那么坚定。

故事里的时枝是没有结婚的。

她没有爱情线。

顾铭只是缄默地注视着她,半晌后他退后一步,微微低头,婉转地拒绝了,“谢谢你的喜欢,但是我觉得我们可能不合适。”

“……你都没试过怎么知道不合适?”

“……”

顾铭沉默了,他的眼神很沉重又带着温柔的笑意,可这种目光似乎要把时枝看透,甚至是撕碎,她竟然有些害怕。

“你不了解我,我也不了解你,你怎么就知道我们不合适呢?”

时枝小声反驳了一下。

顾铭终于忍不住笑了,“是啊,你不了解我,又喜欢我什么呢?”

时枝盯着顾铭脸上骤然绽放的笑容有些晃神,她终于知道“惊鸿一瞥”的概念了,现在她的心怦怦直跳,好像被烫了一下。

“我也不知道,但我就是喜欢你。”

顾铭脸上的笑意消失了,他意识到时枝并不是说笑的,而是她真的对他动心了——而这份感情,他不能要,也要不起。

乱了,都乱了。

“时执,我不喜欢你。”

这几个字像是巨大的岩石,砸在时枝的心上,又沉又闷,她胸口泛起苦涩,像是细细绵绵的针一样带着刺痛。

她眼睁睁看着顾铭越走越远,她忽然大声喊道。

“顾铭!我不会放弃的!”

闻言,顾铭脚步微顿,下一秒加快了,他低敛神情,背影颇有种落荒而逃的意味。

“……表哥?表哥!裴昭鸣!”

裴昭鸣的思绪被时枝打断了,这段记忆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他看着眼前歪着头的时枝,竟然没分清是现实还是幻境。

他微启的唇瓣颤抖着,下一秒,他眼尾蓦然就红了。

他记得在那之后,时枝每天都会去找他,跟他说自己今后的计划,告诉他还差最后一步,她就完成自己的使命了。

她热烈而赤诚的情感,让真实的他无处遁形。

可现实却是——

在他们把皇甫郗送进监狱的那天,顾绍拿着刀冲了过来,时枝推开了他,替他挡了一刀。

“顾铭!都是你害死了我爸!你给我去死吧!”

“——时执!”

“……时执。”

裴昭鸣一把拉过时枝,把她紧紧抱在怀里,他的力气很大,有种挟持的意味,将她禁锢在怀中,高大的男人浑身都在颤抖。

时枝微微蹙眉,她侧过头看着男人的碎发,似乎这些碎发也在战栗。

“时执……”

时枝开口,“表哥,你怎么了?”

她的语气平淡而冷漠,裴昭鸣这才猛然间惊醒,他连忙推开时枝,一手抚上自己的额头,他艰难地呼吸,每一次吐息都带着痛苦。

“表哥?”

裴昭鸣收拾好自己心底翻涌又复杂的情绪,这才抬头,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我没事,你……你先回去吧。”

时枝只觉得他很奇怪,没说什么就离开了。

在她回去的路上,竟然看到了一则新闻。

是皇甫霆新娶了夫人,一个叫林止惠的女人,时枝认识这个人,富恒集团的女儿,也是……皇甫郗的生母。

皇甫寒的生母是越城人,家室并不算显赫,可当初在越城的时候,他外公救了他爷爷,两家这才定下婚约的

——还真是狗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