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不管你的事,你赶快回去,回去晚了叔叔阿姨要担心你了。”顾铭说着,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他推着时枝下楼。
强哥微微挑眉。
时少?
越城只有一家姓时,那就是时佑宁的“时”。那可是在越城能一手遮天的人物……那眼前这个小少年,就是时佑宁的儿子?
还是唯一的宝贝儿子。
时枝转过头看着顾铭,她淡淡道:“放手。”
简单的两个字,说出了不一样的韵味,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顾铭没动。
时枝重复了一遍,“顾铭,放手。”
顾铭动了动唇,终于松开了手。时枝整理一下自己的衣服,从顾祥光手中扯出自己的裤子,绕过他们到了七楼。
“怎么回事?”
“原来是时小少爷,失敬失敬。”
强哥脸上重新挂起笑容,他从自己的裤兜里摸出一张欠条,毕恭毕敬地递到时枝手中,跟对待顾铭简直天差地别。
时枝低头看了看那张欠条。
落款是顾祥光,还有手印,她点点头,脸上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高利贷?”
她没想到,顾家起来了这么多年,顾祥光竟然染上了赌瘾。
啧。
“不不不,时少误会了,我们可不是高利贷,之前顾祥光来咱们赌场的时候就签了协约,这是明码标价的事。”
强哥连忙解释,生怕时枝就这么转身走了。
钱到手了就行,至于事谁出的,他们一点都不在乎。
“六百二十一万……”
时枝喃喃自语,“这是你们扣除了其他财产之后剩下的?”
强哥连连点头,“是的是的。”
她抬头看了一眼这个破旧的房子,“这个房子呢?”
所以顾祥光是还不上债了,把家里值钱的东西都拿去抵押了,现在跑到顾铭外婆家这里来抢钱了?
“这个房子还没估价,若是时少不嫌弃,我们这就去估价。”强哥抬手,身后一个小弟递上了这个房子的房产证。
他还没动作,时枝就打断了他,“不用了。这么一个房子你们都看得上?”
她的语气毫不客气。
闻言,顾祥光立马就知道了,时枝这是……要为顾家出头了,他的视线落到顾铭身上,带着几分欣喜若狂跟疯魔。
他的儿子跟越城时小少爷是好朋友。
这是不是意味着,他们顾家马上就要发达了?!光凭着时枝指甲缝里的油脂,就足够顾家挥霍的了。
强哥一愣,他立马把那个房产证递到顾铭手中,他打了一个手势,身后的小弟上前把顾祥光跟他妻子扶起来。
见风使舵,一向是他们会的。
时枝看着他们的动作笑而不语。
强哥犹豫片刻,他道,“那个,时少,要不要把顾家其他财产……”还回来?他没想到顾家竟然跟时家关系这么好,看来以后还是要小心为好。
时枝奇怪地抬眸,“抵押了就抵押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顿了顿,她继续道,“想让我出上面的钱?”
强哥一愣。
时少这是……什么意思?
时枝笑着:“我有一个条件。”
强哥洗耳恭听,“您说。”
“……你们哪个赌场的?”
强哥大惊,他心脏被一双手狠狠攥着,冷汗瞬间就冒出来了,“时、时少,您、您这是……”
“我就随便问问,怎么?不能问?”
“不是不是……”强哥伸手擦掉自己额头的冷汗,脸上的笑容可掬,“我们、我们是……龙兴赌场的……”
时枝点点头,“我的条件是,你们保证,顾祥光以后都不会来找顾铭,只有顾铭同意了,他们才能见面。如果我发现他再来找顾铭要钱……”
少年笑了笑,脸上的笑容如同恶魔,她凑过去在强哥耳边低声道,“你也不希望,我那做事低调待人温和的父亲大人,去你们赌场吧?”
强哥连连点头,“是是是,时少!保证完成任务!”
大不了找几个人看着顾祥光就行了。
他也看出来了,时少根本不会理会顾家的破事,唯一在乎的应该就是那个顾铭。
顾祥光听了这话,整个人呆愣住。
他冲上去就想抓住时枝,不料被一个大汉拦住,他眼泪鼻涕一大把,“时少!时少你不能这样!小铭是我儿子!你不能拆散我们父子俩!”
如果他见不到顾铭,还怎么让时枝帮他呢?
时枝没理他,只是从自己的斜挎包中摸出一张黑卡递给强哥,“看看里面有多少,够不够?”
强哥立马拿出POS机查看。
“时少,够了。”
时枝笑:“应该还有多的,就当做给你们的保护费,不要让我失望哦~”她摸出一张纸,写下六个数字递到强哥手中。
“银行卡密码。”
“这……”
“怎么?我还会骗你不成?这点钱就是我平时的零花钱。”有钱人的生活,他们根本想象不到。
她指了指顾祥光跟他妻子,“顺便把他们带走吧。”
“时少!时少!”
顾祥光决眦欲裂,他眼中全是猩红的红血丝,眼白突出,瞪着时枝,挟持着他的人皱眉,捂住他的嘴拖着他下了楼。
居民楼逐渐安静下来。
静谧的夏夜,窗外还有蝉鸣的声音,楼道上还剩下他们两人。谁都没有开口。
时枝率先打破这个平静。
“进去吧,外婆呢?”
顾铭这才猛然惊醒,他转身冲进屋内,只见那小老太太扶着茶几,拼命地咳嗽,她的脸苍白无血色。
她口中咒骂着顾祥光。
“造孽呀……你说咱们怎么就摊上这么一个人呢……小铭,以后咱们该怎么——”老人口中的话还没说完,忽然身体一僵,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小梨花也在角落里喵喵叫着。
“外婆!”
“还愣着做什么?送医院啊!”
两个少年将老太太送到医院——是上次时枝受伤去的那家医院,等老太太出了急救送到病房,两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时枝依靠着病床的栏杆,而顾铭坐在一旁的陪护椅上,握着老太太的手。
外婆还戴着吸氧机,输着点滴。
病房内只有玻璃反着冰蓝的光,没开电视,两人谁都没说话,隔了一阵,时间来到九点,时枝的手机响了。
她拿起来看了一眼,去门外接了电话。
“嗯,好。”
时父让她忙完事就让林叔来接她,大晚上一个女孩子不安全。
她挂断电话,重新回到病房内。
“……时执,时间不早了,你快回去吧。你帮顾家还的钱,我会还给你的。”半晌后,顾铭低沉微弱的声音传来。
时枝微微偏头看着他,忽然道:“顾铭,你拿什么还我?六百二十一万,你拿什么还我?”
“我现在已经成年了,可以出去工作了。”
顾铭庆幸,这场浩劫是在他高考结束之后。
他成年了,他是大人了。
时枝冷笑,“工作?凭你现在这样一个月能挣多少钱?我告诉你,你就算是不吃不喝,一辈子都不还不起。”
顿了顿,她继续道,“……你不打算去帝都了?”
顾铭低着头,他忽然伸手捂住脸,将自己缩成一团,“……帝都?”他如今这个样子怎么去?家里欠下巨款,外婆住院,温饱都成问题。
“时执,回去吧,钱我会想办法的。”
少年的嗓音中全是虚弱,似乎下一秒就会破碎掉,他苦苦哀求时枝离开。
时枝定定地盯着他几秒,正打算说话,耳边忽然响起一道声音,是系统的声音,清澈而让她不寒而栗。
【亲爱的任务者,请勿在NPC身上浪费太多时间,避免影响玩家自身情绪。】
【……你什么意思?】
NPC?祂叫顾铭“NPC”?
时枝浑身僵硬,她起身离开了。
听到关门的声音,顾铭终于忍不住,趴在病床上低声哭泣起来,他微微抬眸看着睡梦的老人,伸手握住她粗糙的手。
“外婆……”
他该怎么办……
他现在甚至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时枝。
作为朋友,时枝替顾家还上了那笔巨款,可他现在却什么都没有,他该怎么去回报这一份恩情?这一份甚至超出朋友的恩情?
忽然,有人打开了门。
顾铭连忙擦干脸上的泪水,他整理好自己有些褶皱的衣服,察觉到来者没说话,他有些奇怪。医护人员不过来吗?
他回头,就看到了靠着门的时枝。
去而复返的时枝。
她就这么静静地站在那里。
顾铭心跳猛地漏拍一下,“时执?你怎么回来了?”
时枝盯着他,眼底染上一些别样的情绪。那少年眼尾泛红,鼻尖也红了一片,明显是哭过了,她有些心软,微微叹息,朝他走去。
她将一张白纸跟一只黑笔递给顾铭。
顾铭疑惑地看着她。
时枝开口:“六百二十一万,够不够买你的下下半生?”
“……什么意思?”
时枝蹲下身,看着坐在陪护椅上的顾铭,“意思是,我可以不让你还这笔钱,但前提是,你给我免费打工。”
“法定退休年龄是六十,从你大学毕业二十二岁开始算,一共是三十八年,这四年大学上学时间,我也不去细算,就当做你未来三十八年的年假。”
顾铭傻傻地看着她一开一合的嘴,什么话都听不进去。
“所以,意味着,除了你上学期间,其余的时间,你必须随叫随到,如果你不理我或者没有回应的,我就会扣你工资。”
时枝一口气说了一堆话,她微微眼,就发现顾铭在发呆了,她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
“顾铭?你听到我说的话没?”
顾铭回过神,“阿执,你……”
“如果没有其他问题,那就写雇佣合同吧,自己写,自己签字,自己按手印,两份,按照这个上面的写。”
时枝起身,将手机上的一分合同给他看。
不见他有动作,就看到他眼睛红了一片,脸上湿漉漉的,像是一只被人丢弃在路边的小狗,可怜兮兮地要摸摸。
时枝:“……”
她忍不住扶额,“我不是……我不是都不让你还钱了吗?你这副表情是做什么?”
顾铭一惊,他瞬间低头,颤抖着手写下那份合同。
等到要按手印的时候,时枝道:“手印等你外婆醒了来我家里——”她话音未落,就见顾铭直接用那只签字笔划破了手指。
鲜血染红了他的指腹。
一个血色的指纹出现在那张白纸之上。
“你——”
时枝一时语塞,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能久久叹息一下,弯腰拿起其中一张纸,她能看得出来,少年的字迹颤抖却工整。
“阿执,”顾铭叫住了他,“大学四年的学费,我要自己出。”
时枝捏着纸的手一顿,微微向下,露出一双眼睛瞥了他一眼,“随你。不过……趁着还能叫我名字,多叫叫吧,四年后就该改口了。”
说完,她将那张纸折叠好揣进裤兜,“好好照顾外婆,我先回去了。”
等她走到病房门口的时候,顾铭叫住了她。
“时少。”
时枝侧过头,静静地看着他。
顾铭扯动着嘴角,露出苍白无力的笑容,似乎带着腼腆和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绝望,“少爷,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时枝笑了,“我等着你。”
说完,她走出了病房。
耳畔还有着系统的声音。
【亲爱的任务者,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当然。】
接下来的暑假,顾铭不归她管,因为时枝还要忙着写创业计划书,做市场调研、pest分析、swot分析。赴华集团,时枝思来想去还是决定用上辈子的那个名字。
她迅速找到了公司的住址,前期工作要做好,时父也派了不少有用的人才过来帮她,其中就有个年轻的秘书。
叫张培文,帝大的研究生,二十八岁。
“时少,这一次婵余会第一名是这个宋宇先生,他的春蝉卷很符合您的要求——这边就是他的作品。”
时枝顺着张培玉的手看了过去,一眼就看到了墙上那副精美的画,笔锋流畅,颜色淡雅。旁边是画的名字跟作者。
春蝉卷,宋宇。
她左看右看,总觉得这幅画少了些什么。
“宋宇?”
“是的,听说他前几次婵余会都落选了,这一次的春蝉卷是他耗时一年的作品,其中包含了纸鸢,飞燕,鸣蝉等元素。少爷之前不是想设计国风的服饰吗?这位就很符合您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