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枝,你下一次可不能再这么鲁莽了,听到没?”时母伸手给时枝削了一个苹果,她回忆起之前见到时枝的模样,眼眶微红。
时枝的头上全是血,猩红的血迹沾着她的发丝,少年脆弱白皙的脸染红一片,唇瓣毫无血色,像是凋谢的玫瑰。
她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晕过去。
“这几天你就好好休息吧。”
时母认真嘱咐着时枝,片刻后医生来了。是时家的私人医生,因为时枝的身份,她几乎从小到大都在这个医院看病。
而她的主治医生一直都是白向晚。
“白叔叔。”
白向晚五十多岁了,还是神采奕奕,他一身简洁的白色长袍,扣子系得规规矩矩,他浅笑着点点头,问了时枝一些问题。他身后还跟着齐宴海。
“老齐?你怎么在这里?”
齐宴海:“我在这里实习。”
准确地说,以后等白向晚退休,那时枝的主治医生很有可能会变成他。
“是顾铭把你抱回来的。”
白向晚跟时母去外面谈话了,病房内就只有他们两个。齐宴海坐到一旁的凳子上,“听皇甫寒说,他还打了尉迟夏,尉迟夏都吓傻了。”
时枝倒是不知道这件事。
她当时只觉得自己头很晕,眼前一片模糊。
鼻翼间似乎有淡淡的茶香味。
说不清的好闻。
忽然,她身体一僵。
一股热流在小腹处翻涌不断。
她太熟悉这个感觉了,小腹处一股胀痛,她仿佛在一瞬间被抽离了力气。她例假来了。偏偏在这个时候。
齐宴海注意到她不同寻常的神情,他心中一紧,忙问道:“怎么了?身体有什么不舒服的吗?”
时枝动了动还有些苍白的唇瓣,她看着齐宴海着急迫切的模样,不知道从何开口。
“我……”
好在时母进来了,她低声温柔地摸着时枝的头发,时枝小声跟她说着什么。时母微微思索,半晌后扭头,让齐宴海去护士站拿女性用品。
时枝:“??”
她茫然地看着齐宴海出去。
“不是,妈妈。老齐他怎么一点都不惊讶?”
“小齐一直都知道你是女孩子呀。”
时枝更傻了。
她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等齐宴海回来的时候,手上拎着日用跟夜用的卫生巾,他跟时枝面面相觑。
下一秒,他的脸涨得通红,他一股脑把那塑料袋把东西塞到时母手中,结结巴巴道:“我、我先去找师父了。”
他是白向晚的学生。
还好时枝只是轻微的脑震荡,第二天就出院了。
期间齐宴海还来看她。难怪她之前总觉得齐宴海对她的态度怪怪的,说话语气跟对皇甫寒完全不一样。
温温柔柔,生怕把她吓到了。
对此,齐宴海哼哼唧唧。
皇甫寒那臭小子怎么能跟阿执比呢?
“阿执,我……”
皇甫寒看到时枝重新来上学,少年脸色还有些苍白,跟平常的红润天差地别,他有些内疚难过。
都是他害的时枝在医院躺了三天。
时枝单手挎着书包,一手插在校裤裤兜中。
“皇甫寒,我们是朋友,没什么对不起我的。不过,你要是还跟尉迟夏出去约架,我就不跟你玩了,听到没?”
皇甫寒傻傻地仰视着她。
“不过,你让我请假这么久,也得补偿我一下吧?”
“你……想要什么补偿?”
时枝嘿嘿一笑,弯腰凑近他,微微歪头,“这个学期还剩一个半月,我跟老顾以后的早餐……就都交给你啦!”
她拍了拍皇甫寒的肩,转个身溜到自己座位上坐好。
“行。”
皇甫寒应下了,他回头看了一眼戴着眼镜,正在默写《离骚》的顾铭。少年背挺得很直,栗色的短发温柔随和,不知为何,他脑海中忽然冒出那天晚上顾铭的样子。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顾铭发火。
是阴鸷的,冰冷的,带着毁天灭地的怒气。阴狠的目光淬着冰,身侧的手握紧,骨骼嘎吱作响。下一秒,他跟一匹发疯的狼一样冲了上去,一拳砸在尉迟夏的鼻梁上。见血了。
而现在,少年掩去身上所有锐利的倒刺,恢复了往日的温文尔雅。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皇甫寒根本不敢相信那是顾铭。
现在想起,他还有些不寒而栗。
“你的伤怎么样了?”
顾铭看着生龙活虎的时枝,有些忍俊不禁。他放下手中的红笔,改为托着脸。
“其实就是小伤而已。”
时枝放下书包,撩起自己额前的碎发,露出那一道两厘米的疤痕。伤口不算太大,还是缝了几针,现在伤口凸起一小块。
“不信你摸摸?”
顾铭一愣。
他下意识抚上时枝的额角。
少年的额头还有些温凉,小小的疤痕是新肉,软软的,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是吧是吧。而且我有刘海,根本不怕。”
时枝笑弯了眼睛,她咧开嘴笑着。
顾铭的心砰砰直跳,他视线下意识往下,从她曜黑的眸子落到她的脸上,白嫩的肌肤,红润的嘴唇,凹陷下去的酒窝。
他指腹之下,是她凸起的疤痕。
不知为何,他忽然全身起了燥热。
明明,他什么都没做。
时枝没等到顾铭的回应,就看到顾铭跟受到惊吓一样收回自己的手。他拿起自己的红色签字笔,迅速翻开语文书。
“我、我刚刚默写了离骚,还没订正呢……”
他的脸红得吓人,耳畔染上绯色。
他握着笔的手微微颤抖,盯着那句“众女嫉余之蛾眉兮,谣诼谓余以善淫”久久不说话。
夜幕降临,月朗星稀。
十月的天气已经悄悄转凉,可晚风还带着热气,叫人无端心生躁意。
顾铭洗完澡,用毛巾随意擦了擦自己的碎发,他站在阳台,晶莹剔透的水珠顺着他的脖子划入衣领,流向隐晦的地带。
他吐出一口浊气。
这天气一点都不友好。
明明刚刚洗完澡,就又开始出汗了。
顾铭叹了一口气,拉上窗帘,打算打开空调。忽然,他听见了一阵敲门声,他眸光一凝,半晌后走到门前,冷声问道:“谁?”
“哥哥,是我。”
他同父异母的弟弟,顾绍。
顾铭并没有开门,他面无表情地打开了空调,将温度调到25,等做完这一切,他这才道,“什么事?”
门外传来顾绍的声音,“哥,我找了一些学习资料,应该对你有帮助。”
“……”
顾铭冷笑一笑,他不过一个高一的学生,能有什么资料?还有,天天都是送资料这一个借口,就不能有点花样吗?
况且,他跟他这个弟弟的关系可一点都不好。
虽是这么想着,但他语气不变,依旧是温和的,带着一股淡淡的,不易察觉的冷意,“不用了。时间不早了,你也快去休息吧。”
“可是……”
“没有可是,明天还要上课。”
顾铭不理他,躺在自己的床上。
他一手搭在额头上,眯着眼看着那吊灯,不知道在想什么。门口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片刻后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顾铭就这么躺了很久,空调似乎有些低,他裸露在空气中的胳膊起了鸡皮疙瘩,他伸手关掉了空调。
忽然,他不知道想到什么,打开手机,匿名发了一个帖子。
“一个男生对另一个男生有感觉是怎么了?”
浏览界面还没加载出来,顾绍的资料就发了过来,不过他并没有打算点开的意思。
顾绍怎么可能真的给他什么学习资料?
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
明亮的灯光让他的眼睛有些难受。他有些烦躁,将手机丢到一旁,关了灯。
是的,他对时执竟然是有感觉的。
他不是什么十一二岁的小孩子,他已经成年了,该知道的东西他也知道。只是他想不明白,他是男生,时执也是男生,他怎么会……怎么能……
对时执产生那些肮脏的想法呢?
亮堂的房间瞬间变得昏暗起来,只有霓虹灯从窗帘的缝隙中挤进来,在地板上投下冰蓝色的光辉。
室内带着一股淡淡的绿茶清香。
是顾铭身上的味道。
原本他想试试时枝说的沐浴露,只是他去商场看的时候,发现那些味道都没有时枝身上的好闻,总感觉少了点什么。
他找不到那个熟悉的味道,只好作罢。
顾铭没想到,他竟然做了一个春梦。
其中一个人是他,另一个人是他朝思暮想的时枝。
梦中的时枝乖巧可爱,还是一头长发,柔软的脸颊,细腻的肌肤,漂亮精致的桃花眸,暴露在空气中的锁骨。
细丝状的发丝缠绕在他的指尖。
他美得惊心动魄。
美得雌雄莫辨。
比少年十八年来见到的所有人都要漂亮。
他觉得自己已经不能呼吸了,胸口仿佛攥了一只小兔子,不停地跳着。
顾铭的唇瓣紧紧贴在那少年的锁骨,两人的呼吸缠绕在一起,他眼眶微红,盯着少年红艳欲滴的嘴唇。
他好像受到了什么蛊惑,喘着粗气凑到少年唇边,他小声问少年。
“我可以亲你吗?”
少年没说话,只是歪着头,伸手勾住顾铭的脖子,桃花眸轻轻眨了眨,媚眼如丝,带着几分魅惑,“老顾?”
就这么一个眼神,就让顾铭倒戈弃甲。
他失控似地吻上少年的唇瓣,搜刮着少年的一切。他伸手握住少年滑腻的手腕,食指在上面摩擦着,不知道过了多久,顾铭放开少年,他喘息着,眸底染上欲望。
他伸出空闲的手扯开少年的校服。
他眼尾泛红,声音低沉沙哑,带着浓浓的情欲,小声喊着少年的名字。
“时执。”
“时执……”
顾铭不到六点就醒了。
他难以置信地坐在床上,他手足无措,双手双脚好像都不是自己的了。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不可描述的气味。
他竟然在梦中对时执做出那样的事……尽管有很多细节他都忘记了……
可,时执是有女朋友的……
六点半,他的手机闹钟响了。
顾铭仿佛被什么惊醒,他也不管自己的手机铃声,光着脚就冲进卫生间。
脱衣服,冷水澡。他看着镜子里面露潮红,沾染欲望的自己,目光逐渐变得阴狠。
好像镜子里的人不是他自己,而是他的仇人一样。几息落下,他面无表情地伸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力道之大,他的脸颊瞬间多了一个巴掌印。
他浑身颤抖,退后一步开始洗漱。
等他换好校服,这才拿起手机关掉闹钟。
昨天晚上的帖子已经有人回复了。
顾铭的视线落到其中一条回复上。
“还能是什么,喜欢呗。哥们,你是同啊?攻还是受?”
少年漆黑的眼睛反着手机的微光,他久久回不了神,他的眸底爬起几分疑惑。
喜欢?
他喜欢时执?
同?
……是什么?
攻受又是什么?
顾铭打开浏览器搜索,那一页关于第二爱的科普简直打开了他新世界的大门,他觉得自己三观碎掉了又拼好。
男生跟男生,竟然也可以——
他忽然想起来,上次在宜阳公园,那个粉毛说的话,“这人看着跟个弱鸡一样,跟班?不会是什么小受——”
所以,是“受”不是“瘦”?
他脸色蓦然一沉。那个小粉毛只是被警察教育了一顿,还是太便宜他了。
顾铭坐在自己的自行车上没动,他看着那个帖子,手指在屏幕上划着,半晌后继续问了一个问题,“如果我喜欢的男生,有女朋友怎么办?”
【啊?直男啊?哥们还是趁早放弃吧】
【千万不要碰直男!过来的人的劝告。】
似乎有很多人都在劝告他。
不要去招惹直男。
也是。
顾铭关掉了手机屏幕,挎着单肩包,踩着脚踏车上学去了。少年的头发好像长长了不少,额前的碎发遮住了他的眼睛,投下一片阴影。
“老顾!”
时枝老远就看到他了,她跟只花蝴蝶一样踩着脚踏车到他身侧,“早上好呀!”
顾铭盯着她的脸,久久不语。
“?”
时枝觉得他的样子有些奇怪,稍微收敛了自己脸上的笑意,呆呆地仰视着他,“歪?老顾,你怎么啦?”
她看到了他眼底的乌青,以及眼中的红血丝。
“你昨晚没睡好吗?”
提起昨晚,顾铭就想起了那个不可描述的梦。
他的脸爆红,握着肩带的手指微微收紧,他回答得斩钉截铁,“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