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天躺在床上,时枝觉得自己骨头都要散架了。一周以后,时枝的脚果然就好了,她去了学校,不少同学围了上来,叽叽喳喳地关心着她。
“时执,你没事吧?”
“听说你脚受伤了,怎么样?现在还疼吗?”
“我没事,就是扭伤了。”
“……不疼,一点也不疼。”
“老顾帮我补课了。”
等同学们散去,温微微也跑了过来,她手中抱着一个红色的盒子,她低着头,镜框下长长的睫毛微颤,“时、时执同学,这、这是送给你的。”
女生结结巴巴,把那盒子塞到她手中就跑了。
“诶?谢谢……”
时枝看了看那个盒子,上面贴着可爱的兔子贴纸,还抹上了布灵布灵的金粉,规规整整地写着“时执收”三个字。
看样子花了温微微不少心血。
这小姑娘还怪认真的。
顾铭只是看了一眼那红盒子,他现在已经见怪不怪了。谁让时执这么受女孩子欢迎呢?
“明天月考,准备好了吗?”
他道。
时枝哀嚎一声,趴在桌子上,头发软软地搭在课桌上,她拿着铅笔在草稿本上乱涂乱画,“……没有。”
顾铭看着她,忍俊不禁,低头背着单词。
她好像最高就六百了,到了六百就陷入了瓶颈,看来她不能抱有侥幸心理,觉得自己曾经高考成绩还不错就沾沾自喜。
还得是把成绩捡起来才行。
不出所料,十二月底月考,她刚刚618,化学依旧勉强及格,英语跟数学是她的优势学科,其他学科差不多都在百分之七十左右。
至于顾铭,他跟之前一样。
化学满分,其他的都差不多,老班似乎也看出来了顾铭的心不在焉,把他喊去谈过话,两人不知道说什么,这件事也草草了之了。
“老顾,你这成绩……”
时枝凑了过去,越过了所谓的三八线,她小声问他,“你不会是控分了吧?”控分?那得是什么样的学霸才能控分的啊?
听说顾铭之前在四十三中,每次考试都是第一百名,不多不少,刚刚好。
谁知顾铭只是神秘地笑了笑。
“你猜?”
第二次了!这人只知道让她猜!她才不猜呢!时枝哼哼两下,扯过自己的卷子,凶巴巴地瞪了顾铭一眼,“不说就不说。”
顾铭笑得更开心了。
课间时间,下一节课是体育课。
作为体委,时枝早早就去器材保管室借器材去了,今天他们是自主训练,路上碰到了温微微,她打了个招呼。
温微微看着少年的背影,久久没回神。
时执同学……好像每次都叫她“微微”呢……
微微。
不知道为什么,从时执口中喊出来,就那么好听,不过……大概是因为,她是温玉的妹妹,时执同学才这么关心她的吧?
“微微,给,你要的笔记。”
温微微回过神,陆宥影把笔记本递给她,“谢谢你,宥影哥哥。”
陆宥影温柔地笑着。
两人简单地聊了几句。
温微微抱紧了笔记本,“宥影哥哥,我要去上体育课了,我就先走了。”
陆宥影点点头。
看着温微微上楼的身影,陆宥影不知道在想什么,他忽然又想起了时枝。之前他听到时枝受伤的消息时,心中咯噔一下。
他每天都在打听时枝的消息,心像是被猫挠了一样,轻飘飘的,像羽毛。
他走下楼梯,往第一教学楼去。
“嗨~陆同学?”
陆宥影微微一愣,一个穿着校服的女生坐在花坛上,冲他挥了挥手,似乎是专门在这里等他。
“瑶——皇甫同学。”
皇甫瑶双手撑着花坛,跳了下来。
“时枝伤好了哦,你不去看看她吗?”
“你……你怎么知道……”他在想时枝的事?
少女蹦蹦跳跳往他跑去,语气轻快活泼,歪着头看着他,“我还不了解你?偷偷观察她这么多天,真不打算跟她说说话?”
见陆宥影沉默,皇甫瑶翻了个白眼,“喂,陆宥影,你怎么胆子这么小了?”
皇甫瑶太清楚时枝跟陆宥影之间那种刻入骨髓的情感了,哪怕没有记忆,可爱她的情谊不变。
希望她平安喜乐,希望她前程似锦。
“皇甫瑶。在你心里,我到底是谁?”
陆宥影低头看着这个甜美俏皮的女孩,轻声问,“是陆宥影,还是时枫?”
皇甫瑶眨眨眼。
“重要吗?”
“当然重要。”
皇甫瑶缓缓靠近陆宥影,陆宥影忍不住后退一步,身后就是墙壁,她眸中全是笑意,背负双手,微微踮起脚尖。
陆宥影嗅到了少女身上淡淡的花香,是茉莉花,他白皙的脸颊有些泛红,微微别开眼,躲开少女戏谑的视线。
皇甫瑶伸手,取下陆宥影头发中的一片树叶。
陆宥影错愕。
她小声道,“可对我来说,不重要。”
他是陆宥影,还是时枫,对她来说没有任何区别,只要他是他,就够了。
说完,她直起身子,“要上课了,走啦!”
少女蹦蹦跳跳离开,长长的高马尾在风中摇摆,她把那片枯黄的叶子丢进垃圾桶里。
陆宥影看着她的背影。
他……想跟时执,想跟皇甫瑶做朋友。
皇甫瑶还好,可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时执在躲着他。
“那个,时执在吗?”
陆宥影出现在高二五班的门口,他往教室中望去,就看到了跟顾铭说话的时枝,似乎是看到了他,时枝脸上的笑容稍微收敛了一下。
时执同学……
是讨厌他吗?
陆宥影忽然有些紧张。他看着时枝起身,穿上校服外套向他走来,他有些不自在。
时枝走出教室,有些好奇地看着他,“陆同学?有什么事吗?”
在陆宥影上次否认了他是时枫那件事之后,时枝就在躲着陆宥影了。
一是因为她觉得太尴尬了,她竟然在陆宥影面前哭了。二是她因为只要一看到陆宥影就会想起自己的哥哥。
陆宥影说话磕磕巴巴,“那个,我……你叫我名字就好,陆宥影,宽宥的宥,影子的影……之前听说你受伤了,怎么样?还好吗?”
“我现在不是活蹦乱跳的吗?”
时枝晃晃自己的右脚,原地转了个圈。
“放心吧,我好着呢,就是一点点扭伤而已。”
陆宥影看着生气勃勃的时枝心下稍安,他余光瞥见时枝头顶翘起的一缕头发,他鬼使神差地伸出右手,想要替她抚平。
“怎么了?”
时枝抬头看着他的手,忽然退后一步。
陆宥影猛然间惊醒。
他在做什么啊?他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头发,“时执你……头发乱了。”
时枝连忙扒拉自己的头发。
“嗯……还有其他事吗?”
“没、没事了。”
眼看时枝就要转身,陆宥影连忙叫住时枝,他觉得他有必要澄清一下自己,“那个,时执。”时枝回头,“嗯?”
“我,我就是觉得……你很亲切,像我的弟弟一样,我刚刚不是……故意的。”
时枝微愣,她咧开嘴笑得灿烂。
“你也很像我哥哥。拜拜?”
少年俏皮地眨眨眼,冲他挥挥手。
陆宥影觉得自己的心忽然被戳了一下,啊啊啊啊时执怎么会这么可爱!!他的心情忽然就好起来了,他回了一句,“拜拜。”
等时枝回去的时候,顾铭一眨不眨地看着教室门口。
“老顾?怎么了?”
顾铭回神,收回自己的视线,他忽然问,“你跟陆宥影……关系很好?”
时枝一愣,“没有吧?我今天第二次见他呢。”
顾铭没说话。
他想起之前,在操场上,时枝跑去找陆宥影,那个时候的时枝是他从来没见过的。
时执,陆宥影。
他心中默念这两个名字。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
时枝还在小声背书,是《逍遥游》,她感受到旁边坐了一个人,是顾铭。她放下课本,看向顾铭,只见少年紧紧低着头,左手撑着自己的脸。
“……顾铭?顾铭,你怎么啦?”
不管时枝怎么叫他,他就好像没听见似的,一直埋着头,也不理她。
忽然,时枝目光一顿。
尽管顾铭很小心地裹着校服外套,可时枝还是看到了,少年白皙的手腕上,有一道紫红色的痕迹。
……顾铭被人打了?!
“顾铭?你受伤了?”
时枝凑过去,小声问他。
顾铭身体一僵,他听到了她的声音,是细微的气音,还有一股淡淡的甜橙味,他的头愈发低,“我没事……就是不小心摔了一跤……”
摔了一跤?
他当时枝是傻子吗?
“那你把手放下来,我看看。”
顾铭不说话,也没理她。
时枝不知道哪里来的怒火,她一把拉住顾铭的衣袖——大概是时枝猜到了他的胳膊也受了伤,她力气没有很大。
“我说了我没事!”
一时不察,顾铭遮着的脸就露了出来。
“……”
两人四目相对,顾铭飞快扯出自己的衣袖,头埋在胳膊里,整个人缩成一团。
少年的嘴角处紫了一块,左颊上甚至有个红色的巴掌印,一看就是让人打了——时枝甚至都不用猜。
估计是顾父。
她抿了抿嘴,立马放下笔,抬头看了一眼正中间的时钟,距离第一节课还有十二分钟。
时枝飞快起身跑了出去。
顾铭的身体一僵。
他微微抬头,露出一丝缝隙,那双漂亮的眼睛有些红润,带着红血丝,他静静地看着时枝跑出去的背影。
时执……
是生气了吗?
顾铭有些难过,他其实不想用这种冷冰冰的语气跟时枝讲话的,他重新低下头。
枕着的手微微收紧。
上课铃响了。
时枝还没回来。
“……向量复习完了,我们现在加深一下,学习空间向量——”
“报告!”
正在讲台上的数学老师一顿,他侧过头,看到了站在门口,还在拼命喘息的时枝,她的口中哈着白气,碎发已经被汗水打湿了。
“时执?你怎么这么久才来?”他的视线落到一直趴着的顾铭身上,冷不丁道,“还有顾铭,你们两个怎么回事?”
课都快过半了。
时枝吞了一口口水,她上辈子到现在,还没“逃”这么久的课呢。
“老师,顾铭生病了,有点发烧,我去医务室拿药了。”说着,时枝举起手中的塑料袋。
好在老师眼神不太好,看不清里面是什么药。
“进去坐下,等会来办公室,我跟你把前面漏掉的讲一遍。”三中能在越城称霸这么久不是没有理由的,这里的老师极其负责。
“谢谢老师。”
时枝领着一包药重新回到座位上,然后塞到顾铭的抽屉里。
“下课了自己去擦药。”
时枝面无表情地看着黑板,按下按键笔,把黑板上的笔记记下——她的耳畔好像有点点红,是浅浅的粉色。
“……”
顾铭眼睛露出一条缝,看着她的侧脸。
一到上课时间,时枝就像是变了一个人,认真得不得了,而这样的时枝是最吸引顾铭的,好像没有什么能转移她的注意力。
等到时枝从办公室回来,她看了看旁边还看着她的顾铭,起了一抹坏心思。
“顾铭,你看够了吗?”
时枝忽然凑过去,好奇地问他,“不就是给你买个药吗?用得着这么感动?一个数学课都盯着我?”
顾铭看着近在咫尺时枝,他看得到她明媚的桃花眸,看得到她左颊上浅浅软软的酒窝。
他呼吸一窒,心怦怦直跳。
好像怀揣了一只兔子。
“我……谢谢。”
顾铭不知道该说什么。
往日里他独来独往,身边也没什么朋友,他以前看着那些嬉戏打闹的学生永远都是嗤之以鼻,朋友?他根本不需要。
——如果忽略他心底的艳羡的话。
以前也从来没有人这么关心他过,他独自承受着一切,早就习惯了。
感动吗?
有的。
“谢谢?”
时枝重复一遍,她低声道:“如果你真的想谢我,那就去乖乖擦药。我可不希望我有个毁容的朋友。”
说完,她指了指自己的脸。
闻言,顾铭笑了。
那笑容扯着他嘴角的伤口,有点疼。
可那点疼,已经远远压过了心中的甜蜜。
如果以前的那些疼痛,是为了换取现在的温暖,顾铭想,是值得的,能遇到时执这样一个真诚大方,热情阳光的朋友。
而且,这是时执第二次,给他买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