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他一直以来都信息素紊乱,还长期高于正常水平。”程临问,“这么多年持续这种情况,看医生都没用吗?”
“现在暂时还是控制住了,”向思尧说,“但根本不能彻底解决。”
程临思忖了片刻,说:“会不会还有没尝试的办法?”
“什么办法?”
程临不仅仅是向思尧的父亲,更是所谓的ABO之父,对于提出的想法,向思尧觉得有听一听的必要。
“要不然去看中医吧。”程临说。
向思尧晕了:“中医还能治这个吗?”
“不要瞧不起国粹,”程临说,“要不先去拔个火罐吧。”
“这和中医有什么关系?!”向思尧有些许崩溃。
“好问题,”程临说,“既然跟中医没关系,那跟我又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是医生!”
房间内是一片沉默,就连保镖都把游戏静音了。
程临突然明白了过来:“难道你觉得我挖掘出了新的性别,我就能解决它的一切问题吗?我都强调多少次了,我只是把人的进化速度加快而已,人类的基因本来就有这个趋势,就算没有我,总有一天也一定会这样。你那个是因为,一开始就是我造成的,我才有办法。”
“可是,”向思尧听出来不对,“谭跃的问题也是你造成的啊?”
“我造成的?”程临重复了一遍,带着不可置信,“我有这么闲吗?隔空去毒害我的辩护律师?”
“辩护律师?”向思尧也像中了蛊一样,跟着重复道。
一分钟以后,保镖小丁被赶了出来。
他很抑郁,路过的人问他怎么了,他说:“刚突然让我出来,游戏输了,队友还骂我。”
“你能别打游戏了吗?”对方很热情,“要不跟我一起做课题吧。”
“我是保镖!”小丁很抗拒,“不要再让我投身科学了!还是犯法的科学!”
“你现在也是参与协助逃跑的犯罪份子啊,”对方说,“而且我听说你还去诈骗了。”
“我怎么知道他真会打钱过来啊,程教授已经说过我了,我都把钱还了。”小丁指了指门内,“好像还是他亲儿子。”
而那道门内,程临和向思尧正在进行一场十几年前的复盘。
“哦我想起来了,就是有年暑假来我家蹭吃蹭喝的留守儿童对吧?”程临说,“你刚刚也没提醒我啊,这都十几年前的事情,我哪里想得到。”
对于程临而言,谭跃完全是与他没关系的人,他对谭跃的记忆,约等于一片空白。
“为什么你觉得,他的信息素紊乱会是我造成的?”程临此刻真的如同医生一样,耐心询问病情。
“你是最开始导致新性别出现的人,你曾经让谭跃到我们家居住过,你……刚刚也承认,你对我进行过人体实验,我也出现了超出常人的症状。所以,问题在你的可能性很大?”向思尧说着说着,自己也不确定了起来。
“第一点我承认。但你从第二点开始就很荒谬了。”谭跃说,“我那是纯粹的做慈善好吗?你自己想想,你那是从小待在我身边,我起码了解你的各项身体数据,我才能对你做点什么,还是我早就验证过效果的药物,才敢放在你身上。对那个谁,我根本就不了解,除了他好像考试成绩还行,家庭条件差,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们做实验很严谨的好吗,都不说要先在动物身上实验多少次了,在活人身上更是要时刻监控的,到现在还在跟踪数据。我趁他不注意,对他做了实验,然后也不告诉他,做完就跑了,也没有得到任何资料,我图什么?”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程临吐着单词,非常严肃地告诉向思尧:“I don’t konw him.”
“可是我记得,”向思尧也被一锤子打懵了,开始逃避性地否认事实,“有一次他发了高烧,你回来以后给他打了一针。”
“有没有可能,那确实就是一针治感冒的针剂。”程临说,“如果我们家外面那个诊所还开着的话,我不介意找那个医生来作证,他当时说要吃饭,我才拿回来帮忙打的。”
把大脑的运转用在回忆这种事情上,程临也很遗憾。可是这一口黑锅扣自己头上,他也实在不甘心,虽然自己确实没有什么伦理道德,被谴责了千万次,但这种事情,简直关系到了他的学术道德。
事情的发展方向让向思尧始料未及,来之前的所有计划准备通通落了空。甚至他和谭跃之前的所思所想,似乎都是走了一条错误的道路。这让他不知所措。
“我可以给谭跃打个电话吗?”向思尧征求程临的意见,“本来我是因为他的事情过来的,现在这样,我可能也要跟他说一声。”
程临语气不太好,但居然同意了:“用我这里的电话拨,不然泄露位置。”
向思尧又才想起来,程临还在被通缉中,他现在其实正在跟一个危险的罪犯共处一室,却并没有什么实感。
而那头,谭跃的手机又响了起来。
他皱着眉头,不知道这个被标记为诈骗的号码怎么如此执着,都挂了两次了还坚持打过来。
“不接吗?”对面的人在问。
反正向思尧的电话也打不通,谭跃索性接了电话。
“喂?”那边的声音响起,是向思尧,他的语气有点急,“谭跃,我有事情要跟你说……”
“向思尧吗?”
谭跃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调查员就马上接了话:“你好,我们刚刚打你的手机一直没有接通,请问是有人故意让你关机的吗?”
向思尧一愣,老实回答:“算是吧,有点事情不方便开机。您是?”
“我们在对你所在的律所进行一些调查,需要你配合回答问题。可以问一下你打电话过来是想跟谭律商量什么吗?”
“……不太可以。”向思尧说,“是我跟他之间的事情。”
在别人的描述里,向思尧一直是个脾气很好的人,而他现在这种完全不合作的态度,让调查员实在有些讶异。
或许是因为现场多了某个让他不方便说出真相的人,调查员给了同事一个眼神,示意他带谭跃出去。
谭跃翻了个白眼,又实在解释不清,只能跟向思尧说:“我先出去一会儿,你好好跟他聊,没事,不是什么大问题,说清楚就行了。”
带了偏见以后,调查员总觉得谭跃的每句话都隐含着威胁,等谭跃一走,马不停蹄地对向思尧提问:“请问他曾经在你不知情的状况下释放信息素吗?”
“啊?那都是之前了,他不是故意的。”这个问题可以回答,向思尧马上帮谭跃解释。
“那就是有。”调查员下了结论,“我听说你之前不堪其扰,还买过很多信息素消除剂,我们刚刚也在你的工位上找到了一些。是因为他在你身上留下了信息素吗?”
向思尧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了:“你们是在调查谭跃吗?”
“是的。可以回答我的问题吗?”
向思尧觉得有些解释不清了:“消除剂是因为他留了信息素买的,不过这也没什么大事吧。”
“怎么会不算大事呢?如果在未经允许的情况下在别人身上留下信息素,那就等同于性骚扰了。你当时为什么没有报警?是他威胁你了吗?他现在已经出去了,你不用有顾虑,都可以说出来的。”
“不是……你们可能误会什么了,我们是恋爱关系。”向思尧说,“他没告诉你们吗?”
“他当然说了。”调查员说,“但既然是恋爱关系,你应该不会买信息素消除剂。我想确认的是,那时候你们就已经开始恋爱了吗?还是说只是上下级?”
“……那时候还没有。”向思尧仍然不善于撒谎,每次都被调查员套出实话,虽然他加了很多补充和解释,但调查员并没有怎么听进去。
他甚至为向思尧感到悲哀,深深地同情这个Beta。同样身为Beta,他可以理解向思尧这种“自甘堕落”,对于无法散发信息素的Beta来说,他们总是更容易向往Alpha或者Omega,认为对方更具有性吸引力。所以哪怕遭遇信息素骚扰,某些不自信的Beta也会产生一种“他只是太喜欢我了”的错觉,而不去主动控告,反而陷入到恋爱的幻想中去,为对方不停解释。
等向思尧回来了,他会建议这个可怜的Beta去进行公益的心理治疗。
至于谭跃,他当然是建议先停职,再做进一步调查。
谭跃这样的人,居然都能升到律所合伙人的位置,这个世界让Alpha占尽了优势,的确需要管管了。
而谭跃,居然在听到对他做出的处理以后,“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调查员勃然大怒,“你有什么意见吗?”
“没有。”谭跃正色道,“我相信后续调查一定可以还我一个清白。”
“那我等着。”调查员冷哼。
“看来完全不分化还是不行,”程临深深叹气,“尤其是在外面生活,连被人用信息素性骚扰了都不知道。”
向思尧已经无力了:“他没有骚扰我。”
“那只是你认为。”程临说,“你还是不明白信息素代表着什么。其实不仅是你,很多人都不明白,现在才十年不到,等二十年、三十年、一百年以后,人类社会的形态会完全改变,兽性的本能会完全压制住人性。几千年的文明被彻底摧毁,也是很容易的事情。”
而在这一切发生之前,程临知道,他必须得做些什么。
比如说,ABO的性别在人类身上开始分化,原本起码应该是更晚一些的事情。性别是不能被发明的,程临只是在研究中偶然发现,那个新物种,有六种性别的亚狼,之所以会出现变化,是因为在当地恶劣的环境下,种群的生育率快速下降,很多雌性不再交配。在这样的情况下,它们发生了基因突变,产生了新的性别,用信息素的强力压制,来让种群繁衍。
而这样的基因,居然在人类身上,也同样出现了。按照程临私下进行的推演,大概在五十年之后,才会真正形成新的性别分化。
“五十年之后,我连骨头渣滓都没了。”程临说,“哪里来得及,这种问题只有我才能解决。唯一的办法就是,先把问题制造出来,再去解决问题。”
向思尧非常不能苟同:“你解决了什么问题?对我进行人体改造吗?”
“哪有人体改造这么严重,”程临头也不抬,“是我们实验室的人都服用过的药物,能阻止分化。后来我们团队里有个人回来投案的时候,还把这个东西无偿交出去了的,不过他有些关键成分没说出去,效力减轻,就变成了抑制剂。”
向思尧以前只知道,抑制剂的出现是源自某位匿名科学家提供,却没想到,是在今天知道了真正的来源。
可这让他更加困惑了:“既然有这种药,为什么不把关键成分交出来,让所有人都不再分化了?那不就解决所有问题了吗?”
“你很矛盾。”程临有些无奈,“不让你分化,你不高兴,现在又觉得应该所有人都不分化。”
“不过,这的确是我最开始的设想。但太难了,成本巨大,成功率也没我想象的高。你知道为什么那个人突然回国自首吗?因为他突然分化了,在他明明服用了药物的三年后,我们还无法判定,这种强行压制会产生什么还没出现的后遗症。相比之下,抑制剂是更适合全人类的选择。”
“所以就是,在我生病的时候,顺便让我吃下去的药?”向思尧猜测道。
“对啊。”程临点头承认,“为了让你吃下去,还加了甜味素跟果汁,说是增强免疫力的。你有时候还闹着自己要吃。”
说着说着,程临也想了起来:“还有另一种,会进一步促进分化,让原本的信息素更强,更容易对人造成影响。但那是给腺体先天不足,信息素缺失的人服用的药物。也是一样的,成本太高,效果也不好。我们销毁过很多这些失败的药物,能留下来的,都是生产成本低廉,又能大规模起作用的。”
向思尧突然回忆起程临那个大言不惭的访谈,他想程临说的或许不无道理,这个世界确实欠程临一个诺贝尔奖。
不过,还是继续欠着吧。